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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击鞠 ...

  •   大渝民风自由,似这等击鞠竞赛,贵族女子若着男装亦可与男人混坐。

      邹小姐今日穿了一身骑装,我坐到她身边时,击鞠赛场上的形势已颇为激烈,双方前几日憋着的火头仿佛都倾在了这一场比赛上。

      场下乱蹄踏尘,怒马嘶鸣,球杖起落之间,挥击之狠戾与战场上的短兵相接殊无二致,看得人热血沸腾甚是精彩刺激。

      邹小姐想是看惯了马球,回回叫好喝彩都在点上。我因二哥的私事需要,主动与她搭话聊起场上局势,果然见她点评起来头头是道,一眼看出大渝球队采用的阵型为“龙蛇摆尾”,一左一右虚实相辅。

      “北蛮人力大有余,灵巧不足,\'龙蛇摆尾\'正是克制的办法,你看这才不到一刻,已经几次冲到他们的龙门附近了,他们不是宫里的对手。”

      顺着邹小姐指的方向看过去,场上又在组织一次进攻。

      我目光扫遍赛场,被一个北蛮人吸引。

      “不一定。”

      “什么?”

      “你看那个人。”我指着一个背影给邹小姐看,“那人不简单,虽然是场上一员却一直在俯视全局。北蛮人几次被攻到龙门附近,都是他带着人化险为夷。只是……”

      邹小姐一点就透:“只是他们并非全队一心,看打法……好像采取了两套矛盾的战术?”

      “嗯。”我点头肯定。

      击鞠说是娱乐,驭马布阵所用技巧与军中轻骑用兵无异,因此需要所有队员听从指挥,按照战术相互配合。

      我将目光从坐在对面看台的兀颜高崎身上收回来,又看向场中那个人。

      那人臂上系了条不太显眼的绛色飘带,与其他北蛮球员一样身着队服,头戴护盔,面部被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人应是熟悉用兵之道,看行动似乎是已经找到破解“龙蛇摆尾”阵的打法,若是能令北蛮球员全队一心,那么场上局势说不定会发生变化。

      只是兀颜高崎像是对球队策略早有部署,球员想要配合那人的节奏却又畏首畏尾,频频抬头往兀颜高崎的方向看去,似是在请示又像是征询。

      一旁计时漏壶中的立箭就快露出一格,一格为一刻,每至一刻便要结束竞赛鸣金休整,此时已不足够时间组织什么有效进攻,通常双方都会放慢速度,趋于守势,等待鸣金。

      我转移精神,打算利用这会儿功夫同邹小姐聊聊西北、谈谈我二哥,哪知心里还没酝酿出个话头,余光却瞥见兀颜高崎那边忽地有了动作——兀颜高崎身后的侍从突然抬手,刹那间赛场中响起急切的皮鞭和驱马声,北蛮数名队员突然加速朝大渝持球球员冲去,手起杖落,天边劈下一道闪电,伴着急促的鸣金声,大渝“龙”“蛇”两位主力队员摔下马来。

      观赛的人群一片哗然,北蛮球队中的那人拳头紧握,对面看台上的兀颜高崎倒是露出个得意的笑。

      我这才想明白原来兀颜高崎是这么个计策——为让北蛮球队在余下的时间里占尽优势,打从一开始他便计划着趁大渝球员不备制造“误伤”。

      大渝的两个主力看似伤得不轻,我自看台上翻身跳下来到场中,与一旁待命的御医一道招呼人将受伤的二人抬走。

      抬着伤员的担架经过太子与左贤王呼难图时,被左贤王叫住。左贤王侍从掏出两个金饼赏给两人算作慰问,太子看我一眼,一语未发。我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场竞赛只能胜不能败。于是转身朝邹小姐的方向摆了摆手,叫上陪我一道来的徐虎大哥一起去换了大渝击鞠球队的队服。

      第二刻开赛的鼓声是与雷鸣一道响起的,大雨顷盆而落,不一会儿就被打了全身湿透。我与徐虎大哥各自替补在了两名伤员的位置,擂鼓之声响起的一刹那,徐虎大哥牵起缰绳虚晃绕过与他对位的北蛮人,催马便往龙门处狂奔。

      这是与“龙蛇摆尾”阵不同的快攻之术,乃是令一骑术高超的人率先接近对方龙门附近,以近距离将球攻入龙门。整个战术讲究一个“快”字,须做到出其不意,不然拖拖拉拉便陷入僵持失去先机。

      此刻大雨如注,视线不清,正是偷袭的好机会。我在队友掩护下截住马球向后一挑。马球挑高划过雨幕越过众人,落点正是徐虎大哥的方向。几名北蛮球员纵马朝徐大哥而去,马蹄飞奔,踏得泥水四溅,徐大哥凌空挥杖,在马球落下之前便是一击。

      “唰”的一下,场边爆发出热烈的欢呼——马球擦过对方防守球员的衣角应声入门。

      徐虎大哥哈哈大笑与队员击杖相贺,观众席上的邹小姐兴奋得冲出伞外拍手叫好。我抹了把落在面罩上的雨水,抬头往主看台处望了望,看见遮雨的锦缎云棚下,太子一无波澜的脸上露出了些赞许的笑。

      此后北蛮调整战术奋起反击,徐虎大哥与我配合防守,风雨未歇,击鞠场地被大雨灌成泥潭,北蛮人在第三刻开始时由那系绛色飘带的人突破防守打入一球。

      双方又陷入胶着,场地湿滑难行,被马球、杆杖击伤或被摔倒摔伤者甚多,伤损之巨,令北蛮的兀颜高崎亲自下场补齐阵型,而大渝这边替补上来的看身形是一位瘦小的少年,头被面罩遮着,看不清脸。

      头戴金盔的兀颜高崎甫一上场,北蛮战术便又发生变化。兀颜高崎风格狠戾,大渝这边与他对位的正是那位替补上来的少年。

      少年球技不弱,不多时便截住北蛮一次传球,兀颜高崎立刻率人来抢,人已近,马势却不缓。我心道不好,连忙绕开防守去拦兀颜高崎却已不及,眼见着兀颜高崎与那少年同时挥杆,杖头两相撞击发出闷响,少年“啊”地叫了一声,球杖骤然脱手,我与场上队员皆是一怔。

      北蛮人夺球攻入龙门,兀颜高崎哈哈大笑:“想不到南渝如此不济,连十个男人都找不出,竟靠女人出场。”

      看台上刹时安静,我已听出那少年便是女扮男装的邹小姐,然而此时却不能说出来。本次击鞠竞赛因大渝是东道,为求公平采用的是北蛮的规矩,除每一刻鸣金之后可以调整阵容外,其他时间场上无论剩余几人皆不可补员换人。我虽不知邹小姐是如何换了大渝的队服上得场来,但她若不因伤退场,为着大渝的脸面便还要装作个男人打满这一程。

      我纵马至场边挑起球杖向邹小姐走去,徐虎大哥看我如此亦打马过来。邹小姐换左手接过满是泥污的球杖,面罩之下看不见她的表情,右手不知是疼或是怎得,一直在抖。

      “你可还好?”

      “还好。”邹小姐迎着落雨抬起头来,眼眶微红,眼神却坚定。

      我心中暗暗敬佩,心道:这样的女子配得上我们顾家,若此次劝说不成,不如劝我二哥成了这门婚事。

      可主意一出我却又犹豫起来,想我大哥在二哥这个年纪已娶妻有了我侄儿,却不知二哥他为何迟迟不肯成亲。

      比分在鸣金时追平,邹小姐果然受了伤,徐虎大哥自告奋勇将她送去医庐,待到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当时被兀颜高崎那一下震得右臂脱了臼,比赛时乃是强忍着剧痛硬撑。

      徐大哥是在击鼓开始那一刻才戴着面罩匆匆回到场上的。我已站在位置上,来不及与他当面交流战术,只能隔着半个击鞠场同他的方向比划手势。手势是京中贵族们打马球时惯用的,徐大哥常年在西北,不知能不能看得懂。

      场上局面依旧胶着,雨水混和汗水顺着湿捋捋的头发往眼睛里流,北蛮几次进攻都被大渝这边拦下,但眼瞧着所剩时间不多,再不能进球便只能与北蛮勉强认个平局。

      平局便是输。击鞠竞赛如同两方打仗,多年来我们顾家守在西北从没让北蛮人占到什么便宜,若此次身在京城却没能赢过远来之客,那便真是丢我们顾家的脸,也失了大渝的颜面。

      我心里不免焦急起来,人一急躁便容易冲动,马球划过半场飞向北蛮球员,我一抽马鞭朝那球的落点冲去,却忘了自己身后空出了防守漏洞。

      球尚在半空,前方突然冲出一个人来。我反应过来不好,立时调转马头,只听“啪”的一声,那人的杖头击中马球,甩着泥水的藤球越过头顶,朝我前方飞去,落点的远处,臂上系缎带的北蛮人正从我的对面扬鞭催马朝马球奔来。

      我打马欲上前去抢,这时才发现自己似是陷在“包围”里,一名北蛮队员和兀颜高崎分别从两侧一前一后夹击而来。我快马晃过那个北蛮人,已做好与兀颜高崎硬碰的准备,却忽见一名队友从兀颜高崎身侧赶至,看身形似是徐虎大哥却又不像,马头急转,长臂握住漆红的球杖横拦在兀颜高崎面前。

      脑中有种奇怪的似曾相识一闪而过却无暇多顾,没了兀颜高崎的阻拦我催马不停,直朝藤球奔去,抬眼间却看到那个系缎带的北蛮人反应极快,正从球场另一侧冲将过来。

      马蹄急行,他丝毫没有减速的打算。我瞧着照这么下去两人一定会撞在一起,却把心一横将球杖拉至身后,同时右手猛抽马鞭。

      看台上像是有人惊呼,我耳中是鼓鼓的风声和心跳声,身后朦胧传来担忧的叫喊——“镝非!”声音听着熟悉。

      我先北蛮人一步触球,藤球从泥水中被挑得老高,我同时勒马转头,他亦挑杖在马背上凌空翻身。

      “啪”的一声,两匹马堪堪擦身而过,藤球受力在空中转向,是那北蛮人拦了球,我扭过头来时正瞧见他收回球杖直起身来。

      球朝着一名北蛮队员飞去,眼见离龙门只几丈远,我心道“不好”已觉无力回天,那持球的北蛮人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进攻。

      与我争球的北蛮人似也疑惑,思索一瞬,目光倏地看向兀颜高崎。

      是了,我想起之前种种,心里突然明白——那些北蛮人与他不是一路,战胜大渝的决胜球意义非凡,这一球兀颜高崎要亲自打进!

      既然如此便有机会,我果断吹了个响哨,朝场上的队友打起了手势。这手势是京中贵族打马球时常用的,我心里已清楚此刻场上的所有大渝球员都能够看懂。

      场上迅速调整阵型,为使北蛮人松懈,我们假意在对兀颜高崎的防守上留出一个漏洞,北蛮人果然上钩。

      传向兀颜高崎的藤球被突然杀出的队友凭空拦截,兀颜高崎纵马去抢,藤球却在眨眼之间又到了我这边。我按照原定计划挥杖一击,与藤球一起从不同方向冲向前场的是方才喊我的那个人。球至人至,马上的人身姿矫健,漆红的杖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对方守卫冲出拦截,没想到那人却使个假动作。球未攻门,反而朝一旁滚去,早有队友等在附近,击球入门一气呵成。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裁判在此时鸣金,比赛结束,大渝胜北蛮一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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