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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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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冬至,鹿韭打算趁午时,药铺没人,去相匹布料,给三人都做件厚袄。小孩子吃的好了身体就长得快,五味来时穿的衣服和鞋子早就穿不下,新买的也日渐变小,鹿韭定好布料,又去给五味挑双合脚的棉鞋。
刚付完钱,就听门口传来老板娘的叫喊声,鹿韭手提着东西,出门正好撞见一破衣烂衫的少年,跪在店前,像是来讨饭的。
老板娘躲进阴凉处,指着少年,“走走走!前几天就来过了,我又不是没给,今日又来,难不成赖上我们家了!”
细看这人也就比五味能大出四五岁,浑身脏兮兮,瘦成了把骨头,冻得直哆嗦。
“老板,求您了,我不吃不要紧,我娘得了重病,两天没吃过一口饭,再不吃真的要不行了,老板我给您跪下了,您好人做到底,再赏口吃的吧,剩菜剩饭就行啊……”
老板娘颇为无奈,四周街坊也出来看着,店中的老板拿了几个馒头塞到少年的手里,“我们也是小本生意,再给你最后一次吧,可真别再来了。”
老板带着婆娘进店,老板娘也是不怕得罪人,想想还是好心说了一句,“病了你也是多去求求看病的……得了病不吃药吃饭有何用……”说完看了鹿韭一眼,跟着老板进了店。
街坊邻居也大多混个脸熟,认得她是张记药铺的抓药的。
鹿韭走到少年身边,街上吹来阵刺骨寒风,吹得她抖了个寒颤,也是顾及怕给张大夫添麻烦,但总归是人命重要,“你跟我来,抓些药给你娘。”
少年眼睛瞬间湿润,脑袋重重磕了数次,嘴里念叨着谢谢菩萨,谢谢活菩萨。
走到药铺门口,鹿韭先是问过张大夫同意,随后喊着少年进来。五味跟着张大夫身边,听张大夫问少年的娘有何症状。
“发热、咳喘、呕吐、伴有腹泻,听你口述像是温热,但还不敢诊定……”
“大夫,求您开个方子吧……”
大夫叹口气,左思右想,最后开了方子。
鹿韭前去柜台抓药,包好后交给少年,听着张大夫嘱咐着如何煎药服用,待少年谢退,张大夫起身问他,城外情况如何了。
早在三四月前,官府便下令限制开城时间,每日只开一个时辰。
“……大夫,我们城外几个村子的百姓就要活不下去了,眼看要到年关,家里别说是米面,就是拾来树皮枯草也吃不上,村子里都不知病倒了几户人家啊!”
距离官府停止发粮救济过去了大半年,这几年也是旱的地都开了缝,城外的庄稼人是在活不下去了。
五味跑去仓库拿了自己装散钱的布袋子,塞到少年的手里,挠挠头也不知说什么,便跟着张大夫去出外看诊了。
……
等张大夫和五味忙完回来,闲时聊起那个少年他娘的病。
五味同大夫聊起大青龙汤方,“爷爷,若无为没记错的话,此方主治伤寒发热,咳嗽浊、体表少汗、有身体疼痛之象、口渴少食,此时就可以服用这个处方,但大青龙汤亦是自古以来治疗瘟疫类传染疾病最有效处方。”
张大夫点头,“小五味学的快啊!”
五味担忧地问大夫,“爷爷,那哥哥说村里还有不少人病了,这是不是……”
“哎,就怕啊,咱们也要多加警惕,药铺来的人多,通风和打扫都需勤些。”
鹿韭和五味都应了声。
……
距上次之事已然半月有余,清晨官府来人传张大夫去一趟,问起因何事传唤,前来的衙役只说不知情,未透露半句,不过衙役身边倒是还有那城东边医馆的刘大夫。
将近午时,张大夫自己回的药铺,面色看上去不甚好,将手中的银子拍在桌子上。
鹿韭到身旁给大夫沏了杯热茶暖身子,听着大夫不断叹气,便问大夫究竟有何愁事。
五味也问声靠过来,就听张大夫说今早县令已下令大关城门,原来城外瘟病已然泛滥,许多还未患病的村民都聚集在城门外,为了活命就差撞城门了。县太爷得知城外形势严峻,特召集城内的大夫,给每人赏些银子,让他们做好准备,明后两日便出城肩负起医治瘟病的重任。
鹿韭听闻出了一阵冷汗,五味也着实心急,城内大夫东拼西凑也就十几二十个,若是暂时稳定城外局势倒是有些作用,至于应对城外严峻的疫情,真真是势单力薄,而且张大夫的年纪算得上其中长者,出城风险实在太大。
“年纪大的不能通融通融?”
张大夫只得摇头。
整整一下午,铺子里无声无息,晚饭更是食欲不振。大夫默默回了房,鹿韭前门便早早上了板子。鹿韭回房时,五味也是愁容满面,都没听见她的声儿。一日之间,变化来的太过突然。
五味埋着脑袋同鹿韭说,“我不放心爷爷出城。”
鹿韭同他一起坐在床边,“我也是,大夫年近七十,出城实在是太危险……”
房中再次安静,两人的叹息声一声重过一声。
五味死下定决定,抬头看着鹿韭的眼睛同她说,“我要陪爷爷一起去!”
鹿韭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仿佛眼前不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五味站起身,出门取了两个背篓放在地上,闷头将可能用到的药材装进去。
鹿韭也来帮他装另一个背篓,听着五味说,“你就守着药铺,等我和爷爷,我们治好了瘟病就会回来,见你……”
听着他直接把她安排在了药铺,鹿韭心里不知怎的,像是比往常暖和些。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反倒是心情轻松了不少,笑着说,“怎的我就不能去了?”
“你不会医术……”
“臭小子,你不也就学了几个月吗?”
五味听她揶揄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总是会些的。况且我是爷爷的孙子,爷爷对我好,我不能眼看着他自己去……”
她又逗他,“你意思我不是家里人?我就能眼看着大夫去?”
五味左右解释不清,急得不知说什么好,“我不是这个意思……”
鹿韭没再笑他,继续蹲下来装药材,“你忘啦?玉帝怎么也是给我留了仙术的,虽说不多吧,总归是有,指不定到时候还要依靠我力缆狂澜呢!”
五味带着怀疑的眼神盯着她,这会倒是叫她觉得不好意思了,怎么当初感觉他这小子乖巧极了,现在却有要站起身来做大人的趋势呢?
……
次日,衙役来喊张大夫做些准备时,鹿韭和五味一人背着一大背篓,带着上战场的决心,出现在大夫面前。
大夫对他们的行为感到惊讶,“你们这是……”
五味先是说,“和爷爷一起去治瘟病。”
张大夫赶紧上前,伸手要摘下他背上的竹篓,“胡闹啊!你们这是胡闹!那地方你们能去吗!”
五味躲在鹿韭身后,偏不让张大夫碰,张大夫也无奈,“听爷爷话,爷爷知道你们是好意,你们帮老头子我看好张家的铺子,爷爷治好瘟病就回来看你们,听话啊……”说着,大夫的眼睛越发湿润,忍不住时背过身躯,驮着的背有些颤抖。
鹿韭也劝着大夫,“爷爷,您就让我们跟您去吧,有您在,至少我们能互相照顾,再者说,城门昨日才封上,如今城中也未必十分安全,大夫大都被派遣出城,跟着您,我们也是最安心的。”
张大夫一听此话,也是对城里有些顾虑,又想到出城人员应是有另外的住处,不应与病户过近,心逐渐动摇。最后衙役上门喊人,张大夫也只得默认她们姐弟相随。而后,算上两小队官兵,四十余人前往城外,踏上了另一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