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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 曾经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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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站在遍地尸体之中,拔下肩膀上的最后一支箭矢。他的面前无一人生还,而身后则响起了胜利的号角。他回过头,便看到身披战甲的周瑜摘下头盔,长发散在风中,对着他笑。
“刘繇跑了,我们赢了。”
“嗯,辛苦了,阿策。”
漫天黄沙中,孙策牵起了周瑜的手。军士们高举刀剑欢呼雀跃,没有人发觉,皆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这场胜利之中。
“阿瑜,你带他们回军营,我带一百人去刘繇营帐把军粮拿回来。”
“不交还给袁术?”
孙策哼了一声,眼里满是不屑。
“给袁术?那军士们就白打这场仗!他还以为我是为他做事吗?”
“那这次他若还是不兑现诺言呢?”
“我不稀罕他给的那点儿官!如今已经不是当初的太平年代了,官不官的不重要,我只要我和兄弟们都能吃得饱!”
“那……”
“不说这些了。”孙策把长枪往地上一插,溅起飞沙:“没受伤的,跟我去刘繇老巢,缴来的军饷都归咱们,谁也不给!”
“袁术呢?”
“袁术也不给!弟兄们用命打下来的,军饷就该归我们!”
“好——!”
很快就来了很多人,纷纷要跟着孙策去刘繇那里。孙策嘱咐周瑜安顿好伤员,策马飞奔离开了。
“哎,急性子。”
鲁肃也慢慢悠悠走了过来。自周瑜跟着袁术之后,鲁肃不放心,也就追了过来。
“公瑾,伯符还有伤呢,不跟过去看看吗?”
周瑜轻笑一声,给一旁的伤员温柔地上药:“让他在帐子里坐着还不如让他去刘繇那儿。”
“也是,心里开心了,估计伤好的更快。不过这次他把军饷都分给士兵,不上交袁术,袁术怕是要猜忌他啊。”
伤员却怒骂道:
“袁术不是个好东西,将军离开他是好事!将军去哪儿我去哪儿,就算要反我们也跟着!”
“没错!袁术克扣我们多少军饷,不是将军给我们要我们早就饿死了,袁术就不把我们当人!”
“就算死我们也跟着将军!”
一呼百应,连鲁肃都没有想到。
“没想到伯符这么受欢迎啊。”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们半条命都是将军给的,真要为将军死,也是一件大乐事!”
周瑜耸耸肩,眼里却掩不住骄傲:“我没看错吧,他是个吸引人的人。只是我也没想到,甘愿为他去死的人不止我一个。”
鲁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移话题:
“这次大败刘繇,袁术可算是在江东彻底没了劲敌,怕是要有大动作。”
“想来多年前从伯父手里要走的传国玉玺要派上用场了吧。”
……
孙策的军队在原地修养了七天有余才回到寿春。袁术早就听闻前线大捷,七天里等得焦急不耐,也像鲁肃说的那样真的对孙策颇有微词。
但孙策不在意。
“这次大败刘繇,可有收获?兵马几何,粮草几多?”
“大抵两千兵马,无粮草。”
“哦?这粮草为何是无?”
孙策歪歪头,朝殿上袁术扔去一个桀骜的笑。
“分给军士了。”
“一点都没剩下?”
“一点都没剩下。”
袁术抠紧了扶手,忍着愤怒没有发作。
“也无妨,军队休养生息是对的,你做的很好。”
和从前一样,袁术仍然没有提到之前答应孙策应许的官职,孙策也不主动提及,淡淡回一句:
“多谢。”
之后便是风平浪静的几天。但每天,袁术都会支走鲁肃和周瑜,只和从前的部下谈秘事。孙策听闻,天天都往军营跑。
终于,如周瑜所料,袁术拿出了多年前的传国玉玺,称帝。
此时,是建安二年。孙策二十二岁。当晚,风雪交加,寿春甚至电闪雷鸣,似乎四个季节交织在了一起。孙策愤然离开,前往军营。
长枪立在营前,红缨猎猎作响。
“自袁术割据江东以来,骄奢淫逸,民不聊生,江东百姓无安宁之日!今日,我将离开寿春,另谋他路,愿意跟随我的,日后我必不会亏待你们!若不愿,便留在此地罢了!”
与孙策站在一起的,还有周瑜和鲁肃。三人于夜中伫立,军营中人头攒动。
“将军,我跟你走!”
“我也跟将军走!”
“将军去哪我去哪!我跟将军!”
“我也是!”
是夜,孙策携大军离开寿春。袁术想拦,却终究没能拦下。胜算太小,自己所剩的兵马不可妄动。
他只能眼睁睁地放走孙策。而他也清楚,当孙策再次归来,他只会是那个败者。
“既然大势已去,便趁着时候快活快活吧!”
“不过孙策,我也不会让你好受。”
……
转眼又是四年。四年之中,袁术病死,天下形势大变。袁绍势起,曹操仍如日中天,孙策如一匹黑马,独霸江东。只是曹操不可能任他一味强大,令弟之女嫁与孙策表弟孙匡,又令儿子迎娶孙贲之女,提拔孙权,还给孙权以茂才之名,对孙家可谓是好上加好。孙策见此,也不再有多少灭曹之心,正好孙权也已十九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便安下心来培养孙权。
毕竟他已经做了很多,至少圆了父亲的梦想,也给孙权铺平了一条大道。
不过这下“倒霉”的可就是孙权了。迎接他的不再是从前周瑜魔鬼般的古琴教学,而是来自孙策的兵法武功教学和周瑜的权谋教学。两个人外加一个看心情来的鲁肃,盯得他每天只睡三个时辰,从早晨学到晚上,哪怕是寒冷的冬天。
“哥,我求你了,让我歇一天行不行?”
孙权哭诉,孙策就当没听见,坐在院子里给周瑜捏肩膀。
“不行,一天都不能落下。我想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都在练武,都没歇过。”
于是孙权转头向周瑜求情:“公瑾哥哥我知道你最好了,今天能不能不让我背书?”
周瑜手中羽扇轻摇,洁白的羽仿若凝结的雪:“我听你哥的。”
“行,那就是不能让我歇,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哥这是为了你好,这将来咱们家都得你撑着,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你可不能手忙脚乱的。”
“阿策,说什么呢……”
“就是啊哥,你怎么会不在,你才二十六!”
“嘿——我都二十六了,你当我还年轻啊?”
孙权扁扁嘴:“那你都二十六了还不给我找个嫂子?”
周瑜被呛了一口,孙策气得站起来打孙权的头:“让你练你就练,我成不成亲和你学不学习是两码事!”
“我就说说嘛,你干嘛那么大反应?”
也是,他和周瑜的事情一直没告诉孙权,孙权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倒是周瑜,看向孙权,一字一句认真地问:
“权儿,你真的很想要个嫂子?”
“我倒是无所谓啦,就是母亲很想抱孙子,哥又不成亲,母亲就天天念叨我,说我还有一年就二十啦就可以成亲了一类的,还说要给我张罗婚事——为什么我哥没做的事都要我来承受啊!”
周瑜看着这个和从前的少年孙策十分相像的孙权,不知道为什么笑了出来。
“阿策,要你是权儿,估计早就不耐烦地找我抱怨了。”
“我才没权儿这么没出息,成亲就成呗,反正你个小毛孩儿早晚要成亲。”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找个嫂子嘛!堂哥都有女儿了!曹操都把女儿许给弟弟了!”
“这个嘛……不想成亲,没遇到喜欢的——你!别转移话题,你是将来孙家顶梁柱,事儿都你扛,你哥我打拼这么多年也该要休息了。”
“切——我看你就是舍不得公瑾哥哥。我记得去年你不是在乔国公那里遇到一对姐妹吗,为什么不跟公瑾哥哥一人一个?”
“阿策不喜欢,我也没有成亲的意思。”周瑜往孙策肩头一靠:“这样挺好的,有阿策,有你,有伯母,够了。”
“是是,然后公瑾哥哥就和母亲哥哥一起来催我成婚——我承受了我不该承受的。”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周瑜却认真了起来。
“权儿,你认为什么是你该承受的?”
孙权被问了一个猝不及防。
“嗯……和孙家有关的,和江东有关的,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既然清楚,那就不要抱怨。我和阿策督促你是你应该承受的,现在,或许是将来,一段也许并不合你意的婚姻也是你该承受的。从前阿策不喜袁术,但最后还是屈事袁术,他远不比你容易。”周瑜起身,拍拍孙权的肩——这时的孙权已经比他高了,和孙策一般高低:“你要守好阿策打下来的基业。”
孙权顿了顿,而后低下了头。有些委屈,却完全没有逃避的意思。
“我知道,我只是……开个玩笑。”
孙策叹了口气,敲了敲孙权的脑袋。
“知道你很累,今儿就歇一天吧。不过,这份基业不只是我一个人打下来的,还有你公瑾哥哥,当然了,还有子敬兄,还有咱们家那么多士兵。你要守好他们,保护好他们。”
“嗯,我明白的!”
“那就去歇会儿吧。”
孙权却摇了摇头。
“不了,我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
孙权抬起头,眼中光芒万丈:
“我要守护好我们家!我一天都不能偷懒!”
周瑜望向孙权,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指。
眼前的孙权,似乎复刻了七年前的所有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