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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毓家 ...

  •   “毓小姐不在京城好好待着,到豫州费尽心思见你一面……只是为送一块牌子?”

      阿青:“也不是,毓阁老故去后他们家这一房就没人走仕途了,她大概是想给家里找些靠山。”

      “怎么?”我拎起那块小铜牌甩了甩,“凭兴福源这个排场可不像是需要靠山的。毓阁老也是几朝的老臣,怎么倒没想着给子孙在朝中铺路吗?”

      阿青道:“听说毓阁老当年也收了几房妻妾,毓小姐的父亲是填房生的,一母同胞的还有个亲叔叔。他叔叔你或许听说过,当年为联合西域诸国对抗北蛮曾派遣过一队使臣,她叔叔就位列其中,后来使团被北蛮突袭,她叔叔没回来。”

      阿青说的这事我知道。别看太子如今取了北蛮侧妃,当年大渝与北蛮却是势同水火,边境上三日一小仗十日一大战,双方都没给彼此什么好果子吃。彼时先帝还在,朝中曾有大臣提出要效仿大汉“凿空”,与早断了交往的西域诸国再次联系,一道对付北蛮。先帝派了百余人的出使团队,由西北军一路护送至关外,后来那使团的首官借口军队随行有威慑友邦之嫌,将随队士兵全数打发了回来,没成想西北军返回没多久就收到求救讯号,说遭到北蛮骑兵突袭。我大哥亲率了兵马驰援,赶到时北蛮骑兵已撤了回去,只带回来几个拒降使官的头颅。

      当年使团的首官并几个随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听说是因贪生怕死,北蛮骑兵杀到便立时就擒,随着一道回北蛮做了降臣。反而副使与几个年轻人颇有气节,抢回节杖誓死不降,最后被北蛮人砍下头颅插在大漠上做了旗标。

      消息传回朝廷时,先帝震怒,降臣的家眷尽数受了牵连。但毓阁老生前在朝中备受尊崇,后来年老锦衣还乡也未受什么波及,想来他儿子应是忠君守节的那些人之一。

      我冲阿青点点头:“嗯,大概是殉国了。除了她叔叔,他们家没什么其他扶得起来的人了吗?”

      阿青道:“她父亲我在京里也听说过一些,少年时颇有些名气,年未弱冠便有翰林学识,只是离经叛道不好官场之事,后来离家出走,随洋和尚下南洋西洋,走南闯北做起了商人。朝廷历来重耕种、抑商贾,毓阁老想必也是气急,将她父亲赶出了家门,后来阁老故去,其他几房似也不认这个经商的兄弟。”

      “啧啧,”我了然点头,“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阿青问。

      怪不得当年毓柳两位小姐并称“双姝”,却一个入宫,一个落选,到底因为“商人之女”的身份始终比“官家小姐”落了一程。

      如今柳小姐早已成为太子正妃,未来更有可能成为皇后,便是与阿青相熟我也不能将太子妃请出来与毓小姐放在一起品评,于是改言道:“怪不得她费尽心思想攀上你,她一个女子本也做不得官,若能与郡王结交,也算是半只脚迈进了朝堂里。”

      “大概吧,我那晚去见她也是因着从前欠过她一个人情。听说她父亲这几年疾病缠身,家里的产业全是她在操持,倒是没想到原来买卖做的不小,与养在深闺的娇小姐们比确实有些本事。”

      说话间小二上了楼来,陆续摆了几道尚云楼的名吃上桌。又有另一个白净些的提了个白玉精雕的小酒壶,说是本店佳酿,每日只出二三两,说着便斟与我二人。

      酒香四溢,阿青接过酒盅,品了一品道:“果然好酒。”

      我环顾瞧了其他桌上没这待遇,知道又是沾了“兴福源”的光,便也抄手去拿面前酒盅,还没送到嘴边却听阿青突然道:“唉!你不能喝。”

      说着不待我反应,拉了腕子,捏着我的手一仰头,将杯中酒喝的一滴不剩。

      我悻悻抽回手来,可惜好酒。皱眉抱怨:“啧,你想要就好好说,硬抢什么?”

      阿青看了小二一眼,意有所指道:“喝什么酒?你哪回喝完酒辛苦的不是我?”边说便夹了个海参塞进我嘴里,“酒不能喝,吃点其它好东西。”

      我被他塞了一嘴吃的,当着外人的面不便与他在台面上置气,眼神却化作刀刃朝他飞过去。他亦直视回来,边挥手打发小二,边看着我嘻嘻笑。

      小二道了声“慢用”退下楼去,那侍酒的小子在后面跟着,下楼梯的脚步比上来时欢脱,待拐得远了,还突然叫了声什么“是蒸的”。

      “咱们点了什么蒸食吗?”

      我摸不着头脑,阿青却笑得更欢。赶巧了今日不知道是当地的什么节,楼下熙熙攘攘,渐渐热闹起来。

      我们守在尚云楼直到楼上散了,一行七八人下得楼来。

      阿青往廊柱边躲了躲:“留胡子的那个是广西提督张启英,前年他到京述职,我远远地瞧见过。”

      张启英与左右两人相谈甚欢,那两人亦一副主子做派,看上去像是秦赵两位藩王眼前的得力的人。除前后的随从,后面又跟着两个,高个头,一个沉着脸不愿理人,另一个却频频凑到张启英身后搭话,很是巴结。

      “后面那两个是谁?”我问,“平江王和安阳王家也来人了?”

      阿青摇头,道:“不像,隐卫有自己的消息网,若是藩王的人,不至于不知道。”

      那一行人出了尚云楼寒暄道别,各自散了。

      我与阿青沿着锡江一路往回走,江边游人摩肩接踵,戴面具的、涂油彩的,越聚越多。

      “今天什么日子?怕不是一城的人都聚到这儿了吧?”阿青上来拉了我的胳膊,“跟紧点儿,别给冲散了。”

      我被他拽着,被人群推来挤去,涌到江边一座高台下。台上敲锣打鼓,不多时几人簇拥着个着袍持拂尘的人登上台来,台下众人山呼跪拜,一时人声鼎沸,支着耳朵仔细分辨,听着像是什么“天元”什么“地师”。

      “这是信的……”

      阿青把耳朵贴过来。

      “什么教?”

      阿青摇头:“不清楚,此地汉夷杂居,拜什么汉人不熟的神仙也未可知。”

      台上的待面具的人依次拉了活鸡活鸭活鹅当场放血作为祭品,“地师”双臂向天,我对着面前一只大铜盆念念有词不知是祈福还是开光,突然“呼——”地一下,铜盆里炸起火光,一阵白烟腾空升起,人群发出惊呼,“地师”收了功,宣告“礼成”。

      这样的仪式我从前未见过,也没听说过。

      “地师”对着人群做了个“请”的手势,台下的人依次到台前供奉,所奉之物不乏金银贵器。两个戴着面具的人将铜盆抬到一旁,从中间取了灰似的东西一一抹在奉献人的脸上。

      “这是哪儿来的神棍骗钱的吧?”

      我同阿青终于挤出了人群,往客栈方向走。

      阿青摇头:“南方部落众多,各族之间文化信仰不同。岭南各部和汉人本就交流不畅,满朝文武对锡江以南的民情了解都不详尽。”

      他说的我明白,此地处边陲与中原之地隔着千山万水,朝廷顾辖不及,四藩又在此经营多年,久而久之已形成独立的官场气候。今晚广西总督与云南王秦家、南越王赵家两家聚会便是例子,京城里山高皇帝远,若无令返京便是几年也见不着皇帝一回,但藩王就在近旁身侧,笼络好这些人,得了即时的实惠好处才是他们信奉的生存之道。而这些偏远之地的百姓,与中原吃穿不同,信奉不同,恐怕对朝廷与藩王的态度也与中原人不同。早前听传闻说云贵与岭南一带的百姓“只识秦赵不知宁康”还觉言过其实,认为此等危言耸听之言大有挑拨朝廷与藩王之嫌,如今真到了这里再细细想来,或许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那么,阿青此番出宫游历,越过长江一路往南,目的或许是……

      “若你未在鹤嘴山下遇着我,自己也会来锡江吧?”

      我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可话一问出来就有些后悔——他此番若真是来锡江私查暗访,便是做实了朝廷或太子不信任藩王。但这样的事他怎能轻易承认,而我更不该胡乱揣测地问出来。

      “那个……”

      我想转个话题把这件事茬过去,却没想到阿青看着我笑了笑,道:“未必,若没碰见你,我此刻也许在云南。”

      我没想到他答得这么坦诚,心中一震,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阿青叹口气,突然停下脚步,转到我面前与我直视。

      “镝非,”他双手搭在我两肩上,语气郑重,“从鹤嘴山上下来我就告诉自己,我相信你,一辈子都不骗你、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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