《嗜槐》都城听雨

15、第 15 章

　　那晚张容离席之后，几位妹妹弟弟围在张廷身边劝解好一通，而当事人却没怎么说话，反倒一挥手叫他们各自离去了。皇后没多耽搁，随即带人回了宫里。张安隐拍了拍张廷肩膀，带着阿阮离去了。
　　深夜里，我倒在床上毫无睡意，各种想法如潮水席卷我脑中，令我捉摸不透的是这一家人的关系。父亲与亲生的长子不太和睦，偏爱养子张安隐。而张廷与张安隐倒像是亲密的，或者说他和除张容在外的所有家庭成员都很亲密。
　　张安隐人畜无害的样子，不像是在背后算计兄长之人。皇后天真烂漫，但对她这般回家一趟我仍有疑惑，大概是她在晚饭前有过一段与张容单独交谈的时间，他们会说些什么呢？家长里短，大可不必特意避开其他家人......
　　姚阮，阿阮，从来没人和我提起过，她是张廷过世姨母的独女，自小便被抱回府里养着。先前第一回看到她的时候，我还当她是哪个丫鬟调戏作小丫头片子来着。
　　在这几日的观察里，张廷虽有些古怪，但我总觉得他不如外头传得那般浪荡纨绔，我隐隐觉得他藏着什么，可这些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根本无从挖掘。或许成为他信赖之人，这一切才算是有了一个突破口，但我该做些什么呢？
　　我总不至于只作为他撑门面的一个摆件，除了等，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一连几日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待在张廷身边做事，可待在这府里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本是个侍卫，栗素看我如此积极，忙着给我安排了好几个打杂的活。什么张廷向人讨的一些我朝境外的杂书搬给张安隐，什么去城南的铺子取回给姚阮订做的珠花头饰，什么跑去郝常的府上带话张廷请他去喝茶。
　　与郝常喝茶算来也有四五日了，我心想，张廷的日子倒很惬意嘛，之前不还为了做官的事发愁，这一回就看得开了。
　　等等......
　　直到那日黄昏，我看着郝常照常从张廷房里走出来时，我突然意识到这些天自己似乎从未听到过二人的谈话。我原本听到的也只是些二人聊这家姑娘好看那家曲子新鲜的无关痛痒的谈话，可为何栗素总在这个时间段就驱我办一些跑腿的杂活，每当我回来时便是张、郝二人道别之时。 不单是栗素觉得我过于积极的缘故，或者......我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或者是张廷有意为之。
　　在我有了这个想法的第二日里，我被栗素告知今日要去拜访进平候，也就是大哥。
　　“这么说，廷公子今日来是为了下个月末里接待外国使臣的事？”大哥搁了茶盏，看向张廷道。
　　“确实如此，我是头一回的生人，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这便先向侯爷请教。”张廷不急不缓道。
　　大哥客套般轻笑，又道：“廷公子多虑，你我接待使团并无什么太大的讲究，全靠礼部的官员在身后打点安排，我们充其量是撑撑排面。同那些个使臣吃好菜喝好酒，便算尽职了。”
　　张廷佯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是笑道：“极好极好。”
　　“不过廷公子可知我们这回接待的是哪国使臣。”
　　张廷微挑眉，表示不知。不过我却觉得他这副模样假，太假，八成是和郝常打听消息清楚才来的。
　　“是角吐国。”大哥道，“为首的那一个是凛卫王付查。”
　　听到凛卫王这个名字时，张廷脸上是一副装出来的震撼，他眼中之淡然便足以证实我刚刚的猜想没错，果真是在那几日摸清楚了使团的底细。不得不说这个郝常还颇有些人脉，这种事可不像打探什么人的家世背景，竟将这种还未完全公开的消息也翻了出来。
　　“凛卫王，可是那个角吐最北的凛卫。”张廷道。
　　“确是如此。”大哥道，“凛卫地接我朝西北边境，凛卫王所掌玄颈军年年以骚扰我朝边界臣属小国示挑衅，如今的付查便是付久横的嫡子。”
　　张廷不由冷哼一声，眼中竟是讥笑之色：“这角吐好大的架势，现也派了个凛卫王来，是要给我朝一个下马威吗。”
　　但凡生作世家后代，尤其是武将之后，凛卫王的名号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中昇开朝之初内部局势混乱，早在前朝就觊觎中原土地的角吐国那时更是蠢蠢欲动。第一任凛卫王便应时而生，他原是角吐皇室后裔，因其骁勇善战特领十万兵驻扎凛卫之域，意在攻占我朝边境。
　　我朝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根本打不起这仗，就算边境连失数地太祖皇帝也只得忍辱求和，而凛卫王的威名便是从那时起来的。
　　第一任凛卫王号付原炙，以摧枯拉朽之势扳倒边境一带，却在三十来岁的年纪里抱病而死。在他临终前凛卫王的继承却被保留下去，凛卫王的继承人需生于贵族之中，且有英勇善战之能。凛卫王交替之时，我朝兢兢业业的第十个年头，一位正值盛年的世家贵族站了出来，他请命带兵夺回旧城。他的姓氏在前朝也是出了名武将之门，可他年纪尚轻也无从军作战的经验，此言一出惹朝中非议连连。
　　年事已高日趋虚弱的太祖皇帝却不知是怎么想的，竟也陪着这青年赌了一把。青年领兵十万来到边境之地，他对峙的是角吐威名远扬的玄颈军，此一役，胜则青史留名，败，只一死，家族倾覆。
　　“比起前者，后者才是正常的结局吧。”大多数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