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阳暮雨》饴非糖

3、日沉阁

　　俗话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林琅与唐墨轩刚从当铺出来，便有几个小混混盯上了这对衣着不凡，荷包鼓鼓囊囊的孩子。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客栈走，并没有察觉跟上来的三人。
　　“阿琅，这次皇上让咱俩‘体察民情’，肯定是忌惮我两家的势力，还想让我们两家后人无能，不能接班。咱俩这十年要低调点儿，皇上的眼线可是遍布全国。”唐墨轩压低声音，道。林琅点头，“咱们扮作兄妹，就当是逃难出来的，不过得快些找个能保十年衣食的地儿，待我二人回京，我偏要让皇上惊艳一把。”
　　及二人行至一段略为偏僻的街道，他们就窜出来了。“两位公子小姐，”领头的那个笑眯眯道，
　　“荷包里所为何物？”唐墨轩看了林琅一眼，意为：此地无人，只能亲自下手。林琅见状，勉为其难打怀里掏出两把短匕：“此乃林家祖传对匕‘坠露’、‘落英’，使用需慎，不得有损。”
　　京城开封的达官贵族之子，必略通武艺，围猎之时或可用到。
　　见林唐两人沉默不语，大混混领头欺身而上，直奔林琅，双手欲绞林琅长发，使之受制于手；另一边两人一左一右捉唐墨轩之手，右边一人便伸手探其荷包。唐墨轩手一缩，使二人落空，然后急伸左臂拽过矮些那人的衣襟，借力拉至自己近前，将落英短匕横在那混混脖颈上。高些的那人吓得近乎呆了。
　　混混头儿见状，却不停手；这女娃子肯定金贵，等我逮着她，不怕那小子不松手的，他想。可惜林琅小姐从小习剑，虽然不大精湛，但还是很有些工夫的。她腰背向后仰，在快触碰地面时一个翻身站起，左手凌厉地扇向混混头儿的脸颊，趁他闭眼的刹那以坠露之锋抵住他的右胸口。这时三人害怕到极致，高些的那个甚至尿了裤子。
　　“两位，我代他们三人向你们道歉，念在他们未伤及二位分毫的份上，此事便可否罢了？”一道清越的女声道。唐墨轩示意林琅看好被挟的两人，回头看出语者是谁。其人乃是一位二三十岁的夫人，身边站着一名青衫男子。唐墨轩仔细打量打量，他们衣着看似简朴，实则细节讲究，是有钱人家无疑；可三个混混衣衫破烂，言语粗俗无理，不会与那位夫人又有关系。当即开口道：“这位夫人，这三人欲劫我与……我与家妹的钱财，且下手颇重，这么就算了自然是不行的。”女子眼睛眯了眯，“我二人借住齐禄三兄弟家，这件事还是要替主人家摆平。那依你说如何呢？”正当唐墨轩开始思考，背后的林琅开口了。
　　“我与……家兄逃难至此，身上钱财不多，我见两位衣着谈吐皆不凡，定是大富之家，老爷夫人可否让我二人至府上做些杂货儿，赏口饭吃？”唐墨轩惊异地看了林琅一眼，只见她口型缓缓道：可保十年。遂按下心中不满，想着先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那男子却笑，道：“在下不才，与师妹是日沉阁左右护法，小姐与令兄确定要来么？”
　　林琅与唐墨轩皆是心下一惊。
　　他又笑眯眯地说：“现在可以放开那两位小兄弟了吗？”闻言，两人便撒了手，齐禄三兄弟左右看了看，不敢多说，急急忙忙溜走了。
　　沉默片刻，唐墨轩听到他刚认的妹子不要命的来了一句：“听闻日沉阁有磨剑楼选拔阁众，愿往。”他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江湖上有四大势力，人称“东绝情，南天机，西潇湘，北日沉”，分别为绝情宗、天机楼、潇湘派和日沉阁，青衣男子和他师妹便是其阁中左右护法。这东、西两家是嫡系单传的武功，绝技非门下弟子绝不传授。绝情鞭法天下闻名，潇湘的暗器轻功无人不知。
　　而南、北则是江湖组织，人手皆有两种选法：其一便是招募，但大多只能招到本领不大的乌合之众，一般作为最底层的探子或打手之类，欲登高位只能慢慢熬资历。第二种办法要残酷许多：这楼和阁里的人外出时，若是遇见没有家人或是由于家中贫穷而被插草卖掉的小孩，会询问他是否愿意到楼中、阁中来，大部分小孩为了一口饭都会答应。被带回来后，这些小孩会被关在一间密室之中，约莫三十人一批。但他们只会被给予十五人的食物，所以小孩们为了活命只能厮杀。最后活下来的几人，才会被当做未来楼（阁）中顶梁柱培养。
　　天机楼的密室称作“炼狱”，日沉阁的可想而知便是“磨剑楼”了。
　　当林琅两人还在京城开封生活时，就特别喜欢悄摸儿地上听书的大爷那儿听他讲江湖之事，听了许久，知道的很不少。日沉阁、磨剑楼这些个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地儿，两人是不会不知道的。
　　“哦？”青衣男子很有兴趣，“我看两位谈吐不俗，与我二人投缘，请问小朋友们原住何处？”
　　唐墨轩与林琅对视一眼，开始发挥演技：“唉，我二人自东边一小城逃难至此，”唐墨轩顿了顿，想着开布店的人家应该穿着比常人好些，又想到鼓鼓的荷包也需要一个解释，所以最好让这布店开得兴旺一点，扯道：“家中是开布店的，生意倒也能称作兴隆，本有些钱财，生活过得安稳。怎奈……”林琅接口道：“家父年轻之时好打抱不平，与一武功高强之人结仇，这人隔了许多年来寻仇了。”说到这，以袖掩面，作泫然欲泣状，唐墨轩也突然开始伤心欲绝。
　　那女子蓦地笑靥如花，“这位小妹妹很像本座年轻的时候，本座很喜欢你，相信斯钰也很喜欢令兄。这样，我二人正好打算收徒弟，若你二人能从磨剑楼中胜出，我们便倾平生所学授之，待我们累了乏了想要归隐，你们就坐上本座与斯钰左右护法的位置。如何？”
　　林琅与唐墨轩心中不大愿意，因为他们本来只是想做个普通阁众，十年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等着回去惊艳京城。这对刚认的兄妹有些工夫，而且在过去的七、八年内营养充足，如果和一群营养不良、没工夫在身的野孩子争斗，没有理由不会胜出。可若是做了左右护法，那要撇清干系就是很难了。
　　但现在没有选择，唐墨轩只能很情愿很开心地说：“这是我与舍妹的荣幸。”
　　大概这话说的实在情愿得过了头，乃至于情愿得不情愿了。
　　于是，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说来，未曾请教左右护法贵姓？”林琅不尴不尬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本座乃日沉阁右护法，免贵姓颜，单字一个绫。这是师兄谭斯钰。”颜绫又问：“两位小朋友呢？”
　　唐墨轩很快答道：“我出生时，有一位道长说我命格怪异，可能活不过十二之龄，家人虽然不信，但也就没有给起名，大家一般就称我……嗯，阿唐。妹妹还小，也只有个诨名‘阿林’，也不知为何。”
　　“哦……阿唐，阿林。”颜绫意味不明地看了谭斯钰一眼，看起来没有特别相信。
　　“那我们先在齐禄家将就一晚，明早启程回阁？”谭斯钰依旧笑眯眯地说，“另外，如果不介意的话，阿唐阿林你们可以换一套稍微普通一点的行头吗。阿林你穿这一身惹眼得不像话，还有阿唐——你穿成这样一看就有钱得很，你俩有貌又有财，不被盯上倒是奇怪。”
　　唐墨轩微笑，这是在京城与公子们嬉笑打闹的神情，半不着调半认真道：“我就当未来师父您在夸我与……阿林的脸了。”
　　右边的林琅摆出平时为弟弟林珑干坏事道歉的态度——尽管整个开封都没几个需要林大小姐为林二公子道歉的人，正色道：“哥哥打小就有这自夸的坏毛病！”正当颜绫觉得这小女孩挺正经时，只听她嘻嘻笑道：“我未来师伯明明只是在夸我的脸，只是说你看上去有钱而已。”
　　颜绫扶额，用生平最亲切的声音说：“你们看，那边有一家成衣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