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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贼赃 ...

  •   我没料到他突然会说这种话,心中不免震动。我俩从小长在一起,胡混在一起,玩闹在一起,原以为自己只是皇子年少的一个玩伴,却没想到曾经嘻嘻哈哈惯了的人有朝一日会这样郑重其事。

      “你……好好的,突然说这个干嘛。”

      我不知道怎么应对,想把视线移开,可他看我的眼神更加灼灼,眼底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镝非,我……”

      “砰——哗”

      几声炸响打断了阿青的话,四色的烟花在头顶绽开,街上一时沸腾,所有人一齐望向江边对岸方向,身边的人群随着盛放的火光欢呼雀跃起来。

      我自那年去了西北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烟花,不由被吸引,立时忘了方才的煽情,拽起阿青挤开众人往江边钻。

      “诶,还记得那年回侯府放烟火棒吗?”阿青在我身边问。

      我仍盯着天:“记得,你差点儿把我们家马棚点了。”

      “瞎说!”阿青笑着否认,“那是你胆儿小不敢接,掉在饲料垛上的。”

      我扭头瞥他一眼:“兄弟,你是不是忘了?我那时候才五岁,你把快烧到手边儿上的烟火棒塞给我……”

      “咳……是吗?”阿青语气有点尴尬,“我那会儿也不大……哈哈哈,也不大。”

      我笑了,想起儿时那些事总是有趣。想再跟阿青提个他当年的丢脸事,却突然觉得身旁有人过来蹭了一下,又匆匆离开。

      “干什么!”

      我手比眼快,还没见着那人正脸,已三下五除二将他一把抓住按在地上。

      周围一阵骚动,阿青亦凑过来问:“怎么了?”

      我屈膝抵在那人背上,伸手将他的脸掰过来:“偷了什么?拿出来!”

      被我压在地上的是个孩子,十二三岁的样子,脸上抹了油彩,看不清本来长相。

      周围的人围上来,那孩子起先还用当地土话喊冤,被我一下扯开袖口,掉出几件荷包饰坠来,立时做了哑巴。

      我攥住他的袖口,调侃他道:“小子,没少摘啊,刚才不还叫得委屈吗?”边说着便将他袖口里掉出来的赃物一一点数,摊开在地上。

      围着的人中看热闹的多,一刻前还有不少向着那小子说话,这时见状都转了风向。有才觉察自己丢了东西的,忽然叫起来:“唉!那沉木坠珠不是……不是我的吗?”

      这声更坐实了小偷身份,众人一时群情激愤起来,吵嚷着要将小子打一顿,还有气急的叫绑了这小子沉江祭“天元”。

      那小贼一听立刻慌了,在地上打起挺来,手上胡打乱抓一通挣搏着要跑。我没料到他还敢反抗,手上使了劲,捏住肩膀一个反托摘了他的胳膊,疼得他一嗓子嚎出来。

      这小子膀子脱了钩使不上力,被我鸡仔似的拎起来,胳膊垂下去晃了晃,又从袖口里抖落出一样东西来。

      “呵,小子,还有呐?”

      我拿眼瞄了一下,却被那东西一晃,待意识到自己瞧见的是什么,心里立时一怔:“……这是?!”

      我猛地转头去看阿青。

      阿青略一打眼,已是了然,不紧不慢地踱到我旁边,捡起地上东西收在怀里,顺便在小子脑袋上敲了一下:“行啊!我的东西你也敢偷!”说罢便转身,颇潇洒地朝围观众人拱了拱手,“乡亲们,这小子偷了咱们的东西,一定要给个教训才好……”

      众人纷纷附和。

      阿青压了压议论声,又道:“只是今夜喜庆,难得这烟火漂亮,别搅了大家的兴致。不如——大家留在江边赏景,由我们俩带他去见官,可好?”

      “你们?”人群中有人质疑,“听口音你们是从外地来的,知道锡江衙门府的门朝哪边开?”

      “官府只顾着有钱人,才不管老百姓的事,送官?不如揍一顿解气!”

      “要么送到天元观里,请地师做公道!”

      “对对对!请地师处置!”

      人群又沸腾起来,阿青皱眉,不知是没想到百姓对官府不信任至此,还是讶然这所谓“地师”在坊间竟有如此声望。

      “诸位放心,小弟虽是外地来的,在锡江也有些朋友,处置个把小贼不在话下——再者说,地师仙元灵力是要渡大众的,哪能为区区小贼耗费心神?”说罢,竟不顾自己郡王之尊,朝人群揖了揖,“还请大家信得过我。”

      阿青幼承廷训,又是正经的龙子龙孙,虽平日里与我一起玩耍时常不着调,然而此刻端起架势来,举手投足间却当真是一副有权有势的贵公子模样,让人不得不信他确实能在锡江折腾点什么。

      人群之中有几个犹豫了,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方才看见两位公子被尚云楼的掌柜恭恭敬敬请进去”,话一出便引得大家看阿青的眼神又多信任几分。

      我瞧着这架势今晚十有八九能将这贼小子提走,只是没想到我俩一个郡王一个侯爷公子,隐姓埋名落到锡江这个地界,短短半日就要靠那毓小姐的“兴福源”帮衬两次,心里当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阿青收在怀里的是一把小弯刀,连柄带鞘只有巴掌长。这种刀的刃太短,汉人用不上,防身不如匕首好使,牧猎而生的北蛮人却喜欢拿来切熟肉吃。

      这东西自然不是阿青的,假称是从他那里被偷去的,不过是为了配合我而临时起意的说辞。

      我们将那小子带到僻静处,阿青从怀里掏出刀来递给我。

      这小弯刀比普通北蛮人使的精致许多,雕花镂空的象牙刀柄,银制的刀鞘上嵌满了各色宝石。拔出刀来仔细端看,精钢的刀身被擦拭得极亮,借着月光能映出人的五官来。

      一柄刀做到这个份上便不是拿来吃肉使的了,有些爱刀的北蛮贵族好使各种贵价货打制这种小弯刀,不为切食物,纯是拿来把玩。我在西北时曾随军缴获过几件,却没有一把做得比现在这个精致奢华。

      “怎么?是北边的东西?”阿青问。

      “嗯,他们不善冶铁,这么好的精钢一般人使不起。”

      阿青皱眉。此地离北疆隔了十万八千里,一把价值不菲的北蛮玩件出现在岭南,到底是被什么人带到岭南的,还是带着它的什么人到了岭南?两广并云贵地区山高皇帝远,四藩盘踞日久本就情况复杂,如今又出了来历不明的东西,种种细节更是禁不得人细想。

      我把刀放在手上掂了掂,对那小贼问道:“小子?这也是你偷的?”

      那小子胳膊还脱着,自己找了棵树靠着,哼了一声,没搭理我。

      我心里想弄清刀的来源,见他爱答不理便要上火,正要让他知道知道厉害,却被阿青拽住。

      阿青在我肩膀上拍了拍,递了个“我来”的眼神,蹲在那小贼面前。

      “兄弟,这东西不是你的,从哪儿顺来的?”

      那小子听见阿青管他叫兄弟,难得地一抬眼皮:“不是说从你那里偷的?”

      阿庆听了一乐:“呵,还逗闷子呢!”说着换了个顿蹲得更舒服的姿势,伸手把小刀要了过去,“这么说是为了把你带出来,要不是我们俩你现在早沉江了,还能有命在这儿跟我们俩绕弯子?好好说,刀从哪儿偷的?”

      “忘了……”这小子仍然不配合。

      “……成吧,”阿青难得好脾气,“拿到这东西还没好好看过呢吧?那我给你说道说道。”说着拿着刀在这小子面前比划。

      “你看这东西小吧?刀柄,是象牙的。象牙你可能听说过,这东西在南边不少见,但北方不多。再看看这刀鞘上边的小石头,蓝的这个叫回回甸子,红的是红玛瑙——随便抠下来能换辆马车。”

      阿青说得坦诚,从语气到神态,平铺直叙,没一点夸张,把那小子说得有点懵。那小子视线在刀鞘上走了几个来回,一双眼珠子在各色宝石上缠绵许久,最后终于憋不住,露出割了肉似的心疼来。

      阿青见他有所动容,继续道:“我们俩本也无意将你送官,更没打算将这小东西据为己有。只是……”他抬头与我对视一下,“这刀是值钱不假,只是你拿了它,却未必找得到地方换银子。”

      那小子疑惑。

      阿青给他解释:“这刀是北蛮人的玩意,工艺上十足十的讲究。别说大渝,算上北蛮也不一定找得出几个差不多的来,能拿这东西玩的人非富即贵。北蛮人本就视刀如命,赶巧了这东西又是百里挑一的宝贝——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么个东西丢了能不使劲找?现在城里的当铺黑市怕是都得着信了,恐怕你前脚刚把东西拿出来,后脚便给拿个人赃俱获。”说着,装出一副贪便宜的模样,“不若你告诉我们这小刀从哪儿来的,我们俩当作捡到失物还回去,得个彩头,回头也好分你一些。”

      阿青虽是在诱招供,这一套说辞却都在理,只是那小子仍是犹豫着不说话。我瞧着连哄带吓唬只差最后一把火,于是走上去,揪起他的衣领。

      “那么多废话干嘛?带他出来就是想问问刀的来处,既然他也想不起来,那就还拎回那边沉江去。”说着也没管那小子站没站稳,拖着他便朝江边走。

      “唉!别……”那小子叫出来。

      我脚下没停。

      “我、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尚云楼外……一个穿蓝,一个穿白。”

      我与阿青对视一眼。

      “俩个人都、都是高个子,被人群冲开了,白衣服那个耷拉着脸,我从他身边撞过去,摸着了这个……”

      尚云楼外,高个头……

      我倏地立住。
      阿青脸色阴得难看,是与我想到同一件事——尚云楼,广西提督的座上宾,北蛮贵族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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