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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桃桃求知路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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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归来后,钰辞便给学生们放了个小假。
“业精于勤,师兄,你还想让他们荒废到几时。”
“不急,我在等妖塚开启。”
“妖塚凶险,师兄可想好了。”
“以他们的修为,无妨。”
少年人虽爱自在,但一直歇着也是无趣,再见引路鸟,顿觉它憨态可掬很是亲切。
学生们跟随引路鸟来到一处悬崖,俩位老师早已经在此等候。
待学生行完礼,钰辞笑问:“歇的可好?”
钰涵曦一本正经回道:“日日苦练,未曾歇息。”
钰辞抚掌大笑。
“如此甚好。”他指着悬崖,“下面便是妖塚,万妖埋骨之地。今日塚开,半月后闭合,记得要赶在妖塚关闭前出来。”
“先生,是要我们下去?”景辰问。
“要不然你以为是我要下去?”钰辞反问。
景辰哑然。
“倘若十五日后未曾出来,又当如何?”花惜昔问。
“便做陪葬吧。”
闻言,钰涵曦苦闷道:“若涵曦未能按时走出,烦请叔祖父通知我家大哥,前来救我。”
“你若出不来,钰阳家主定然要将你逐了出去。”
“好了,妖冢凶险,你们万事小心,下去吧。”花牧笛站在崖边淡淡开口。
墨桃犹豫了一下,走到花牧笛身边,行礼道:“学生斗胆,敢问先生,那白鹭妖是怎样的人?”
墨桃聪慧,就像她在妖王庙敏锐的捕捉到墨城的情绪一样,听完花牧笛的故事后,她日日细品,也品出了花牧笛的心绪。
“我倒是个听故事的高手。”墨桃自嘲。
后来一直未见花牧笛,今日,她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花牧笛目光飘远,轻轻开口:“她是天上骄阳。”
妖塚凄星寒月,冷风绰绰,似磨牙允血,令人不寒而栗。
景辰提议同行,互相照应。
墨桃推着花怜儿,墨城紧紧护在她身后。
“先生许我们半月,那我们在此安营扎寨,坐上半月不得了。”钰涵曦提议。
“虽有作弊之嫌,但也不失为是个好……”
只是观见玉的话还未说完,数条粗壮树枝便乍然破土,席卷而来。
墨城抱起墨桃闪身躲过,花怜儿却被卷走。
“小师妹!”
墨桃大惊失色:“阿城,我们得去救她!”
墨城抱紧墨桃,灵巧的掠过扭动的树枝,直追花怜儿而去。
而其他学生,被树妖打散在黑暗中。
墨桃与墨城追到一处空地,再也不见花怜儿身影。
墨桃心急如焚。
墨城捂着胸口,轻轻晃了晃身子。
“阿城,你怎么了!”墨桃发觉墨城异样,急忙搀住他,“哪里不舒服?”
墨桃抚上墨城胸口,要以灵力探查,墨城握住她的手,“无妨,刚刚跑的有些急。”
他二人只顾说话,并未发觉,一只巨狼伺机而动。
巨狼身上无皮肉,只剩白骨,它弓着身子,一蹬后腿,扑了过来。
眼看就咬上二人脖颈,墨城一个回身,抽刀砍去,刀光所至,白骨皆碎。
“阿城快走!狼是群居动物!”
墨桃上前,牵起墨城,正要离开,狼嚎声便从四面八方传来。
被墨城砍碎的巨狼,也在一点一点重组。
墨桃召出佩剑,“阿城,搂住我!”
墨桃御剑腾空,前方又飞来一只硕大的白骨鸟,拦住二人去路。
墨桃口念法决,手掌微翻,急呵道:“缚!”
只见墨桃掌中升起一张金网,瞬间盖住白骨鸟,白骨鸟在网中奋力挣扎。
墨桃一边对战白骨鸟一边凝神御剑,没有发觉身后的墨城紧抓胸口,神情痛苦。
脚下巨狼见有机可乘,一个飞跳,扑至二人身后,墨桃余光瞥见,大喊道:“阿城小心!”
她不知墨城为何不抵挡,但危急时刻,来不及多想,墨桃收了手中法术,将墨城推开。
巨狼张开大口,将墨桃叼住。
“桃桃!”
墨城忍住胸口剧痛,欲追墨桃,白骨鸟却缠上他。
巨狼叼着墨桃,三下五下就没了踪影。
“桃桃!”
墨城双眼隐隐透出红光,“桃桃!”
墨桃在巨狼咬嘴里使劲挣扎,却始终无法脱身。
巨狼叼着她经过一处狭窄的山壁时,忽然掠过一道蓝光,似鞭非鞭的卷上了巨狼的后腿,是一把软剑。
巨狼打了个滚,把墨桃吐了出来。
一双手抄起墨桃。
接着,响起一个轻佻的声音。
“墨师姐,抱紧我。”
钰涵曦带着墨桃,御风攀入崖壁上的山洞里。
见墨桃受伤,钰涵曦微怒:“你那修为甚高的仆人呢,他竟让你受伤了?”
转而又道:“墨师姐与我一同待在此处吧,不知为何,并未见有妖物来此。”
墨桃却摇头:“我要找阿城。”
墨城不对劲,推开他的一瞬间墨桃就感觉到了。
墨城体内灵力混乱,这里是妖塚,墨桃推断,许是对墨城有什么影响。
她心中焦灼,挣扎着要站起来。
钰涵曦按住她:“即便你要走,也得把伤口包扎一下。”
墨桃哪有心思包扎伤口,“无妨,小伤。”
“怎么是小伤,若是伤了筋骨,小心落下残疾。”钰涵曦仍旧抓着她。
“无事的小师弟,我得去找阿城,他有危险。”墨桃心里想着墨城可能遇到的危险境况,一刻也待不下去。
“你打得过我吗?”钰涵曦注视着墨桃,“我不会让你走的。”
说罢,不由分说的扯下了墨桃的外衫,聚灵于手,浮在墨桃肩上。
治愈系法术最是耗灵,不多时,钰涵曦脸上的汗珠就一颗接一颗的滚落。
“小师弟快住手,我已经不疼了。”墨桃推开钰涵曦,“你会脱力的。”
钰涵曦已经脱力了,墨桃这一推让他没站稳,跌坐在地上,墨桃赶忙上前扶起他,“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小师弟?”
钰涵曦舔了舔嘴唇,歪头笑:“墨师姐再不将衣服披好,狼就不止下面那一群了。”
看着钰涵曦因替自己疗伤而略微发青的脸,墨桃便不去计较他言语上的冒犯,“先生是要试炼我们,小师弟躲在这里恐被先生责罚。”
“先生又没说不能躲,”钰涵曦无所谓,“就算没有这里,我想躲的话,随时都能躲。”
“不过,”钰涵曦挑眉道,“那里太窄。哪比得上这,不但宽敞,还有美人作伴。”
“我不陪你在这,我得去找阿城。”墨城回绝,“狼群散了,我便离开。”
“吃人的狼易散,吃桃的狼可不易赶。墨师姐,你可要小心。”钰涵曦意味深长道。
“这里有桃树?”墨桃愕然,黑天瞎日的能结出桃子?
“自然有,”钰涵曦此时已恢复过来,暗昧道,“色泽诱人,方向四溢。”
天地间昏昏暗暗,不知过了多久,底下狼群才散去,墨桃起身道:“多谢小师弟,我要找阿城去了。”
钰涵曦抬手拦她:“一个仆人而已,墨师姐要不顾安危去寻他?”
“阿城不是仆人。”墨桃懒的跟他解释,叮嘱道,“此地也并非万无一失,小师弟留心谨慎。”
“师姐,你可喜欢我?”钰涵曦突然发问。
墨桃心系墨城,好容易等得狼群尽散,虽不知钰涵曦此问何意,但实在没心思跟他扯皮,便道:“小师弟冰雪聪明,师姐自然喜欢。”
“那……”钰涵曦俯身靠近墨桃,“这样的喜欢呢。”
说完,他猝不及防的朝墨桃吻去。
墨桃一掌将其推开,捂着嘴不可置信道:“你疯了吗!”
“师姐还没答,喜不喜欢呢?”
“自然不喜欢!”
墨桃心想阿城不知是何境遇,我暂且不与你计较,飞身跳下悬崖。
钰涵曦抚摸嘴唇,回味着刚刚触碰到的柔软,荡开了一个畅快无比的笑容。
墨桃漫无目的游荡,虽是焦躁不安,但也不敢冒然出声呼唤。她寻着记忆往回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四周陌生的景色让她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走对了路。
墨桃聚灵于手,掌心亮起一团蓝色的荧光,她将荧光举至头顶,向前看去。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在下坠,待看清何物之后,墨桃怛然失色,飞速向前,接住了她。
正是花怜儿。
“你受伤了吗?你怎么掉下来的?你的轮椅呢?”墨桃抱着花怜儿,仔仔细细的将她检查了个遍。
“我无事,只是些擦伤。”
原来树妖将花怜儿缠走以后,遇到了一群河狸妖,河狸鼠喜食树干,抓住树妖就啃,树妖自顾不暇,花怜儿才得以脱身。
紧接着,花怜儿又遇上一只棕熊怪。花怜儿的轮椅虽跑的快,但并不是武器,不能进攻,被棕熊怪逼到悬崖边,一时慌不择路,掉了下来。
“万幸我正巧在此,否则……”墨桃惊恐万状的拍拍胸口。
见墨桃真心实意担忧自己,花怜儿脸上现出俩个小酒窝,“是啊,幸好师姐在。”
“当务之急是拿回你的轮椅,”墨桃指指上面,“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是吗?”
花怜儿点头。
墨桃不放心将花怜儿独自留在地面,便抱着她,御风而上。
墨桃心中盘算,先将花怜儿的轮椅找到,再将她交给钰涵曦照顾,自己接着寻找墨城。
眼看就要到达崖顶,上方却惊现一张密密实实的网,将墨桃挡了下来,墨桃试了几次,皆是如此。
这是貔貅织的网吗?只许进不许出。墨桃心中郁闷,嘴上安慰花怜儿:“没事,咱们绕路上去。”
心想,路上要是能碰到阿城就好了。
花怜儿虽然不重,但一直抱着也是吃力,所幸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妖魔鬼怪。
墨桃有些累了,便席地而坐,揽着花怜儿问:“你路上有没有遇到其他人?”
花怜儿摇头:“你呢。”
“我本来和阿城在一起,后来遇到小师弟……哦,对了,等我们找到轮椅,我将你送到他那,他不知怎么找到了个安全的山洞。”
“那你呢?”花怜儿问。
“我得去找阿城。”
想到墨城,墨桃轻咬下唇,脸上尽是不安。
“你去找墨师兄吧,不用管我。”花怜儿淡淡道。
墨桃摇摇头,抱起花怜儿继续前行。
走了一截后,花怜儿道:“其实你可以先将我送到涵曦哥哥那。”
不行。墨桃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提议,万一小师弟那也有危险,花怜儿没有轮椅,岂不坐以待毙。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笑道:“小师妹莫不是信不过师姐,放心,我虽不及小师弟,但也会拼力保护你的。”
“你看咱们走了这么长路,不是一个妖物也没遇到。你师姐我自有神灵庇佑,天官赐福,吉光护体,妖邪退散,百毒不侵,哈哈哈哈哈哈……”
墨桃的声音戛然而止。
感受到墨桃的僵硬,花怜儿缓缓扭头。
“师姐,不要管我,你快跑。”
墨桃当然不会逃,虽然她的腿有些发软,声音也有些发颤:“没……事……小……师妹……师姐……自有……神灵……庇佑……天……官……赐……赐福……”
前方,一条巨蟒拿鼻孔冷冷的注视着她们。
是的,鼻孔。
这条蟒有三个脑袋,中间的脑袋上只有鼻孔,左右俩个头分别是嘴巴眼睛。它躯干粗短,尾巴却细细长长,是身子的俩倍,而且,有五条,拖在后面来回扭动。
“它长得可真是……随心所欲啊……呵呵呵呵……”
墨桃干巴巴的笑了俩声,在脑内快速搜寻对策:佩剑早就丢了,只能御风,不能向上——那是送上门给蛇吃,只能后退了。
墨桃将灵力全数寄与足下,飞身退后。
这里太过平坦,巨蟒不多时就能追上,墨桃一个急转,遁入森林之中。
森林里大树枝繁叶茂,藤条相互缠绕,虽稍稍给巨蟒制造了些麻烦,但并未阻挡它的脚步。
墨桃灵巧的在林中跑跳,身后巨蟒越追越近,墨桃心道,我终有脱力之时,不能在逃了,只能一战。
她将花怜儿放到一处隐蔽的枝干间:“一定要抱紧,切记不要出声。”
她摸摸花怜儿的头:“别怕。”
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远离花怜儿之后,墨桃立于树干之上,手结法印,等待巨蟒靠近。
这巨蟒也是滑稽,靠近墨桃之后,嘴巴和眼睛的俩个头猛然向前扑去——分别扑向墨桃的左右方。
它将自己带倒了。
它的三个头似是在吵架,左边的嘴巴“嘶嘶” 乱叫,右边的眼睛快速转动,中间的鼻孔喷着粗气。
巨蟒虽模样蠢笨,墨桃却不敢大意。
不多时,这三个头就达成共识,停止争吵,全都扭过来,俯视着墨桃。
先是有嘴巴的头扑向墨桃。
墨桃也不躲,待这个头靠近后,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手中法印化作一道流光,刺向右边的眼睛。
只差一点。
墨桃一击不成,急忙后退,手腕翻转,又结了个印。
巨蟒被激怒,拖着尾巴甩向墨桃,墨桃身形一闪,躲过一条,但下一条尾巴却将她扫了出去。
墨桃还来不及喊痛,又一条尾巴扫至身前,墨桃一个翻滚堪堪躲开,她看准时机,将手中法印推出,击中了巨蟒的一条尾巴,那条尾巴软软的趴了下去。
墨桃喉间血水涌出,体力稍有不支。
她等待巨蟒的下一波攻击,然而巨蟒却不动了。
那颗有眼睛的头,转到了花怜儿藏身的方向。
它发现她了!
墨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巨蟒调转方向,墨桃御风疾行。
赶上它,赶上它!
墨桃从没跑得这样快过,她在巨蟒咬住花怜儿之前,将花怜儿抱起。
她已经脱力,再也支撑不了身形,滚落到地面,直到后背撞上一颗巨树才停下。
她怀中的花怜儿毫发无伤,见花怜儿满面泪痕,她扯出一个笑:“没事,小师妹,师姐自有……”
身后巨蟒将至。
“跑!墨桃!你快跑啊!”
怀中少女用力推她:“墨桃!!跑啊!!!”
但墨桃不能跑。
墨桃将花怜儿靠在树上,护在她身前,额头上的血流过她苍白的嘴唇,她的衣衫因为摔了跟头,破破烂烂的,但她直直的站着。
不能跑,她告诉自己,这是你的小师妹,你若逃了,她必死无疑。
墨桃口念法决,掌心燃起一团焰火,轰然砸向巨蟒头部,火焰击中了巨蟒的鼻子,巨蟒痛苦的扭动身体,四条尾巴巨鞭一齐抽来,墨桃心知自己体力全无,断然抵挡不住,转身护住了花怜儿。
花怜儿从未像今日一般恨自己的残腿。
我是废物吗?
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搏杀吗?
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她搂紧了墨桃,聚起全身灵力,念出一个法决。
在巨蟒的尾巴落下之时,二人忽的向后挪了一丈,随后,巨大的轰鸣声将她二人震晕。
“你能,与我共用你的灵力吗……”
失去意识之前,花怜儿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将心里的话喃喃问出了声。
墨桃再睁眼,便看到一个少年,掌心是灼灼红光。
一如五年前那般。
阿城。
墨桃无声的呼唤。
三头巨蟒无力的扭动身子,躯体上是密密麻麻的刀伤,有淡淡红光从它身上散发出来,汇聚到了墨城的掌心。
原来那日,真有狼妖啊。墨桃想,它们也是这样被你杀死了吗?
墨城浑身散发着无尽的愤怒和肃杀,他眸底一片暗红,浮着些隐隐约约不甚明朗的紫光。
三头巨蟒消散在墨城掌心后,他缓步朝墨桃走过去。
墨桃闭上了眼睛。
阿城不会想让我看到他这幅样子的。墨桃想。
墨城胯过墨桃径直来到花怜儿身前。
墨桃眯起眼,看到墨城蹲下,手掌附在了花怜儿颈上。
墨城快要疯了。
巨狼把墨桃带走的那一刻,愤怒,焦躁,恐慌,自责,担忧,绝望充斥着他。
剧痛让他冷汗不止,墨城用手狠狠的掐进胸口试图阻止疼痛的蔓延,但无济于事。
白骨鸟掀飞了墨桃的佩剑,墨城跌了下去。看着身下的巨狼,墨城心中生出一股暴戾,他遽然抽刀,一道红光划过,所经之处,白骨皆碎,他握着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杀,杀光它们!
现在,他握着花怜儿的脖子,心中也只有一个念头。
是你吗?
是因为你她才受这样的伤吗?
暴虐嗜血紧紧缠绕着墨城,了。
“那么,你也去死吧!”
他心中想着,手下用力——
“阿城……”
“阿城……”
“是你吗阿城……”
熟悉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志,墨城陡然僵住。
他还握着花怜儿的脖子。
墨城看着花怜儿因疼痛窒息而痛苦扭曲的脸,触电般,颤抖着收回了手。
我在做什么?
我要杀她的朋友吗?
她都看到了吗?
她……她会赶我走吗?
墨城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他不敢想象会面对一个怎样的墨桃,愤怒?质疑?厌恶?还是……刀剑相向?
墨桃看到墨城收回了手,悄然松了口气。她知道墨城不理他,定然是因为眼中红光未收。便探出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着,直到摸上了墨城的靴子,“阿城,是你对不对?阿城,我好疼啊。”
闻言,墨城急忙转身,他坐在地上,将墨桃的头枕到他的腿上,“桃桃哪里疼?”
“眼睛疼,睁不开。许是被巨蟒溅伤了眼睛,眯一会就好了。”
墨桃想,既然他害怕被我看到,那我就假装看不到好了,只盼着小师妹能多晕一会,给阿城时间收敛妖力。
墨城看着浑身是伤的墨桃,心痛到无以复加。
这边的动静将他引过来,刚一靠近,就看到巨蟒的尾巴砸向了墨桃,那一刻他的心都裂开了,这一路忍耐的妖力再也控制不了,他只想杀了那条巨蟒,将它千刀万剐。
墨城将墨桃破烂的外衫脱掉,为她疗伤。
“阿城不用,我已经不疼了。”
墨桃握住阿城的手,笑嘻嘻的说:“阿城要保存体力,万一又碰到大妖,还要阿城保护我呢。”
墨城第一次挣开墨桃的手。接着,墨桃身上传来暖暖的刺痛,和钰涵曦疗伤时冰凉凉的感觉不同,墨桃晓得,墨城在用妖力医治她。
钰涵曦只是治疗肩膀,体力便有些不支,墨城治愈了墨桃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不见气喘。
“阿城的妖力是不是要比灵力强盛得多?”墨桃心说,又想起那一丝丝紫光,心中很是不安,问道:“阿城不要管我了,你怎么样,你的胸口还疼吗?”
墨城摇摇头:“已经无事了。”
其实不是无事,只是暂时无事。
斩杀狼群后,墨城发觉,只要释放妖力,哪怕只是一点点妖力,胸口都不会再疼。
但墨城还是将妖力收了回去。
即便疼,也不能用它,一点点一点点终会汇聚成汪洋大海,他必须在一开始就牢牢约束着它。
墨城这一路,忍受着钻心刺骨的疼痛,控制着澎湃欲出的妖力,躲避着不时出没的妖物,跌跌撞撞的寻找墨桃。
直到看到墨桃被巨蟒所伤,漫天的怒火烧尽了他的理智。
墨城一点点的聚拢妖力,眼中红光渐渐淡去。
他握着墨桃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桃桃。”
“嗯?”
“此生,我绝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伤。”
墨城的承诺让墨桃的心猛的一跳。
“此生,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妖力折磨。”墨桃暗暗定下承诺。
天上挂着一轮泛着蓝光的月亮,将森林照得有些阴森。
墨城将自己的外衫披到墨桃身上,“桃桃眼睛好些了吗?”
他这样问,想必是已经没有异色了,但墨桃觉得这样装瞎也挺好玩,于是答道:“还是有点疼。”
墨城低头细细检查一番,见他如此紧张,墨桃忙道:“没事阿城,一会儿就好了。小师妹还没醒吗?”
墨城冷冷的嘌了花怜儿一眼:“未醒。”
墨桃将墨城的外衫脱下,摸索着盖到花怜儿身上。
墨城又将衣裳抢过来,重重裹住墨桃,“不许脱。”
想着刚醒来时墨城的举动,以及墨城现在微怒的语气,墨桃突然记起上次在雪山她将大氅给花怜儿时墨城的脸色就不大好。
“阿城不喜欢小师妹么?”墨桃疑道。
“墨桃……”
正在此时,花怜儿醒了,她的嗓音有些哑:“墨桃……”
墨桃听到动静,快步跑过去,将花怜儿揽起来,伸手敲了下她的脑门儿:“没大没小的喊谁呢,叫师姐。”
“师姐伤的重吗?”花怜儿急急的问。
“没事,小师妹,师姐自有神灵庇佑,天官赐福,吉光护体,妖邪退散,百毒不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桃桃的眼睛不疼了?”墨城凉凉的问。
“额……”墨桃止住了豪迈的大笑,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额……就突然……就好了………我就说我有神灵……”
“原来是护卫不力的侍卫到了。”花怜儿打断墨桃的话,她靠在墨桃胸前,仰头似笑非笑的盯着墨城。
“不是。多亏了阿城斩杀了巨蟒……额……那巨蟒是你杀得……吧?”
“不是,它自己跑了。”
啧,说谎。墨桃心笑。
“墨侍卫真是英勇,巨蟒见到您,都要夹尾而逃。”花怜儿讥道。
墨桃不知花怜儿哪里来得这么大火气,赶忙出言劝阻:“先不说这个了,当务之急,先找到小师妹的轮椅吧。”
墨城抱着花怜儿。
他自然不想抱,但他更不想墨桃抱,所以只能是他来抱。
花怜儿不情愿的窝在墨城怀里,抗拒之情溢于言表。
墨桃看着眼神冰冷的俩人,觉得和眼前这一幕和话本上的“孙悟空背花孩儿”诡异的相似。
“他俩有什么过节吗?”墨桃心中疑惑。
顺利找到了花怜儿的轮椅后,墨城看上去比花怜儿还要开心。
三人循着墨桃的记忆,前往钰涵曦所在的山洞。
钰涵曦的举动虽让墨桃不悦,但山洞是无辜的,既然安全,断没有不去的道理。
想到钰涵曦平日里就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墨桃羞恼之意略退,心想这件事不能告诉阿城,只盼小师弟以后莫要再行这些出格的举动,免得惹阿城恼怒。
但为什么不能告诉墨城,墨城又为何回会恼怒,墨桃却未细想。
路遇到一群血蚁,数量可谓壮观,三人也不恋战,拔腿就跑,最后气喘嘘嘘的到达了山洞。
“小师弟发了信号,怎么你们现在才到?”景辰道。
山洞内不止钰涵曦,景辰和花惜昔也在。
墨桃心想,差点被巨蟒打死,哪有功夫看什么信号,口中却说:“路上遇到了群血蚁,耽误了些时间。”
花惜昔似是回忆起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吃痛的揉了一下腿,腿上是血蚁咬的细小伤口,看来她也遇到了那群血蚂蚁。
许是吸收了巨蟒的妖力,墨城这一路未曾胸痛,但墨桃仍是不放心,紧紧守着墨城。
“怎么,墨师姐如今变作墨师哥的护卫了吗?”钰涵曦夸张的“咦”了一声,他神情自然,仿佛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墨桃对他不揪不采。
花惜昔见花怜儿狼狈,正要出声嘲讽,山洞却猝不及防的晃动了一下。
而墨桃身后的墨城,右手紧紧抓着胸口。
墨桃的心陡然提起。
山洞晃的更厉害了,她心知这异动可能与墨城有关,生怕其他人看出墨城的异样。她急中生智,举起一团火焰,向洞内深处掷去,厉声道:“何方妖孽作祟!”
幽深的山洞内,忽忽闪闪的漂浮起一团一团的红色亮光。
而洞口,猝然消失了。
“妖灵!”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入定打坐,诵清心经!”景辰急道,“别让它们感知到气息!”
“阿城!”墨桃的心七上八下,却见墨城率先坐下,入定打坐。
墨桃松了口气,也赶忙坐下。
妖灵转眼就弥漫了整个山洞。
少顷,墨城缓缓睁眼。
他站起来,仿佛被什么牵引一样,向山洞深处走去。
墨桃心中惴惴不安,她实在放心不下,想看一眼墨城好让自己心安,然而她一睁眼,就看到墨城越来越淡的背影。
墨桃怕惊扰其他人,不敢出声呼唤,忍受着被妖灵噬咬的痛楚,快步追向墨城。
待确信不会被人听到后,墨桃终于唤道:“阿城!”
墨城恍若未闻。
“阿城!”墨桃又叫了一声,向前跑去,一群妖灵忽缠住她的脚将她绊倒。
“阿城!阿城!!”
墨城终于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木然的盯着墨桃,眼中宛如一摊血水,没有丝毫感情。
墨桃从没见过这样的墨城,她带了些哭腔:“阿城,我好疼啊!”
以往,只要她撒娇,墨城便什么都依她,但这次,墨城只看了片刻,就转身离去了。
墨桃打散妖灵时,墨城已经走远。
墨桃的脚腕被这群妖灵勒得发红,她也顾不上这些,踉踉跄跄得去追墨城。
越往里走,妖灵越大,还能听到些嘻嘻哈哈的尖锐的笑声。
墨城突然倒到地上抱头打滚,嘴里喊叫着什么。
笑声此起彼伏,墨桃头痛欲裂。
妖灵们围住墨桃,赶不走打不散,不时蹿出一俩只,狠狠的咬她一口。
咬便咬吧!墨桃看着前方正煎熬着的墨城,心一横,任由妖灵撕咬,快步跑到墨城身边。
墨城此时恢复了一丝神志,他抱着头,紧闭着眼睛,嘴中大叫着:“我不去!我不去!”
墨桃蹲下,掰开墨城的手,紧紧抱住他。看着墨城剧痛难忍咬牙挣扎的样子,墨桃心痛道:“好……阿城……我们不去……阿城不怕……阿城哪也不去……”
墨城并未听到墨桃的声音,他呜咽着:“……别叫我……我不去……我不过去……别叫我……”
墨桃这才听到萦绕四周的妖灵的声音。
“过来啊……”
“快过来啊……”
“来我们这……来我们这……”
急急促促,一声叠着一声,细尖的声音险些将墨桃的耳膜震碎。
怀中的少年痛苦哀嚎:“我不去……我不去……”
墨城紧紧抓着墨桃的肩膀,指甲都掐进墨桃的肉里,他浑然未觉,脸上满是泪水。
“我是人……我是人……桃桃……我是人……”
墨桃抱着墨城,将他护在怀中,妖灵撕咬她的后背,火辣辣的疼痛遍布全身,但她心中绞痛更甚,细碎的吻和着眼泪落到墨城的额头。
“阿城不怕……桃桃在这……我们……哪也不去……”
不管你是人是妖还是魔,你都是我的阿城啊!
妖灵渐渐暗去,众人睁眼。
“墨城和墨桃呢?”花惜昔惊道。
“呵,幽会也不挑地方吗,里面可全是妖灵。”钰涵曦负气的说。
洞口消失了,那他们只能是往里走了。
景辰大惊失色:“我去寻他们,你们切记呆在原地,不要妄动。”
花怜儿作势也要去,花惜昔却按住她的轮椅:“小师妹去干什么,送死吗?”
钰涵曦嘴上不说,心中却也担忧,便上前道:“我和你同去。”
“不行,”景辰拒绝,“俩位师妹都有伤,小师弟,你得照顾她们。”
景辰以灵力护体,一路惊险的寻找墨城墨桃。
待他寻到俩人身影,还不及面露喜色,就看到墨桃一身鲜血的揽着昏迷不醒的墨城。
景辰一剑劈散一群妖灵,急急过去,却听到了墨桃的声音。
“不要过来!”
景辰以为墨桃是担忧他的安危,朗声答道:“墨师妹莫慌,我带你们出去。”
“你不要过来!”
这次景辰听清了,这声音哪有丝毫关心,分明是呵斥警告。
景辰虽不知为何,却住了脚步。
不能让他过来!
不能他看到!
墨桃搂着墨城,心中万分焦急。
墨城此时已经安静,他躺墨桃腿上,愣愣的看着上方。
他眼中的红光却越发强盛。
墨桃六神无主,她不能出去,但妖灵无休止的撕咬又快让她支持不住。
墨桃只能不停为墨城输送灵力,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呼唤:“阿城……阿城……阿城……”
不知唤了多久,墨城终于动了下眼皮,然后,又无声无息的闭上了。
“阿城!”
墨桃肝胆欲裂。
妖灵安静下来,空荡荡的石洞里只有墨桃的哭声。
听到墨桃撕心裂肺的哭喊,景辰再顾不得什么,冲了过去。
“墨师弟他……”
景辰骤然闭嘴,他的身后,幽幽的响起一声哭泣。
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
景辰心神激荡,吐出一口热血。
森冷悲恻的哭声回荡在洞中,向外传去,洞口处的众人乍听到这个声音,只觉剥床及肤。
“清心经!”钰涵曦急呼。
哭声透出山洞,响彻妖塚。
妖塚外的钰辞和花牧笛也察觉到了异样。
“这是……”
“万妖同哭!”
“糟了!”
二人飞身跃入妖塚。
碧空如洗,骄阳似火。
五颜六色的野花将悠长的小路装扮的明媚妖艳。树上蝉鸣声声,此起彼伏,倒显得尽头的阁楼十分幽静。
一位薄衫少女趴在床边,枕着手臂,睡得正香。
珠帘晃动,苏幕卷起。
“墨师妹,又在睡觉么?”景辰放下食盒,“夏日易困,不若师妹回去,我在这守着墨师哥。”
“怎敢劳烦景师兄。”墨桃拍拍脸,走过去打开食盒。
“桂花糕,樱桃蜜,酥梨膏,”墨桃眸中一亮,“多谢景师兄!”
景辰呵呵笑道:“别谢我,这都是小师妹准备的。”
又问:“他今日如何?”
墨桃摇头。
眼前少女瘦了一圈,显得眼睛更大,看上去颇惹人心疼。
“其实墨师妹大可放心,师兄也能照顾好他,你该休息几天。”
墨桃还是摇头。
景辰不再劝她。
沉默片刻,墨桃道:“多谢师兄昨日解困。”
景辰却说:“我不是为了帮你。”
他看了一眼墨城,起身离开了。
那日,横玄临风观见玉与染柒等人看到钰涵曦的信号后,在奔去的路上被妖物缠住手脚,好容易脱身,刚山洞附近就听得一阵鬼哭狼嚎,险些将他们震晕,勉力支撑之时,俩位老师从天而降。
花牧笛将他们及钰涵曦等人带离,钰辞去寻找墨桃等人。
墨城和墨桃不省人事,景辰双目充血,拼用尽全力护他俩周全。
大步流星赶过来的钰辞在景辰眼里恍若天神降世。
学生们多多少少都有损伤,景辰与墨桃伤势最重,修养月余,也已全然康复。
反倒是墨城,未见丝毫伤痕,如今却还是不醒。
而就在昨日,钰辞与花牧笛召众人问话。
钰涵曦将他寻得山洞,发信号通知师兄弟,墨桃墨城花怜儿来后,山洞突然抖动,接着妖灵出现的事告诉了钰辞,“至于他们俩个为什么进了深洞,学生就不得而知了。”
花牧笛蹙眉:“山体抖动,许是地震,怎会引出妖灵?”
“回先生,不止山动,”花惜昔瞥了一样墨桃,“墨师妹还向洞内扔了个气势汹汹的火球。”
等得就是这句话。
墨桃上前,做出一幅懊悔后怕的神情:“都是学生的错。学生遭血蚁追逐,正心绪不稳,骤见山摇,心里害怕,就冒然出手了,不想竟引出妖灵。都是学生的错,请先生责罚。”
花牧笛仍是疑惑:“区区掌中焰就能引出妖灵?”
墨桃又大喊一声:“都是学生的错,请先生责罚。”
这一声委实太大了,将沉思中的花牧笛吓了一跳。
钰辞目不转睛的看着墨桃:“那么,你是为何进入深洞呢?”
墨桃早就想好说辞。
只见她面上浮起一层绯红,扭扭捏捏的说:“学生……学生有话要告诉墨师兄……就将他带到里面去了……”
“漫天妖灵,你竟有心思说话?你刚刚不是还说被血蚁吓破了胆?”钰辞显然不信。
“那血蚁生得可怖,密密麻麻的,学生又自小惧怕密集之物。但那妖灵红光闪闪,煞是可爱,学生以灵力护体,它虽咬学生,但也没那么疼,更何况,”墨桃微微抬头,露出一个略显娇憨的笑容,“更何况墨师兄修为极高,定能护好学生。”
说到墨城,墨桃眼中含上泪花,“只是,只是学生万万没有想到,妖灵这样厉害。”
墨桃自觉这套说辞表演天衣无缝,说完话便等先生问下一个问题,果然,花牧笛开口了。
“你要与墨城说什么?”
“学生……学生……”墨桃又开始扭捏,“想必先生也知道墨城本是学生的侍卫。学生出发前将一包点心放到他那,被蚁群追赶时就想吃了……后来,见景师兄他们静心打坐,便……便……便想拉着阿城……吃……吃独食……”墨桃越来越小,最后,红着脸像蚊子一样嗡嗡道。
“吃个点心,要跑到山洞深处,这点心莫不是金子做的,墨师姐要这样防着我们?”钰涵曦奇道。
俩位老师也有同样疑问,盯着墨桃等她回答。
墨桃掉下俩滴泪:“学生又不傻,怎会跑到山洞深处,学生是被活活拖过去的。”
说完挽起裤腿,露出脚腕上深深的红痕,“那妖灵缠住学生,疯了似得将学生拖了进去,墨师兄为救我追了上去……”
妖灵缠住墨桃的伤痕早已消散,这是她来时自己勒的,她推断自己是个小姑娘,先生必不会细细检查她的腿。
墨桃猜对了,先生果然没有深究她的伤口。
钰辞笑道:“你说墨城是为救你,可这救人的安然无恙,被救的反倒伤痕累累,真是奇哉怪哉。”
墨桃急道:“请恕学生无礼。先生怎能说阿城安然无恙,他到如今昏迷不醒,说不准是妖灵侵入脑中……不知要躺倒何时……万一……万一……”
“景辰,你又为何进去?”钰辞不再追问泫然欲泣的墨桃,小姑娘的眼泪他可招架不住。
“回先生,学生见墨师哥与墨师妹不在,担忧他们安危,特前去查看。”
“那你看到了什么?”
墨桃的心“咯噔”一声。
景辰定然听到了她那声“不要过来”,也定然看到了她搂着墨城。若他讲出来,自己所说“墨城为了救她”显然便是假得了。
“要不说景师兄被妖灵所伤,出现幻觉?还是说墨城没来得及救她就晕倒了?”她在脑中急急想着对策。
“学生看到,”景辰答道,“学生看到墨师妹被妖灵拖拽,浑身伤痕,墨师兄紧追其后,学生也奋力追赶。然后妖灵突然放下墨师妹,待学生追到他二人跟前时,墨师兄和墨师妹已经双双晕倒,学生还未来得及探查,就听到万妖的哭声,勉强护住他二人时,先生便赶到了。”
墨桃大喜,听闻景辰是个霁月风光之人,最不喜说谎,今日不知怎的竟愿为他二人隐瞒。
她向景辰行了个大礼:“多亏景师兄护我二人周全,墨桃必衔草结环以报。”
俩位先生又问了些细枝末节,就谴走了学生。
“你怎么看?”钰辞问道。
花牧笛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万妖为何哭泣?”
“你问我?”钰辞摊手,“我怎么知道?许是想家了呢。”
从妖塚回来后,钰辞将墨城检查一番,说无恙,休息些时日便醒。
当时墨桃满身伤势未愈,寸步不离的守着墨城,她害怕墨城一睁眼便被人看见那骇人的红光,便不让任何人探望。
最开始,大家各自修养也没人来。
后来,众人知她与墨城情谊斐然,墨城如今生死未卜,想她是惊魂未定,才如母鸡互犊一般藏着墨城,见她神情戚戚,也就由她去了。
再后来,墨桃也明白没有理由再拦着众人了,若自己一直“惊魂未定,失惊倒怪”恐要引人生疑。
但墨桃自有主意。
每每有人来看墨城,墨桃便哭丧着脸哀声叹气长吁短叹,颠来倒去的讲述墨城童年如何悲惨,经历如何坎坷,如今好不容易考上书院又遭此横祸,真是命苦。
最后还要期期艾艾的在来人的衣裳袖子上抹一把鼻涕眼泪。
这一招解决了大部分人——不胜其烦,便渐渐不来了。
当然事有例外,钰涵曦就不吃这套,墨桃哭得越是情真意切,他笑得越是畅快。
墨桃提心吊胆的看他笑了几天后,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她委婉的向花惜昔透露了钰涵曦要教花怜儿弹琴的消息。
自此,墨桃再也没见过钰涵曦,这招围魏救赵,墨桃甚是满意。
然后就剩下景辰与花怜儿。
墨桃最放心的就是花怜儿,因为她非但从不看墨城一眼,甚至还千方百计将墨桃引到走廊说话。
至于景辰,他那日以命相护,墨桃实在无颜以这种拙劣的方式对他,但又不能任由他在床边一坐就是半天。景辰每每注视墨城的时候,墨桃都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
墨桃想,像景辰这种束身自好不欺暗室的君子,必然也谨遵“非礼勿视”,于是日日着身清凉衣衫,果然,景辰坐不了片刻便起身离开。
最终还是用了拙劣的手段——还是最拙劣的“美人计” 。
但墨桃还是不能全然放心,恨不得将墨城带走藏起来。
“你这一觉睡到委实有点长了。”墨桃轻点墨城的鼻尖,“你总是说我贪觉,我看你才最贪觉。”
月上柳梢,墨桃打了个哈欠,去旁边小床睡觉了。
花怜儿小心翼翼的抱着腿上的食盒,她学了七天,今日终于做成了这玉莲藕花羹。
因花怜儿从不进屋,墨桃便将一套桌椅放到走廊,守着门口与花怜儿说话。
“听景师兄说你这些时日险些将钰先生的厨房烧了,就是为了做这个?”
想到钰辞捶胸顿足的心疼他那什么鱼骨碗银屑盘的样子,花怜儿扬眉:“我们住简陋木屋,他却住在这样宽敞幽静的阁院,摔它几个破罐瓦盆怎么了?”
墨桃轻敲她额头:“目无尊长,大逆不道。”
墨桃拿起汤匙轻轻吹了吹,花怜儿充满期待的看着她。
甫一入口,墨桃便被齁得咳了起来。
花怜儿感紧递过一盏茶。
待口中甜味稍淡,墨桃无奈道:“小师妹,你是将厨房的糖都煮进去了吗?”
花怜儿面上一晒,她知墨桃喜甜,便总怕不够甜,是以狠狠抓了一大把糖。
“我……我这就倒了去。”花怜儿伸手便要端走,墨桃拦下她,“无妨,待凝固了,可做糖膏,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样也行?花怜儿见墨桃说得一本正经,不疑有他,心想羹也罢,膏也好,总归是她吃了。
“对了,”墨桃突然想起什么,“这些日子我心里慌乱,都忘了问你了。”
“你那日问我,愿不愿意与你共用灵力是什么意思?”
“啊?我……我问了吗……墨师姐……听错了吧……”
花怜儿看着眼神清澈的墨桃,没来由一阵紧张,矢口否认。
“怎会,我记得清楚。”墨桃眼波流转,笑眼盈盈,她又敲了一下花怜儿的额头,“有话快说,休要骗我。”
那日,生死关头,花怜儿迷迷糊糊也不知怎么就问出了口,清醒后,她是后悔的。
她见墨桃一直未提此事,不管墨桃是没听到,还是装做没听到,花怜儿都松了口气。
这口气,如今又提起来了。
“就……就是……”
说,还是不说?
她会怎么想,会以为我接近她,是觊觎她的灵力吗?自己亲手做的这碗羹汤,是不是就变成处心积虑图谋不轨的证据?
花怜儿恨不得穿越时间,紧紧捂住当时自己的那张嘴。
“小师妹有何为难之处吗?我这几日闲下来有些猜测,是不是……”
“不是,别瞎猜!”
花怜儿听墨桃说她私下有些猜测,顿时魂飞魄散,生怕墨桃往什么龌蹉不堪的情节想去,便支支吾吾将钰辞的话告诉了她。
“哦,和我想得也差不多嘛。我以为是要将我的灵力灌输到你的身体里,”墨桃嘿嘿一笑,“话本不都这么写吗,武林高手一身功法,噗噗俩下,就全传给主角了。”
我都快要紧张死 ,她竟还有心思开玩笑!花怜儿切齿。
“将灵力注入棋子,行是行,不过……”墨桃蹙眉。
花怜儿攥紧衣裳,骨节发白。
果然,会拒绝……
“师姐灵力也并非最好,还望小师妹不要嫌弃。”
花怜儿骤然抬头。
墨桃眼神真挚,似桃花点点,开在花怜儿心中。
她说,你不要嫌弃。
我怎会嫌弃。
“你今日带棋了吗”墨桃问。
“啊?”
“啊什么啊?”墨桃一拍手掌,“总归也是无事,说干就干。”
墨桃麻利收拾了桌上杂物。
花怜儿道:“今日未带棋盒,但我……我虚境初开,正好放了一枚棋子。”
花怜儿将那枚黑子放置桌上。
墨桃问:“钰先生只说个大概,其中玄妙还要我们自行摸索,要不,我先注灵与它?”
花怜儿自是没有意见。
墨桃缓缓将灵力注入,然后拿起端详:“也无甚变化啊,你试试能不能操纵。”
她将棋子递给花怜儿,花怜儿颤着手接过:“怎……怎么操纵?”
“嗯……”墨桃思索片刻,指着窗外不远处的枇杷树,“你先试试打那颗树上的果子。”
花怜儿深吸一口气,聚灵于手,将棋子掷了出去。
“中了,中了!太好了,小师妹!哈哈,太好了,哈哈哈哈……”
墨桃探出窗子,高声大笑,惊起一阵飞鸟。
花怜儿整个人懵懵的。
“大道三千,这样的有缘人,被我寻到了吗?”
欣喜之后,墨桃托腮思考:“只是这棋子如何收回?总不能日日背着一袋棋子。即便背上一袋,也总有打尽之时,若遇强敌,岂不傻眼?”
俩人探讨一阵后,墨桃道:“空说也是无用,你明日多带些棋子来。”
花怜儿走出阁楼,并没有回自己的住所,她转着轮椅,去了那棵枇杷树下。她折了跟树枝细细翻找,她找得太认真,未看见地上石子,险些从轮椅上摔下。
日落西山时,花怜儿才终于找到了——它裹在被打烂的枇杷里。
花怜儿拾起来,用衣袖将它擦净,紧紧握在手心。
夜华如水。
花怜儿坐在案前,手拿着匕首,在棋子底部,一笔一划的刻了个“桃”字,然后将棋子钻出个小眼,寻跟红绳穿了过去,打好结,套在颈间,掖到了衣服里。
“啪”!
“不行,”墨桃叹气,“我试着稍稍多注些灵力,它便碎了。但昨日那种程度,打果子逮鸟还行,杀敌可差的远。”
“普通玉石,想来是承受不住,得寻些珍稀材料。”花怜儿思忖。
“眼下去哪里找?要不,问先生借一些?”
“不用,我给父亲写封信,请他找寻。”花怜儿转动轮椅,“师姐今日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书院……可以写信?”墨桃傻傻的看着花怜儿。
花怜儿走后,墨桃懊恼抱头。
她竟不知书院可以写信,这么久了,她一封信也未给父亲写过,父亲想必日日为她心忧。
她摆好笔墨,可又不知从何处下笔。
父亲不喜阿城是个孤儿,若是知道阿城也成了应德学生,必然会对他另眼相看,等阿城醒了,我与他一同写给父亲。
她心道,便又收了笔墨,走到墨城床边,点了点他的鼻头,“你可要快点醒哦。”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墨城缓缓睁眼。
一缕红光明明灭灭,然后收敛不见。
墨城站起来,看了看四周,然后,看到了旁边的那张竹床,这明显是从别处搬过来的,和屋内陈设格格不入。
床上俯卧着一个少女。
看着墨桃糟糕的睡姿,墨城轻笑着摇摇头,捡起地上的薄被为她盖好。
墨城打开门。
没有被囚禁。墨城想,那就是说其他人并未知晓。
她一定看到了,她看到了多少?
她在守着我,这是,在保护我吗?
只是,我该怎么面对她呢?
墨城的心乱做一团,不安的抓着门框。
“阿城?”
寂静的屋内响起一声惊呼。
“阿城!”
墨桃跳下床,来不及穿鞋,急急奔到门口,她搂住墨城的腰,靠在他的背上哭着说: “阿城,你不要走!”
墨城低头看着紧搂着他的手,他的心似乎也被这只手紧紧搂住了。
“阿城,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墨桃的声音有些急促,开门声惊醒了她,看到墨城站在门边,她害怕极了,以为墨城想偷偷离开。
夜风徐徐,吹满襟袖。
墨城回身,第一次紧紧抱住了心爱的姑娘。
“桃桃不哭。桃桃不让走,我永远都不会走。”
只是,这个拥抱太短暂了。
墨桃离开墨城的怀抱,擦擦眼泪,“你若是敢偷偷走,我就,我就……”
想不出什么狠毒得能震慑到墨城的话,墨桃只得住嘴,将墨城看了个仔细,“阿城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墨桃的紧张落在墨城眼里,他轻笑:“睡一觉而已,有什么不舒服的。”
“睡一觉?”墨桃眼睛又浮起了水雾,“阿城这一觉睡得未免太过漫长了些!”
得知自己昏迷了月余,墨城错愕。
在妖塚,墨城第一次心痛时便明白,妖塚这是在排斥他,他毕竟不是纯正的妖,所以当他释放出妖力,得到妖塚认同时,便不会再痛。
钰涵曦寻得的山洞,是一些修得人形,有了神识的大妖坟墓,墨城甫一进入,这些妖的灵识便感知到他的存在。
它们引诱他逼惑他,让他选择,做妖还是做魔。
妖还是魔,没有人。
但墨城不想做妖也不想做魔。
他的抵抗使妖灵暴怒——即不选妖,那边是魔了。
魔界重名昭著,妖族对之也是深恶痛绝。
妖灵侵扰墨城神识,竟是想强行将他拉到妖的这边。
体力妖力翻江倒海,就在墨城觉得自己即将崩溃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轻柔的叹息,有双温柔的手抚上他眼睛,然后他就睡着了。
他并不晓得之后万妖同哭。
对他来说,这一觉与以往任何一觉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桃桃,我……”
墨城鼓起十二分的勇气。
我不能对她撒谎,她得知道真相,即便真相背后是诀别。
墨城想,就算她将我赶走,我也可以偷偷看着她。
“桃桃……我……你看到了……吧……” 尽管心中已有了主意,墨城的话却仍是断断续续,仿佛每说一个字,就将他的力气抽走一些,“我……其实……”
“其实不是有狼妖要护送我,而是是狼妖要护送我。”墨桃打断他,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阿城是狼妖,你以为我现在才知道吗?”
她是,这样以为的吗……
墨城贪恋眼前明眸巧笑的少女,卡在喉间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那阿城会在月圆之夜变身吗?” 墨桃天真的问,“话本那样,嗷呜一声,就变成威风凛凛的大狼。”
“会。还会一口吃了桃桃。”墨城默认了墨桃的猜测。
“才不会。不管阿城是人是妖还是魔,永远都不会吃了桃桃的。”墨桃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墨城。
墨城忍不住想再次拥抱眼前的少女,抬起手,却只放到了墨桃头上,轻轻的抚摸,“嗯,永远不会。”
确认墨城无事且不会离开之后,墨桃回到了自己从未住过一夜的屋子。
刚一进屋,墨桃就将自己脱了个精光,她钻到被子里舒服得滚了俩下,满足得闭上眼睛。
“和衣而睡真是太难受了!”
“墨师弟受苦了!那王皮着实可恨,不过区区一碟点心,竟放狗咬你,”横玄抱着墨城声泪俱下,“二赖也不是好东西,小小年纪,那明明是师弟讨来的吃食!还有刘农,栽赃与你,害你被打,让师兄看看,背上没落伤疤吧?”
言罢就要去扒墨城衣裳。
墨城一头雾水的抓紧领口。
“大师兄醉了,醉了。”墨桃一头黑线,正欲将横玄拉开,观见玉又大手一挥把她推开,双臂一张,将那纠缠的二人抱个满怀。
“呜呜呜……墨师兄,见玉以为你性情狂傲,呜呜呜……见玉错怪你了……你的命……实在是太苦了……”
观见玉痛哭流涕,墨桃赶忙上前安慰:“也……也不苦……你看,诸位师兄弟………”
“呸!”观见玉对墨桃怒目而视,“你们墨山也不是好东西,洗衣担水也便摆了,那夜壶,那夜壶……呜呜呜……”
墨城听得如坠云雾,墨桃无奈的冲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站在一旁憋笑,任由墨城被俩个醉鬼纠缠。
“墨师姐,”身后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涵曦这些时日琴技大涨,很想给墨师姐抚琴一曲呢。”
“呵呵……那……那倒不用……”墨桃讪讪回头,就看到钰涵曦推着花怜儿朝她走来。
“我竟不知,原来涵曦哥哥要教我弹琴啊。”花怜儿乖乖巧巧的对钰涵曦说。
“别说怜儿不知,涵曦哥哥也不知我竟要教你抚琴呢?”钰涵曦揉揉花怜儿的头发,眼睛却是看墨桃。
露……露馅了……
墨桃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我去给你们洗些果子……”
放下了稍许心事,又见众位同窗真心实意为他高兴,墨城心中畅快,禁不住多喝了俩杯,但他不常喝酒,酒量不佳,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连屋里多了俩个人也没有察觉。
当然,以他此时的修为,即使清醒,也发现不了合道境界的俩位先生。
“我们不是要探查伤势么?”钰辞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道,“这样偷偷摸摸的进来,不像是关心学生,倒像是图谋不轨。”
“探查神识需得全神放松,之前墨城一直未醒,你我不敢贸然查探。他性情内敛,思虑过重,若是清醒,不全然信任你我,必做抵挡。醉酒沉睡,神识放松,这样最好。”花牧笛道,“倒是师兄,不必刻意这样说话,像个鬼鬼祟祟的小人。”
虽然墨城身体无恙,但二位先生一直担心妖灵强悍对神识造成损伤,有碍修炼,今日见墨城酒醉,特来查探。
“师兄请。”
“师妹请,师妹请,这样窥人隐私的事,还是交于师妹吧!”钰辞连连摆手,拒绝了花牧笛。
原来,遇到神识松懈之人,探查过程中总会不经意的窥见些隐私之事。钰辞年轻时帮人探查,无意窥见其行欢好之事,画面可谓栩栩如生,从此以后,提起神识探查,便如芒在背,避之不及。
花牧笛抬起满是褶皱的手,一道金光没入墨城的额头,但瞬间,金光又钻了出来。
“怎么?”
“他在抵抗。”
花牧笛再次抬手,墨城露出痛苦之色。
“要不……算了吧……他神识即有能力抵抗,应是无碍……”
花牧笛却陡然加强了手上灵力。
酒醉深睡,神识也不肯放松,如此年少,能有何心事?妖塚之事,花牧笛本就心存疑惑,墨城如此抗拒,使她心中疑惑更胜,厉声问道:“所藏何事!”
墨城脸上痛苦之色加重:“喜欢她……”
花牧笛微愣,但仍疾声追问:“谁!”
墨城发出一声呻吟:“……桃桃……不能说……不能说……”
“好了师妹,”钰辞拦下她,“你真不觉得我们像偷看孩子日记的家长?”
钰辞又道:“这小子是不是憨,他喜欢墨桃是什么秘密?瞎子都看出来了。”
花牧笛道:“喜欢的人不知道,自然就是秘密。”
爱而不能说,这样的痛苦,花牧笛感同身受,再看向墨城,眼神不似之前那般戒备,“喜欢就去说,不是人人都有幸能做到的。”
俩位先生走后,静寂的屋内浮荡起一声压抑的呻吟。
“……不能说……不能说……我是……魔……”
荒山连绵,了无人烟。裸露的岩石裂开长长的口子,一只蜥蜴快速爬过。暴晒的日头下,杂草丛生。
“啊——”
一声惨叫,划破死寂的天空。
青年抓挠着自己的脸,他的脸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只剩一双眼睛烧着腾腾紫气。
“杀了我!杀了我!啊——”
他一口咬上了自己的胳膊,直到咬下了一块肉。但痛苦实在无处发泄也难以忍受,青年狠狠撞上了岩石,抽搐了几下后,一动不动了。
一缕淡淡的紫色烟雾,从青年嘴中钻出,缓缓飘浮在空气中
“又失败了。”一声狠厉冷哼。
“这等修为竟也不能承载魔君之气?如此,那就只能去试炼气三层。”一灰袍老人半跪在青年尸体前。
“那便去找。”
老人推开门,门外瑟瑟发抖的跪着俩个年轻的布衣女子。
“进去吧。”
眼神似在看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