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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叛军 ...

  •   我被打得鼻青脸肿,五花大绑扔在地上,阿青亦不好过,身上受了几处外伤。

      他冲到距那独眼龙丈余远时被下了兵器,我也被七八个土匪层层压住。

      我与他方才都抱了“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了”的心思,手上沾了他们匪寨数条人命,此刻被擒,本是凶多吉少,可谁知行刑之前,独眼龙却突然喊了“住手”。

      他不知从哪儿拿了什么,脸色变得比先前还难看,揪起我的衣襟问我:“我兄弟说这是从吴二当家房里捡的——说!是你的还是他的?”

      我看清那是一枚小金印,印钮上雕着蟠龙。

      那应该是阿青的随身凭鉴,在夏家堡时曾见他在手札上用印。

      我看一眼阿青,想起鹤嘴山被传曾为逃军,不敢贸然透露他身份,于是咳出一口带血的吐沫,对独眼龙道:“咳咳……你既见了这个东西,便该知道……我是谁,还不立刻……放了我们。”

      独眼龙的样子像是不信,揪我衣襟的手扯得更紧。

      我直视他的眼睛,心里清楚在不确定土匪态度之前,绝不能让他们知道真正的河阳王是谁,于是梗了脖子问:“怎么?说得不够明白?”

      独眼龙松开我的衣襟。

      他说:“下山打探的弟兄告诉我,山下村子来了两个外乡人,撺掇着村里人反我,我原还以为是哪儿来的牛犊子不怕死——他们说两个人一个姓云,一个姓顾,”他眼睛在我与阿青之间打了个来回,“既然阁下来头不小,那这一位……”

      “姓顾。”

      我抢先开口。

      阿青忍着疼与我对视,旋即闭了闭眼。

      “鄙姓顾。”他说。

      我稍稍松气,看来他明白我的意思。可没想到接着他又说了一句,害我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跟独眼龙说:“我是西北军银甲营统领——顾停非。”

      他这牛皮吹得有点猛,顾停非是我二哥,自小长在西北,十六岁时率三十三飞骑解今州之围而名满天下,所领的银甲营号称西北军中精锐之上的精锐。

      我自觉顾停非出现在鹤嘴山这种瞎话离谱到了姥姥家,可独眼龙不知怎么的,却像是信了。

      独眼龙烦躁地踱步,借此压制慌张的情绪。许久,想通什么似的,又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王某当年不过区区一个参将,没想到竟能劳动堂堂二皇子和顾将军亲自追杀。”

      他看着我,又看了阿青,倏地逼近阿青身前:“顾将军找到这儿,想必是为了亲自报当年之仇——只是……”他咬咬牙,声音越来越低,“西北与京城远隔千里,顾家当真晓得当年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他贴着阿青耳边讲起话来,后面的我半点儿也没听清楚,却看见了阿青脸上的的震惊。

      阿青不能置信地瞪着他,独眼龙又劝说了什么,阿青犹豫起来,很久,回以肯定。

      独眼龙如释重负,命人给阿青松绑。

      “怎么了?他说什么?”我向阿青投去疑惑的目光。他回望我,神情复杂,我猜自己的眼睛大概是被土匪打坏了,颇没道理地从阿青的眼里读出了慌乱、愧疚……和心疼。

      我被土匪押着送进一间房里,冒充了王爷也有好处,没人再拳打脚踢了,房里还有板凳。

      天暗下来,阿青不知去向,我被绑在小黑屋里,听声音,外头留了不少看守。

      阿青一宿未现身,我也一夜未眠。我不知道那独眼龙到底同他讲了什么,亦担心他的安危。直到第二日清早,我被土匪押到匪寨内的演武场,远处阿青和独眼龙一起走出来,他看起来伤无大碍,全须全尾,我悬了一夜的心才终于落回肚子里。

      演武场上空空荡荡,中央竖起一根柱子,我被拿湿牛皮绳勒了脖子手脚,捆在柱子上。

      这是个行刑的法子,我在西北时听人提起过。北方天干,将人拿泡湿了的牛皮绳绑了扔在太阳下暴晒,牛皮失水越缩越紧,渐渐把人勒死。

      这法子细碎又耗时辰,没个一时三刻人死不了,远没有砍头来得痛快。

      我瞧着阿青面上与独眼龙谈笑风生,垂在身侧的拳头却紧攥着,关节泛白——这折磨人的刑罚大概是他提的,他在夏家堡时曾写信让人送出去,此刻迫不得已,是在拖延。

      独眼龙走到我面前,抱了一把拳:“得罪了,小王爷。”

      他语气阴阳怪气,我想骂他,可颈上勒得难受,喊出来的声气破碎的像一把破风箱一样。

      独眼龙道:“小王爷已经这样了,还是省省力气走黄泉路吧。”

      我没想到他直接称我“王爷”,他既把我当作河阳王,却还敢杀我,当真胆大包天。我浑身发抖,问他:“你犯上造反,不怕诛九族吗!”

      “诛九族?”独眼龙一听这话反而笑了。嘴角是翘着的,眼底却像结了冰一样冷,“呵,小王爷不知道?拜当今陛下所赐,鹤嘴山的兄弟们十六年前就已经没有九族了!不劳朝廷再诛一回。”

      “……十、十六年前。”

      我愣了,他样子不像在说瞎话。他说十六年前……

      京城里出来的逃兵,十六年前被诛了九族的逃兵……我脑中急转,心里一惊——怪不得他们认识皇子的印鉴,怪不得他们敢杀“河阳王”……

      我望向阿青,阿青脸色阴沉。

      “你、你们是禁军?十六年前,‘庚辰之祸’跟着废太子造反的叛军?”

      “叛军?”独眼龙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叛军……当年兄弟们没想当叛军,可妖妃说我们是叛军,不问青红皂白一律诛杀。我们弟兄匆匆避走,来不及带走的妻儿家眷俱遭毒手,当年我儿子才两岁,媳妇还有五个月的身孕……既然如此,我鹤嘴山就杀个皇子,真真正正当一回叛军。”

      他扭头对阿青说:“顾将军,老王对不住你,本想听你的话慢慢来,可老王这口气憋了十六年,现在不想再等了。”

      说着,不等阿青说话,抽出腰间匕首,迎面朝我刺来。

      “住手!”

      一切发生得太快,滚热的鲜血喷溅在地上,数枝羽箭挟风而至。阿青目眦欲裂,朝我飞扑过来。刺在我腹上的匕首脱力掉落,独眼龙踉跄一晃,从我身前倒下去。

      “镝非,镝非……”

      我腹间一块被血染红,阿青一脚踹开独眼龙,手忙脚乱地撕破衣服按上来。

      我绕开他的脸看向他身后,羽箭射过来的方向,十来个便服持兵器的人出现在演武场旁,为首的持雁翎刃——是大内隐卫。

      “镝非,你怎么样?镝非!”

      心里骤然一松,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阿青更慌,撕心裂肺地喊起来:“救人!快救人!”

      隐卫朝我跑过来,我紧倒两口气:“……没、没事,血不是我的,把我……松开……”

      勒在脖子上的牛皮绳被割断,我吸气太急,咳嗽起来。

      阿青帮我捋着后背,一声一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咳得眼泪差点流出来,咽了咽吐沫说:“没事……我没事,给我口水。”

      持雁翎刃的隐卫解了水壶递上来,我抱着水壶狠灌了几口,嗓子里终于好受了些。

      阿青看着我,面上仍然惊魂未定。我想了想,低声朝他说:“鹤嘴山土匪是当年庚辰之祸的叛军……”

      “我知道。”阿青说。

      我看了看站在一旁听令的隐卫,凑近阿青耳旁更小声问他:“刚才独眼龙还说什么……妖妃?”

      阿青摸了摸我额头,没正面回答:“你身上有伤,我扶你歇着去。”

      前些天阿青命人将手信送到县城时,我以为他是去求助州府驻军,今天隐卫到来我才后知后觉他这一趟离宫出走其实是有人跟着的。

      “我不耐烦他们,在路上时甩开了。”阿青边拿帕子擦我脸上的瘀伤边说。

      “送信的人怎么知道隐卫在县城?”我问。

      “找不着我他们走不远,七八个下去找,总会留一个在城里等消息。”

      阿青这说法我不信。他这些年功夫是有些长进,但雁翎隐卫个个是以一当十的高手,说他以一人之力甩开十名隐卫那是胡扯。

      我看着他不说话,看得他毛了,他只好承认:“好吧,我在县城的时候听说了鹤嘴山有土匪,怕他们打草惊蛇,所以自己扮成游历书生看看情况。”

      “你事先就知道土匪是……?”

      他看着我的眼睛,正色道:“我不知道,我本想在村里待两天就回去,谁知遇见了你……”

      我点头。不管他最初是不是贪吃西瓜留宿在村里,他原本确实只是扮成算命的撺掇乡民联合抗匪,赶上鹤嘴山在夏家堡强取豪夺,又因为我闹着要上山,才牵扯出后面这一堆事。

      不远处刀戈声还未停止,我缓过来些,撑着站起来,对阿青说:“给我一把刀。”

      阿青问:“你干嘛去?”

      我撸起袖子:“土匪人不少,不能让雁翎的兄弟们孤军奋战,老子被土匪关了一天一夜,也找他们出出气去。”

      “好好待着,用不着你!”阿青一把将我按下,吩咐雁翎隐卫,“鹤嘴山一个也不准放过,所有隐卫不得与土匪交谈,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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