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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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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未时,村里刚送来晚饭,大家伙忙着分发吃食,不曾想医棚竟来了个老熟人,是赵大刚他娘拖着二子赵二刚来寻病榻。想是赵大刚他娘已然用过晚饭,拉扯人的劲道十足,喊闹声响彻耳畔,遇上的均是避之不及。
如今,医棚里越发人满稠密,十几个大夫轮夜照料,也是几宿没合过眼,忙得团团转,再经赵大刚那么一闹,恨屋及乌都事不愿搭理他家的人。
但赵大刚他娘可是个村里出了名的泼妇,不达目的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搀着病殃殃的二子赵二刚,见没人给安排个位置,便将赵二刚靠在医棚柱子上,她自己站在医棚外,扯着嗓子喊闹着,竟使出了百战百胜的独门绝招,撒起了泼。
“你们不是来治病的吗,凭什么不收我儿,你们这是见死不救!”
外头泼妇骂得越来越起劲,里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本就手忙脚乱,让她一闹更是心烦气躁。
春生听人说明情况,知道有人来闹事,登时从过道站起身,撸着袖子要去教训一番。届时鹿韭正给张大夫端着药汤,想着张大夫因她儿病重,也是越听越气,“真是有其子必有其母!”随后她放下碗,跟在春生和几名衙役身后,出去轰赵泼妇。
先是春生大胳膊一挥,仅二成力道,赵氏便像片枯叶晃晃悠悠摔在地上。事发突然,疾风般的力道着实让赵氏缓了片刻,随后哭嚷着,“杀人啦!杀人啦!”
鹿韭也怕春生下手过重,和几个人拦下春生,转头对上倒地不动的赵泼妇,“这里没你们的床位,再闹事直接拖走!”
赵泼妇当然不会受小丫头的欺负,冲着她一通乱嚷。鹿韭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气得恼了,“你才是不知羞耻,教子无方,赵大刚这害群之马故意伤人,如今张大夫也染了瘟!”
“要我说,就应该把那些老不死的拽出来,给年轻力壮的腾地方,活了半百还嫌不够吗!”
“莫非世上独你一家长了两个心眼,床位也要先占上!你大儿子本就不算重症,你非塞进来,本就忙得不可开交,他发疯捣乱,如今病重也是自己造化!他一个不够你还要再来?”鹿韭越说越是火冒三丈怒气冲天,真觉得就应该用泼妇的方式对付泼妇,“再说句不好听的,有的人积德,寿命册上就比你多几个数,有的人缺德,阎王爷也恨不得立刻划了他,怎能人人同寿!”
赵氏听到赵大刚病情加重,这女子还指着鼻子羞辱她,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围看她的人喊道,“那……那是你们医术不精,图我儿性命啊!我儿……我儿要是有三长两短,看我不去告你们官状!你们这是害人……害人啊!”
张敬此时刚好将县太爷拨发的新物资运到地儿,顺着吵闹声刚好看到鹿韭身影,赶忙下马车跑去,听手下弟兄解释有人闹事。他大步上前挡在人前身前,拔出腰间的佩刀,“吵什么!他们治病救人用得着你等评定?你有本事你带着你儿子回你家自己去治。走!再不走,闹事者格杀勿论!”
赵泼妇乃耍泼届佼佼者,本打算再战上几个回合,却见管事的都拔了刀,也是心颤颤,赶忙拉着二儿子灰溜溜没了影。
红袖和语涵来宽慰几句,鹿韭一字也听不进去,从前都是和和气气,就算是姚女也不是这般无礼之人,何时生过这么大的火气。终因着急火攻心,加上没日没夜的劳累,她转身还没掀起帘子便直直倒了下去。
闭眼前,鹿韭戚戚然,再不济她也是个地仙,竟因同此等凡人争吵气急而昏倒,回谷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
张大夫住进医棚后,五味便住了回去,此处与鹿韭住处相邻,美其名曰“姐弟”之间相互照应,实为俩人总比四人宽松不少,因此鹿韭也搬来同五味住。
她躺在土炕里侧,听着来人已走,缓缓睁开眼睛。
其实晕倒没一阵,她就醒了,只不过被几个衙役大哥那么抬着,实在羞于自己走下来,便装昏装到底。
届时五味在村里跟别的大夫看诊,听闻鹿韭与人争吵怒火冲心而昏迷,便请辞前去看望。推开门的那一刻,正瞧见她眼皮半耷拉着,似困非困的模样像极了虚弱乏力之相。
五味轻关上门,沉着脑袋往炕边走,“怎么和人吵起来了?”
鹿韭扯着被子往炕里蹭了蹭,拍拍身边的位置,“歇会,看你成天跑没闲着的时候。”
他顺着坐在她身侧,替她掖好被子,“我没事的,方才张役长运回了衙门拨来的物资,午后还要去柳树屯搭帐篷的。”
鹿韭略微坐起身笑他,“你倒是哪里需要哪里搬,还不抵人家手肘呢,你去能干些什么重活?”
“你别总是笑我年纪轻!多少……也是能帮些忙的……”
忽又想起因何而来,五味拉起她的袖子,伏上手腕探了探,末了没诊出个结果收回手,他倒是真把她当成凡人了。
“我没事,估摸着是天旱得,火气也旺些。”
五味从桌上拿来水壶,晃一晃,估摸着也没剩多少,拧开盖子递到她身前,“都喝了,我等会再去要些。”
鹿韭接过喝了几口,眯眼正对他注视的目光,面孔正色,她忽得心还有点颤悠悠,一口气将剩下的装进了肚,吧嗒嘴琢磨着,怎么他一个黄口小童,倒颇有些威慑呢?
“对了,忘问你是同谁争吵了?”
鹿韭也是不想他心堵,徒增烦恼,便随口说是不相识的村妇,将话翻了过去。此后,五味在屋里歇了没多久,觉着自己应该出些力,留下鹿韭便去忙活,只让她不许出门,好生躺着。
……
话说,张役长带回了这批新物资,赶忙着手搭建新医棚,位置定于赵家村向西一里地处,离其他三个村子更近了些。正在烦恼调多少大夫过去之时,次日午后又等来个好消息,解了燃眉之急。
应是县令向上级请示,因此相邻的禹州雪中送炭,也送来了十二位大夫,刚好就将新医棚交给禹州大夫。城外一部分新病患分给禹州大夫救治后,一切都在按部就班,不像以往那般棘手,然张大夫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情况不容乐观。
夜深了,村子里静得很快,五味却迟迟睡不着,她自然是知晓他的心思。
鹿韭叹了口气,转身面向他侧卧着,“前些天还觉得你像个大人样子……”
“爷爷身体越来越差了,我有些怕……”
她的手搭上他的胳膊,“总有办法的。”
松开鹿韭的胳膊,背过身抹了把眼泪,“哪还有办法……是我害了爷爷!若不是我,赵大刚也不会住进医棚,爷爷更不能染上瘟病。”
鹿韭顿了顿,随后拍拍他的背,“这与你何干,赵大刚如何你怎么会料到……你本就是好意,善良怎么会有错呢,是有人利用了你的善良……只是往后擦亮眼睛,别对不应该的人心软就是了。”只是大夫年纪真的大了,出城之前就万分担心,如今真是不经意染了,也不知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五味后悔不已,缩着个肩膀,躲着她偷偷抹眼泪。张大夫在病患中算年长的,再加之辛苦劳累,身体每况愈下。若五味不提,她近日也是做了计划的,张大夫收留他们在先,日后又是五味所依,自然要出手相救。谷中的其实算不上什么上好的仙药,只不过拿来救凡人,效用必然是足够的。
“我倒是有一办法,家里的仙草能救人……”
五味一听,吸吸鼻子回身看她。
“只是明日还要问清一件事,不然我怕是又要犯错误了。”
“何事?”
“命可不敢随便救,要先问问无常使者的意思,若近几日不会被收走的,自然能救。”……若是续了那将死之人的性命,早晚免不了被责罚,刚从龙王虎视眈眈之下幸存,若再自己卷进麻烦岂不是自找苦吃。
五味得了希望,心里也有了一丝慰藉,鹿韭被他傻乐的模样逗笑,从床边寻来帕子甩在他身边,“快擦擦你鼻子吧,泥巴孩儿。”
五味知道自己哭得难看,赶忙背过身攥着帕子在脸上抹了一把,也不理她,不过看起来心情倒是蛮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