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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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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簌簌飘落，槐树上的小白点儿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孙策在院中练武，与名士交谈的事儿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周瑜头上。也许是孙策原本就不太喜欢那些高谈阔论，又或者是他觉得周瑜比他更适合分析天下局势，每次都是周瑜和拜访的人对坐一天之后，再在晚上把周瑜认为有价值的东西讲给他听。
这天也是如此。孙策在院里大展身手，周瑜就在石桌旁和富春名流侃侃而谈。孙权也乖乖地坐在周瑜旁边吃着点心，两只眼睛盯着周瑜滴溜溜地转。他晃着小短腿，一个没坐稳，差点儿从石凳上滑下去，被周瑜一把捞了起来，抱到了自己腿上。
名流说累了，便调笑周瑜：“瑜弟和策弟果然关系很好啊。”
“阿策留我住了这么久，我对权儿好也是应该的。”
周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改了口，和孙策一样叫孙权“权儿”。
“你们两个都是才子，一文一武，若是将来也能如此，必能在这天下占一席之地。”
“多谢。”
孙策听到了，心里得意，暗戳戳翘了翘唇角，长枪挥得更加卖力。周瑜微微侧过头，偷偷看着孙策。孙权坐在他腿上坐不住，一下就跳了下去，跑着去找孙策。
周瑜抬头看看天，已是傍晚，便送走名流，在院子里散步，他伸了伸懒腰，却因为坐了一天腰疼没站稳，向后趔趄了几步。
意料之中，孙策从身后扶住了他。
“真是佩服你，能和那个人说那么久，坐着一动不动，要是我我就闷死了。”
周瑜笑笑：“说些感兴趣的事，自然就不会觉得无趣。”
“是吗，我看你的腰可不这么觉得。”
“坐久了，很正常。”
孙策耸耸肩，又把手搭到了周瑜肩膀上：“要不要出去走走？”
“去神仙街？”
“当然不是了，就去家门口走走。”
“好。”
于是两人出了家门，在门口一条安静的街上并肩而行。夕晖铺满街道，炊烟四起，饭菜香气弥漫。每家每户门口都有几个闲散的人，孩童追逐玩乐，老人就坐在椅上看着他们。
但周瑜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盯着街角的几个人看了一会儿，碰碰孙策，问道：
“那是新来的住户吗？”
孙策定睛一看，摇摇头：“这儿没有要搬迁的，应该是生面孔。怎么了？”
“没什么，也许只是门客吧。”
只是当两个人转了一圈回来之后，那几个人就换了地方，到了长街的另一头，甚至在孙家周围徘徊。这更加勾起周瑜的疑心，在他们走后，周瑜问了问周围的人，然后把他们走过的地方都看了一圈。
但很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
“阿策，我觉得那几个人有些可疑，最近多加提防吧。”
孙策也不问为什么，直接给了肯定的回答。
晚饭之时，静谧的街道上传来马蹄哒哒。孙权虽小，却一下就听出那是父亲的声音，挣脱开吴夫人就跑了出去。孙策见状，赶紧追了出去，正好看到风尘仆仆回到家的孙坚，孙坚身边还有他在信中听闻过的袁术。
许久未见的父亲身着铠甲，脸上还有挣扎沙场的伤。他一把抱起孙权，让孙权玩他头盔上的红缨。
“权儿，这么久不见我想不想我啊？”
缓缓走出来的吴夫人给了他回答，夫人温婉一笑，微微弯腰：“夫君。”
家仆牵了马，孙坚摘下头盔，抱着孙权进了屋。
当周瑜第一眼看到袁术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袁术注意到周瑜的目光，转过头朝着这个少年扔去一个笑。周瑜礼貌性低头，却在心里对袁术下了判断。
他不喜欢袁术。
“父亲这次出门可有什么收获？董贼怎么样了？中原现在是什么情形？”
孙策一连串的问题让孙坚有一瞬间的措手不及。他不过出门将近一年，孙策就长大了这么多。他也不知道这一年里，孙策都接触了什么人，不过在信件中所知，孙策的确结交了许多名士。
当然，周瑜也在其中。
“凉州兵变，朝廷派董卓去征讨，败了。朝中再派张温张惠恕，张惠恕邀我一同前去，我这次去便是讨伐凉州的。不过那董卓如今气焰嚣张，惠恕以诏书相邀，他却耽搁许久才到。惠恕也是妇人之仁，不忍听我的话处决董卓，有扰军心、损君威，我便离开了。凉州之事，便没有参与过多。不过沿途结交袁公路，倒算是收获。”
袁术听孙坚提起自己，站起身作揖。周瑜不喜，便看都没有看一眼。然而孙策十分崇拜父亲，对于父亲认的人自然也有爱屋及乌之情，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向往。他和袁术客套许多，最后悄悄对周瑜说：“阿瑜，我觉得你长大了可能就是他那样，风姿卓越，计谋过人。”
周瑜听到不合心意的赞美，一时哭笑不得。然而当孙策把他介绍给孙坚和袁术的时候，他只感觉尴尬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屋子里——至少他自己是不情愿的。
“父亲，这是阿瑜，从舒县来拜访我的。阿瑜很厉害，对天下之事都有自己的见解，我打算让阿瑜做权儿的老师。”
“在下姓周名瑜，舒县人，听闻阿策之名，特来拜访。”
孙坚早就打量过周瑜了，连连称赞。袁术也是心思精巧之人，能察觉到周瑜身上透露出来的才气，但周瑜仍是少年，不太懂得掩藏心思，他对于袁术的情绪被袁术准确捕捉到，袁术也在心里对这个人设下了防备。
吴夫人的目光在众人中扫视一圈，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便说：“夫君一路劳累，现在还是不要说这些事了如何？再说下去，饭菜都要凉了。”
众人这才敛起锋芒，安安静静地吃饭。
……
晚上，孙策没有来找周瑜，而是围着孙坚问东问西，还让孙坚验收他的练武成效。周瑜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反复想着傍晚时在街道上看到的那几个生面孔。思来想去，他还是不放心，披了衣服，出门去了。
正是秋天，街上有许多枯草。但他一出门，就明显发现草的数量多了起来，落叶也被人有意地聚拢到了孙家附近。他站了一会儿，发觉今晚的风也比往常大一些，是个不好的势头。
他回到院子里，找到吴夫人，详细描述他所见，并让吴夫人安排家仆准备好足够的水，就当是以防万一。吴夫人也感觉惴惴不安，被周瑜这么一说，赶忙就去准备了——毕竟孙坚今晚回到家来，夫人也十分担心有仇家追上。
孙策与父亲交谈甚欢之时，他突然想起了周瑜。他回身去找，却发现周瑜并没有在房间里。问了家仆，才知道周瑜因为担心，独自去门口看守去了。
孙策一拍脑袋，心道大意，竟然让周瑜一个人去守，赶忙拿着长枪出门找周瑜。这一出门，就刚好听到后墙传来的窸窣声音。他和周瑜对视一眼，赶忙冲到后墙，把两个拿着火把的人抓个正着。他们看到两人，扔下火把撒腿就跑。由于夜色，孙策没有再深追，只大喊一声“走水了”。墙内家仆很快提出了水，灭了还没烧起来的火。动作之快，让孙策大吃一惊。
“这是……阿瑜你跟家仆叮嘱好的？”
“嗯，之前发现了有人故意把枯草聚在这里。你和父亲难得团聚，我就擅自安排了人准备好水。”
孙策长出一口气，拍拍周瑜的肩膀。
“多谢。”
“应当的。只是放火的人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应该是附近的小军阀吧，是父亲的仇家，听闻父亲今日回来，就安排了人在这里放火。”
“往常也有吗？”
“有。”
周瑜皱了皱眉，半晌，对孙策提出了邀请：
“如果你父亲过段时间离开家，这里也不会太安全，不如暂时和我去舒县？”
孙策有些讶异，他虽然知道这个地方被很多人盯着，但从来没想过离开。
但平心而论，如果今天没有周瑜，他一个人是守不住的。
“这也不是不行，我问问父亲母亲吧。”
“嗯。现在的时期，你更要小心。名声在外，很多人都会盯上你，。”
“嗯嗯，我知道啦——”
……
几日后，孙坚与袁术再次离开富春，前往长沙。孙策同意了周瑜的请求，与吴夫人和孙权一起搬迁至舒县。周瑜出身世家，万般体贴，为方便他们出行，安排给他们道路旁的大宅子与众多家仆。此时已至深秋，而舒县靠北，许多叶子都落了，只有残存的一点绿色吊在空中，零零散散的，没有生气。而今日，孙策来到周瑜的家里，见到了周瑜的母亲。说来也巧，吴夫人和周夫人两人就像孙策和周瑜一般，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自然，几番交谈过后，两家关系融洽极了。
是夜，孙策却第一次失眠了。他忽然想起了富春，想起了父亲。睡不着，摸着长枪出了屋门。
院里没有桂树，甚至没有绿色的叶子。月光洒落，无处遁形。
默默地，他再次挥起了长枪。
他总觉得，这似乎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