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龙卷风》不静川

8、夜训时光

　　神奈川县不但为参加国民体育大会的各支代表队提供了训练场地和会议室，还负责了众人训练期间的食宿。在大伙儿终于都端上便当准备开吃的当儿，方才训练时突然神隐不知去了何处的田冈又冒了出来，将一叠表格分发给了众人：
　　“考虑到大家接下来在学校、训练场和家三处奔波会过于辛苦，我们球队分配到了两间六人宿舍，大家今天把这份在外住宿同意书拿回去给监护人看看，如果因为家太远愿意来集体住宿的，明天可以把家长签字的同意书和行李一起带过来，嗯？我的便当呢？哦，谢谢。”
　　清田信长叼着筷子将表格传给左手边，不满道：“什么嘛，六人间，条件也太差了吧，之前我们海南训练合宿可是三人间呢！”
　　“哟，海南真是财大气粗啊，真看不出来你这种水平的球员还能住到三人间。”
　　宫城良田不客气地怼了一句，而后问赤木和三井：“咱们住吗？湘北的人数多、到、正、好可以占一间呢。”
　　清田：“……”
　　三井接过表格，传给仙道和流川枫：“我无所谓啊，都可以。”
　　赤木将表格内容看了一遍，“唔”了一声：“可以考虑。”
　　樱木花道在一旁叼着筷子，扳着手指算了算，扭头问道：“老……咳，教练，食宿收钱吗？”
　　“不收，”田冈掰开筷子，回答他：“所以你们要好好练习，为神奈川县争得荣誉，樱木花道，你刚才和清田信长做搭档的感觉如何？”
　　樱木：“……”
　　田冈方才领了表格回来，大老远就听到了球场里樱木花道的吱哇乱叫，说实话，这家伙虽然耍宝闹腾不好管，但的确是个精力十分旺盛的好苗子。田冈一想到未来两年他和流川枫搭档联手会成为陵南劲敌就牙痛头痛全身痛，但无论从教练的专业还是为人师表的道义上来讲，他还是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提点这个孩子。于是他又停下筷子，忍不住多啰嗦了两句：
　　“樱木花道，你在全国大赛的表现太不稳定了，这次体育大会的赛程，你若不想坐冷板凳，就要认真训练，证明给我看你的能力，听明白了吗？”
　　思及过往和这个老家伙打交道的经验，樱木表示对这番话持保留意见：
　　“你不会给我穿小鞋吗？”
　　全程食不言的流川枫突然听到坐在对面的人呛咳了一声。
　　仙道抓起桌上的水，拧开仰头灌了两口，然后发现流川枫正在看他，讪笑着摆摆手道：
　　“没事，呛了一下。”
　　樱木啊你真的太天真了，教练会给你穿小鞋？不，他不会给你穿的，但他的“中意”，绝对要比他的小鞋更折腾你。
　　“那是我的。”
　　仙道：“嗯？”
　　流川枫懒得再重复一遍，站起身来，去一旁的置物架上取新的矿泉水，没想到被田冈一眼逮到，炮火转移：
　　“流川枫，你和仙道的训练感觉怎么样啊？你们俩的配合非常重要，要重视起来。”
　　流川枫：“……是。”
　　平心而论，他并不擅长和这类老师打交道，如果必须要与他们互动，动作最好能省则省。因为这些人很奇怪，他们的问题往往在发出之前似乎就已经有了标准答案。
　　而他不喜欢当标准答案的复读机。
　　流川枫的反应似乎太过乖顺了点儿，这与他球场上锋芒毕露锐不可当的攻击风格相比，反差有些大，是以田冈愣了一瞬，才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
　　“还有，你要多吃一点，听到了吗？”
　　——这次呛咳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九个，陡然出现的宛如慈祥老父亲一般的叮嘱实在与田冈执教球场的画风相去甚远，饶是沉稳如牧绅一和赤木刚宪，也不会想到田冈茂一和流川枫的日常对话竟然会是这种走向，几乎将下巴也要惊掉了。
　　但流川枫的反应更令人意外，他竟然规规矩矩地颔首回了一句字数更多的话：“是，谢谢教练。”
　　多吃一点。
　　这句话在田冈之前，在全国赛间隙，安西教练已经对自己说过了；不仅如此，在青训营里，主教练津久见也如此说过——
　　“流川枫，你还不够强壮。这种程度的体格，别说去国外打球，就是在日本本土的球场上，早晚你也是会吃亏的。”
　　知道流川枫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田冈点了点头，这才开始埋头吃起饭来。
　　在NBA，球员的平均体重要达到100-120公斤左右才能对抗对手的冲撞，在日本青年队中，队员的平均体重也在90公斤以上，以自己目前的状态，还差得远呢。
　　流川枫若有所思地回到座位上，拧开水瓶，喝了一口，视野内突然出现了一只小碟子，里面孤零零躺着一枚寿司。
　　流川枫：“……”
　　仙道晃了晃手中水瓶：“抱歉啊，错拿你的水，多吃点。”
　　流川枫：“……”
　　三井在一旁听着，也来凑热闹，伸长胳膊添了一筷子胡萝卜进来：
　　“对对对，流川啊，多吃点，长得快。”
　　宫城良田见状翻起白眼：“明明是自己不喜欢胡萝卜，充什么好人呢，流川枫别理他。”
　　——半枚鸡蛋随话音搁在了寿司和胡萝卜旁边。
　　宫城：“学弟多吃蔬菜，这个补充营养。”
　　流川枫：“……”
　　幼稚。

　　田冈对球员的基础训练要求不低，尤其在防守训练上，这也正是陵南一贯以来的长处，只是福田吉兆显然是个特例，是以樱木花道第二次过人练习中晃过他之后，个人成就感达到巅峰，忍不住叉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福田，你怎么回事，动作迟钝的像个老太婆似的，晚饭没吃饱吗？！”
　　晚上的训练是跑动和过人练习，篮球“呯呯嘭嘭”砸落地板的声音不绝于耳，在一片嘈杂声中，樱木花道中气十足的调笑横冲直撞地穿过耳膜，仙道接过流川枫的传球，面对赤木的防守，人却突然有点走神了——
　　脑海中毫无预兆地出现晚饭最后流川枫盯视寿司鸡蛋胡萝卜许久，最后不情不愿一并吃了的场景。
　　几乎同时，球场上嗅出危机的本能令他右腕一沉，扣着篮球运球一次，堪堪避过了赤木截球的手掌，与此同时右肩微沉，人已带着球向左侧突破而去了。然而赤木预判了他的方向，撤滑一步继续拦阻，如影随形地贴在他面前。
　　赤木：“别走神——”
　　陵南队长微微抬眼，给了他一个微含笑意的抱歉眼神，但那不过是幻象一瞬。赤木刚宪非常了然这种策略，然而动作还是慢了。压着他未完的话音，仙道彰闪电般将篮球自□□换手，向右突破了他的阻截，将他甩在了身后。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的片刻间而已。
　　突破阻拦之后，将篮球信手丢向不远处的篮架，橙色皮球磕在了篮筐边缘处，微一弹跳，然后向外掉了下来。
　　啧，差劲。
　　仙道挑起眉。
　　赤木站直身体，问他：“仙道彰，你刚才走神了吧？”
　　“啊，抱歉。”
　　仙道转回身来，视线却是落在不远处的流川枫身上。
　　平心而论，田冈还是个很公道的教练，他显然很明白这支群星闪耀的篮球队短板在哪里，于是在过人练习中，流川枫成了传球的那个人。他站在扇形区域的顶点处，接到牧绅一的传球，再将球传给面前四个不同的过人者。此刻，他正将球传给樱木花道，侧脸上仿佛明明白白挂着冷峻的嫌弃，但传球并转身朝向牧绅一准备接球的一系列动作却是流畅、标准又利落，要命地好看。
　　嗯，好看。
　　晚餐的末尾，微垂的眼睫将视线阻截在盛满的小盘子上，也遮掩了湘北王牌双眼中流转的情绪，但仙道猜应该是无奈和气鼓鼓，因为流川枫最后用筷子将胡萝卜戳起来的动作真的像个小孩子。
　　——此时此刻，“小孩子”流川枫从牧绅一那里接到球，转回身来，锐利无匹的视线陡然射向他，然后即将传出篮球的动作硬生生中止了。
　　“你在干嘛？”
　　他直起身，冲他道。
　　是啊，这才是流川枫，眼神锋利得能杀人，可不能被蒙骗了。
　　仙道笑笑，走回两步后微微沉下身，向他勾手要球。
　　“来。”
　　他说。
　　干嘛？
　　刚才走神在想你。
　　篮球以一种很舒服的角度冲进他怀里来，在接住篮球的一瞬间，仙道觉得自己接住的是一柄能在篮球场上横扫一切的长刀，无论怎样的封堵和阻拦，都无法纠缠它一往无前的锋锐。

　　第一天的训练的最后半小时，众人围在电视机前看海南与博多商大附属的冠军之战，尽管比赛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但场面的紧张感仍然鲜活得仿佛发生在昨天。一开始樱木花道还会挤兑清田信长几句，两人叽叽喳喳彼此嫌弃，然而随着比赛节奏越来越快，大家也不再互相调笑，开始紧紧盯着场上十位球员的跑动。
　　“这个博多商大附属，是不是很出名啊？”
　　樱木花道托着下巴道：“他们真的把中年人防得死死的，看起来很难缠。”
　　“没错，防守我的这两个人在福冈很有名，尤其这个——”
　　阿牧的介绍突然停顿了，然后露出一抹苦笑。
　　电视画面上，穿着白色球衫的8号竟然从牧绅一的手中断到了球。
　　“——这个8号，”牧绅一正色向众人介绍道：“被他的对手戏称为‘甩不掉的便利贴’，黑田启介，是他们球队的新星。樱木，他是高一生哦，而且比赛那天是他15岁的生日，他比一般的高一生年龄更小。”
　　此言一出，不少人瞠大了眼。
　　“搞什么，这家伙比你还高诶，竟然是个刚满15的毛头小子？！”
　　宫城不可思议地喃喃：“阿牧，你没有搞错吧？”
　　话虽这样说，但其实大家都很清楚，牧绅一不可能搞错。对于只掀开了全国竞技场一隅的湘北以及还没能踏上全国竞技场的陵南而言，这种豪强俯拾即是、王牌层出不穷的状况，给他们的心头留下重重一击。
　　“……他也去青训营了吧？”
　　仙道转头问流川。
　　众人听到他的问题，也齐齐看向流川枫，颇为好奇地七嘴八舌道：
　　“哎，怎么样流川枫，有没有在训练营教训一下这个小鬼？”
　　陡然变为众人视线焦点，迎上数道殷切视线，流川枫顿了一顿，咽下喉咙口滚来滚去的“无聊”，简短回答：
　　“没有。”
　　黑田启介，15岁，博多商大附属的明日之星。技术很细，反应也快，人啰嗦，不过也很好心肠。做梦踢伤了脚的那天早上，还是这家伙死拉硬拽半扶半抱大呼小叫地将他拖去了医务室，也是拜他的大嗓门所赐，训练营的大伙儿都晓得了他做梦挂彩的糗事。
　　真是不堪回想。
　　樱木花道：“什么嘛流川枫你怎么这么怂？”
　　清田信长：“哎你好歹是代表我们神奈川的，就不能代表我们给他个教训吗？！”
　　田冈在一旁哭笑不得。
　　少年人的心性，真是有趣极了，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能将赛场仇雠划归为自家人，他只希望这份随意能延续到秋之国体的赛场上，他们诸位能真的做到合作无间，彼此信任，一往无前。

　　直到看完比赛，小伙子们的好胜心仍然燃烧得很旺盛，一边向外走，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决赛时海南的战术安排和这次福冈县可能的出战队伍。仙道从书包里翻出自行车钥匙，递给流川枫：
　　“喏，钥匙，车子一路骑过来，没什么问题。”
　　流川枫接过钥匙，道了谢，然后也从篮球包里翻出带着紫金挂饰的钥匙串来，递还给他。
　　“啊对了，老板让我提醒你，”仙道将书包背在一边肩膀，又道：“另一辆车等他电话再过去取。”
　　流川枫：“嗯。”
　　一边说着，两人向自行车停放处走去，浑然不觉其他人看了过来，连带脚步也慢了，话题也变了。
　　“这俩人……”三井摸了摸下巴：“搞什么小团体？”
　　“话说回来，赤木，你有想象过他们俩和你打配合的场景吗？”
　　牧绅一笑问湘北前任队长：“最优秀的中锋，应该配最锐利的锋线。”
　　是啊，如果我拥有比现在更好的搭档，会怎么样呢？
　　听到阿牧的话，在场诸人都不由自主如此自问。
　　我会更优秀吗？
　　我会赢得更多胜利吗？
　　我会——
　　不留遗憾吗？
　　不远处俩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动作一致地低头开锁，推了自行车，然后又齐齐向他们走了回来。赤木刚宪看着他们，半晌，才道：“不，我没想过。”
　　他看向牧绅一，认真回答：“人生中不会有那么完美的事，你明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