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栏杆》Mayvis

9、第 9 章

　　林若川请了假，整整一天，方子期都很焦虑，她想打电话询问，又怕自己斟酌不好语句，让林若川听出来她的魂不守舍。同样焦虑的人还有文渊，不过他焦虑的原因是方子期，她告诉林若川了吗，如果说了，林若川的反应呢。他很想问问方子期，但现在问显然是不合适的。
　　程言光完全不理解林若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说他只是说一句“要开心啊”，那林若川就会开心了吗，显然不会，而且这样看似好意的话反而会刺激到林若川。对于林若川来说刻意的关心并不让他高兴，他更愿意没有人理他。人们总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如果封闭了自己，那势必会被孤独包围，可是孤独又算得了什么呢，对于林若川来说，连活着都是困难的，他又怎么会在意孤独。一想到接下来要过的一生，林若川就开始害怕，他怕自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怕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回味。
　　中午的时候，林若川终于走出房门上了个厕所，程言光借机问道：“要吃点东西吗？”
　　其实林若川早就饿了，但是他不想动，好在刚开始的时候饥饿的感觉消失的很快。啊，又回到之前的状态了啊，什么都不想做。
　　尽管林若川没回答，程言光还是走进了厨房。
　　林若川本想继续进卧室躺着，但他昨天就没吃东西，到现在已经有低血糖的症状，转念又觉得吃点东西也不错，于是就转身坐在了沙发上。
　　说实话，程言光做的饭是不好吃的，放调味料随缘，火候什么的从来没听说过，同一个菜每次吃都是新的口味，有时候甚至连程言光自己都吃不下去，但林若川每每都很给面子。对于这一点，程言光还很感动，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林若川对美食没有什么追求，吃饭也只是为了保证日常所需的营养物质。
　　程言光简单地做了一碗面，没一会儿就端到了林若川面前。
　　林若川接过筷子，埋头吃着。程言光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问：“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嗯。”
　　程言光总觉得林若川的抑郁症复发是有什么原因的，他不能就这么憋着，于是试探性地问道：“所以，是什么事情不开心了呢？”
　　林若川突然感觉脑海里一片空白，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仔细想，似乎想不起什么具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陷入深渊，越来越沉，看不到光。
　　“不想说没关系，以后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林若川放下碗筷，终于开了口：“你知道……”
　　“嗯？”
　　“画室里有水果吧。”
　　“嗯，道具。”
　　“我感觉我就像个苹果，从里面开始烂。”
　　林若川说完这话，程言光不知道该怎么接，一时两人沉默。林若川继续扒着碗里的面条，程言光看到他的泪落在了碗里。
　　大概很痛苦吧，可是外表还要看上去光鲜。
　　刚开始的时候，林若川就知道，他是不会被大多数理解的，所以他一直隐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天知道他有多怕在人群中情绪失控。有的时候感觉自己要晕倒了，下一秒就会失去控制，这时候他总会逃离人群，所以在大家看来他是喜欢独处的。在人际关系里，林若川总是刻意疏离，他没有朋友，不是世界放弃了他，是他主动抛弃了世界。很长的时间里，林若川总有一种虚无感，仿佛置身一个看不见墙的房间，手里握不住什么东西，久而久之，自己也跟这个空间同化，身体也仿佛不再存在，为了找到身体存在的感觉，林若川也不惜自残过，鲜血流出来的时候，痛感通过神经传导过来，这才是生命啊，原来他还活着。
　　最近一段时间，林若川迷上了枪花的歌，耳机里传来的嘶吼声，仿佛才是生命最好的诠释，林若川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让他能感觉到什么。
　　林若川不再使用社交软件，所以跟以前的同学也断了联系，没有人了解他，大家在回忆的时候也只说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孤独吗，当然会，可那又怎么样呢。
　　痛苦的是，林若川还没有勇气寻死，他知道，如果他可以站到高处，那么他势必会跳下去，可是他没有站在高处的勇气。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真的很难去抗拒，这让林若川更加难受，现在好了，他变成了一个胆小鬼，怕黑怕人也就算了，他连死都怕。
　　这可能是第一次，他向除心理医生以外的人诉说他的感受，而这个人却是程言光，说出来之后，林若川又觉得害怕，他怕这不靠谱的兄弟情也会伤害自己。
　　程言光做的这碗西红柿鸡蛋面，林若川没有尝出任何味道，当食物带给人的只是触感时，也就不再美妙了。林若川知道，不是程言光没放调味剂，是他又尝不出味道了。
　　吃到最后，这碗面也变得令他反胃，实在是吃不下剩下的半碗了。程言光只是默默收拾了碗筷，跑到厨房里才偷偷尝了一口，他怕他做的太难吃。
　　也还好嘛，可能林若川没什么胃口。
　　下午程言光也没课了，才得以请了半天假。程言光是个没有追求的人，金玲的辅导班关了之后，他发现工资还勉强够花，也迟迟没有再去寻一份兼职。这样日子就清闲了很多，程言光也得空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李慎君结婚之后，李阿姨对程言光的态度也渐渐回暖，在楼下遇到的时候也能寒暄几句。李婉君还是跟男朋友分手了，本来两人已经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但因为工作的原因，两人之间也渐渐有了隔阂，勉强在一起也没什么必要。程言光知道后还正经地安慰了她两句，李婉君倒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没怎么伤心。倒是李阿姨看上去很痛心，以前逢人便炫耀一番的准女婿突然没了，她很是数落了李婉君一番。李婉君周岁二十五了，在父母这辈人眼里已经到了该结婚的年纪，李阿姨自然是着急的。
　　隔天，林若川还是去学校上课了，看上去比以前更颓废些，其他倒也没什么。
　　下课的时候，方子期拉着林若川去看她参加的社团演出，林若川没拒绝，文渊也跟着去了。方子期穿着cos服出来的时候，文渊哈哈大笑着说她的假发看上去好劣质，方子期追打着文渊，却也用余光偷偷注意着林若川的反应，林若川也笑了。很多时候，林若川的笑似乎只是出于礼貌，就像一具机器一样，这个时候该笑，所以他调整五官输出笑容。方子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瞬间没了兴致，老老实实地在后台等着。
　　方子期不是个心思重的人，但凡是个情商正常的人都能看出来她喜欢林若川，林若川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但是他不太愿意戳破。他自然也能从文渊对他的态度上看出文渊喜欢方子期，他不想处理更复杂的人际关系，所以他不说，跟两人都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演出散场后，方子期像一只小麻雀一样开心地蹦跳过来，还没来得及卸的妆容跟她换上的白色雪纺连衣裙很违和。方子期同社团的成员也三五成群地散了，经过方子期三人的时候还道了声别。方子期人缘不错，身边的朋友一大堆，其中也不乏有追求者，方子期都不怎么感兴趣，她偏偏就喜欢对她不冷不淡的林若川。和林若川相处就像喝白开水，没什么味道但是又莫名觉得舒适。
　　林若川长得还不错，一开始的时候，方子期是林若川的颜控，早在高中时，方子期就在关注他了。她是在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试时认识林若川的，那天她恰好痛经，又因为考试精神紧张，一时没撑住，晕倒在了走廊上，林若川二话没说就把她背到了医务室，因为这林若川考试还迟到了十分钟。后来，方子期也在同学那里打听到了他，林若川是个文科生，她原本以为他们也就只能是在校园里遇见时点头微笑的交情了，可谁知道他们竟然考到了同一个学校的同一个专业。
　　方子期原本是不想报英语专业的，可是她的高考成绩不是很理想，耐不住家里人的游说，又不想复读，反复再三还是妥协了。方子期一直理想的大学是财经大学，她也知道以她平时的成绩来说还有些差距，可总是能搏一搏的，哪怕不是财经专业呢。财经大学在青岛，是个沿海城市，方子期一直梦想着在海滩上漫步，呼吸里都有大海的味道。高考失利之后，方子期还是去了一趟青岛，也算是圆自己一个梦。
　　有些人可能穷尽一生都在追求雪山沧海，但巍峨的雪山、浩瀚的沧海终究只会在梦里壮阔瑰丽。站在人潮攒动的第一沙滩上，尽管是黄昏，沙子还是依然的烫脚，方子期自嘲的笑了，影视剧果然都是骗人的。
　　理想破灭之后，方子期也堕落了一段时间，开学那段时间，方子期极其的不满，理科生报语言专业的不多，跟一群文科生相处的日子让她倍感煎熬。一方面是思维模式确实不一样，另一方面，理科生自身总有着一种优越感。她痛恨自己高考时没考好，又痛恨自己没有反抗父母，一种无能狂怒短暂性得战胜了她的理智，好在那段时间在文渊和林若川的陪同下过去了。
　　喜欢上林若川之后，方子期才发现她对林若川知之甚少。林若川有些小强迫症：走路不能踩到砖缝，如果左脚踩了，右脚一定也要跟一脚，记的笔记一定要左右对齐，排队时一定要与前后隔一个人的距离……除此之外，他还有个哥哥，其他的，她真的是不知道了。她很想知道林若川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喜欢听什么歌，周末都在做什么。可林若川的话太少了，主动打听又显得她不够矜持。所以从某方面来说，方子期对林若川的喜欢也是一种会破灭的理想幻境，有“英雄救美”的滤镜加持，方子期很难不对林若川那张帅脸想入非非。
　　现在她有文渊这个密探了，他可以帮她打探林若川的兴趣爱好，可文渊的效率似乎不是很高，她迟迟也没等来什么。
　　演出之前，方子期是故意和文渊打闹的，可林若川的反应让她很失望。
　　三人去学校门口的奶茶店买奶茶，林若川终于还了欠方子期的奶茶，他给自己买的是柠檬水，方子期才发觉林若川似乎从不喝奶茶。
　　“小川，你不喜欢喝奶茶吗？”
　　林若川端着手里的柠檬水，皱了皱眉头，“奶茶太甜了啊。”
　　“有低糖啊。”
　　“啊，是吗。”他用吸管搅着柠檬水里的冰块，回的心不在蔫。
　　方子期转了个话题：“周末你们要做什么？”
　　文渊率先答道：“打游戏啊！”
　　“小川？”
　　林若川也认真想了想，好像确实也没什么事可做，“没事，就睡觉。”
　　“那你陪我逛街吧，严敏说地下街新开了几家店，我好久没去了。”
　　林若川不想出去的，但刚刚说了自己没事做，就不好找理由了，只能答应下来：“好啊。”
　　林若川答应了之后，方子期高兴之余又觉得她单独约他出去有点暧昧了，忙拉上了一旁的文渊：“你也去，不要天天打游戏，打游戏哪能找到女朋友。”
　　“跟你逛街我才找不到女朋友好不好。”
　　“那我叫上严敏。”
　　“还是算了吧。”
　　“严敏怎么了，我最好的闺蜜还配不上你。”
　　“行，你们是仙女，我配不上她好了吧。”
　　两人就这么磕磕绊绊了好久，林若川看差不多也快到了程言光下班的时间，三人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