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龙卷风》不静川

9、关于选择

　　“仙道同学，有人找你！”
　　课间休息，一贯开朗又活跃的同窗智乃由美背了手，站在仙道课桌旁，冲伏案打盹的仙道大声道，硬是将之吵醒了过来。看他双眼茫然睁开寻找焦距，女孩儿快且轻地拍了他肩膀一记，便笑着走开了：
　　“是四班的越野，在门外！”
　　仙道揉了揉额头，在嘴里嘟囔了句“谢了”，然后从桌兜里抓了两颗薄荷糖，向教室门边走去。
　　越野宏明你最好是要来说什么重要的事，如果是来闲聊天，我一定会把你塞进糖纸丢进垃圾桶里去。
　　乱七八糟如此想着，他拆了糖纸，将此时此刻显得分外提神醒脑的糖果塞进嘴里，一手撑了教室后门门框，冲站在外面的队友打了个招呼：
　　“怎么了？”
　　越野宏明看他一脸困倦，皱眉道：“你还好吧？”
　　仙道将另一颗糖丢给他，点点头，又摇摇头，顿了顿，又点点头。
　　昨天是集训第三天，田冈开始布置战术安排。除了仙道，大家都选择了集体住宿。因为每晚要模拟考试环境刷两套试卷，实在没办法的合宿的条件下进行，仙道不得已要在学校、集训地和家三地跑，忙得像只疲于奔命的兔子似的。
　　但是，仙道无法拒绝这样的状态，因为和那样一群队友共同打球，体验确实很新鲜，很痛快。牧绅一不愧是王者之师的领导者，他对于进攻节奏的把握，可以说不是一种技巧，而是一种本能；赤木刚宪的防守技巧很细，比起鱼柱，他所掌控的内线风险更低；神宗一郎和三井寿，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够放心交托的篮球的人物，陵南长期以来缺三分射手，平心而论，有他们在，仙道相信这次国民体育大会的成绩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这其中让他最意外的流川枫。
　　按照以往在篮球场上同他交锋的经验，仙道自诩对这颗新星的球风还是很了解的。只是，在和他搭档做十五分钟练习模拟赛时，他惊觉流川枫变了。
　　他变得不那么执着地要球，尽管仙道会下意识地传球给他，但这家伙竟然不承他的情，往往转手便送进了赤木或者三井的手里。
　　不仅如此，他的无球跑动也变多了，而作为假想对手参与训练的福田和清田，总是被他遛着跑。
　　如果说过去的流川枫像一块吸引篮球的磁铁，那么现在的他，则变成了一块吸引对手注意力的磁铁。
　　这就是全国大赛和青训营教给他的吧。
　　或许，里面还有那么一分自己的功劳。
　　每每想到这里，仙道就会心生一种奇妙的愉悦感。说实话，在遇到流川枫之前，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改变了别人而产生这种情绪。
　　不，严格说来，他之前从来未曾想过自己要改变谁、会改变谁。

　　尽管神情很困倦，但越野仍然感觉到仙道很享受目前这种状态，因此不由自主地心生一句“他果然应该和那样的高手们一起打球才对啊”的感慨，当然他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将一个线圈笔记本递了过去。
　　“彦一给你的。”
　　笔记本的封面上，是彦一那已经让全队成员的眼熟的端正字迹——
　　“秘笈！全国球星全集抄录！”
　　——以及让全队成员熟悉的气势满满的口吻。
　　仙道：“……”
　　他伸手将本子接了过来，信手翻开，问：“他人呢？”
　　越野：“忙着准备学园祭呢，不过依我看是个借口。”
　　仙道闻言一怔：“嗯？”
　　越野笑笑，避而不答，反问道：“周六周日你们的对手是兵库县和鸟取县代表队对吧？”
　　“嗯。”仙道点点头，正巧顺手翻到了“兵库县豪强”那一页，相田彦一只写了简简单单八个字：
　　“万年横玉，不值一提。”
　　仙道忍不住笑了起来：“口气不小嘛。”
　　“他说，他只记录有资格和你对抗的人，仙道队长，你人格魅力很大啊。”
　　越野道：“这家伙天天在球队里嚷，要大家都认真训练，变成能够让你信赖的队友。拜你所赐，球队的斗志可是很高昂呢，啧，我本来以为教练不在会变成一盘散沙的。”
　　“辛苦你了。”
　　仙道将本子合了起来，抬眼对他笑道：“周末要不要来看球赛？”
　　越野点点头：“教练要求全员都去，观摩学习。”
　　他完成了秘笈交接任务，准备离开，不料仙道又出言挽留了他的脚步：
　　“所以彦一为什么不自己送过来呢？难道我在什么不经意的时候做了他介意的事情？”
　　越野一脸意外之色：“嘿，看不出来你还会在意这个。毕竟暑假训练你撇下大家去钓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仙道：“……”
　　他明显被这句揶揄给堵了，苦笑道：“啊，毕竟大家都这么大了，部活这种事情，不应该被太过管束才对吧？”
　　越野闻言，好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省心吗？天赋不够，努力来凑，高压训练那是必须的。”
　　他补充道：“你别多想。他不愿来的原因，其实和我不愿来的原因是一样的。”
　　他看向神情诧异的仙道，哼了一声：“每次来找仙道同学，总是会有女孩子拜托我送情书、送礼物，身为男人，我不要自尊的吗？”
　　他转身离开，抬手摆了摆：“总之继续加油吧，大众情人。”

　　当天晚餐时间，相田彦一的笔记在众人中间传阅开来。
　　“彦一这个家伙真是有一套啊，这么详细的信息都能被他搞到，你们陵南真可怕。”
　　清田信长评价道：“他难道在每个球队都有眼线吗？”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周末让谁上场。”
　　樱木花道抱臂道：“这可是我们神奈川代表队的第一战！连彦一都说这是不值一提的队伍，这让我有些矛盾。”
　　清田忍不住好奇：“矛盾什么？”
　　“作为大赛第一战！我认为教练应该派我上场，给他们好好看看神奈川县真正的实力！但是，这样会不会过早暴露我们的真实水准了呢？”
　　“樱木花道你能不能不要做一些不相干的白日梦了啊？”宫城良田在一旁泼他冷水：“比起这个，今晚你能不能早点把作业抄完，你每天拖到很晚才关灯我很困扰诶！”
　　“小宫！你区别对待”樱木花道大叫：“流川枫也在抄啊你为什么不说他！”
　　湘北众人如愿住进了同一间宿舍，然后开始了一连几天的鸡飞狗跳。早晚作息和生活习惯截然不同的五个人，大到睡觉的位置，小到牙刷放在哪里，都成为争执的焦点。挑事儿的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樱木花道，但令人惊讶的是最省事的竟然是流川枫。这家伙什么都不挑，似乎是懒得争，连樱木花道错睡了他枕头，也仍然能保持风平浪静的状态，这与三井和宫城记忆中那个在打球和打架方面向来锱铢必较的状态实在大不一样。
　　宫城冷笑道：“因为流川抄着抄着就睡着了，最起码很安静；你每次抄完还要大叫一声把我们全部吵醒过来，生怕我们不知道似的。”
　　三井寿接着补刀：“说真的要不是那个点儿我困得要死，真的会翻起来揍你一顿。”
　　仙道闻言有些好笑，冲流川枫道：“抄到睡着？真有你的。”
　　流川枫看了他一眼，道：“困了便睡，有什么问题？”
　　仙道：“……”
　　不知为何，他直觉这句话与其是在“解释流川枫”，不如说是在“提醒仙道彰”，毕竟今天自己的状态确实不是很好。只是还未来得及回应流川枫什么，田冈带着几张图纸走了进来，精神满满地将之贴在活动白板上，然后一手拿了饭团，开始理所应当地入侵大家的晚餐时间：
　　“挡拆是篮球比赛中一门非常精妙的学问，你们和队友之间实现挡拆的默契程度，往往直接决定着对手的战术反应，目前在县内，我认为在挡拆配合上做得最好的，是藤真健司带领的翔阳篮球队。”
　　他咬了一口饭团，口齿不清地继续道：
　　“藤真和花形透等人的配合，充分发挥了挡拆的威力，内线球员的身高优势，以及藤真健司的精准观察和灵活跑位，使持球者和做墙者都能够发挥积极主动的攻击力。不过，即使这样，海南和湘北还是打败了他们，为什么呢？”
　　坐在最后面的仙道借着身旁三井寿作掩护，垂下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流川枫：“……”
　　这是他的搭档今天第三次打呵欠了，似乎是因为记忆中的仙道彰总是在篮球场上的缘故，流川枫从未把“疲劳”“困顿”这种词和他联系起来。不过随着近些时日和他打交道变多，流川枫才有些明确地感觉到，篮球似乎只是仙道彰生活的一部分。
　　他和自己不一样。
　　“这还不简单，因为湘北有我啊！”
　　樱木花道直起身，大声回应了田冈的问题：“有我这样的天才在，翔阳当然不够看的！”
　　众人：“……”
　　清田信长忍不住鄙夷道：“嗳樱木你的脸可真大啊。连我都说不出这种自大的话来，藤真健司是什么水准的球员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数？”
　　“叫学长。”
　　牧绅一抬手敲了清田一记，皱眉道。
　　不过，清田信长说得没错，樱木花道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藤真健司的可怕之处。他是能在强手如林的全国大赛舞台上10分钟强拉20分的优秀篮球手，三年来给海南队造成了无尽的麻烦。翔阳的失败，并不是藤真的错，他已经尽了自己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说到底，让一个十几岁高中生在紧张又激烈的比赛中既要有王牌球员踏足球场一往无前的热血，又兼具球队教练冷静果决筹谋一切的智慧，太难了，甚至可以说，有些残忍。
　　发现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个人似乎都有游离于外的样子，田冈忍不住点了名：
　　“流川枫，你觉得呢？”
　　听到流川枫被逮到，仙道有些幸灾乐祸，转眼看向流川枫，浑然不知对方几乎在同时收回了搁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和上次的规规矩矩不同，湘北王牌丢给教练一个态度颇为臭屁的回答：
　　“因为他们只是如此而已。”
　　仙道：“……”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看向流川枫，片刻前还觉得昏昏沉沉的脑袋仿佛突然被人灌下来一捧雪，清清冷冷地唤回了有些混沌的神思。
　　流川枫这句话，在对战武里之前，自己曾对越野讲过，一字也不差。
　　流川枫瞥到他的神色，问：“有问题？”
　　“不，没有。”仙道按捺心底一闪而过的诧异，正色道：“你说得没错。”
　　也许是因为田冈确然打心眼里看重流川枫，他竟然从这个看起来很差劲的答案中明了了流川枫的真实意思，连神色也有些雀跃：
　　“说得对！”
　　“翔阳的弊端，就是它的核心战术太明确了，优势与短板都一目了然，因此它的进攻变化是有限的，是可被预测的。而现在，我们神奈川县代表队的最大优势，就是我们有足够的强者，可以让篮球的进攻方式，变得难以捉摸！”
　　说到这儿，田冈一口将剩下的饭团塞进口，转身换上了一副新的战术图，惹得大家在下一刻纷纷抱怨起来——
　　“什么嘛教练你这画得是我们吗？太随意了吧！”
　　那张白纸上分布着十个简笔画风格的人脸，无论是颜色还是五官都令人没眼看。但大家还是能很神奇地认出它们各自代表谁，真是丑得相当有特色。
　　嗯，这绘画水平倒和流川枫挺像的，从这一点上看，教练说他年轻时候是流川枫，似乎有一点道理。
　　田冈拍拍白板，不以为意道：“看重点！”
　　“三角战术是增加攻击方案多样性的重要手段，现在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去实现它。这一战术的核心在于对球的控制、精确的站位以及配合的默契。假设赤木、阿牧、阿神、仙道、流川枫为一队，其余人为假想对手，从这个站位图上可以出，赤木、阿牧和流川枫可以组成一个进攻三角。篮球由阿牧传给流川，在流川三威胁的影响下，防守阿牧和赤木的球员势必做出选择，如果他们保持原本盯梢状态不变，那么流川枫的单打优势就可以在此处展现；如果防守赤木的球员试图绕前阻止，流川枫即可以向赤木传球，实现中锋直接面对篮筐的机会，与此同时，他可以选择为赤木或者阿牧做无球掩护，而赤木即可以选择直接投篮或回传阿牧；如果流川枫为赤木掩护，仙道同样可以通过积极跑动为阿牧进行掩护，或者获得拿球机会，盯梢仙道的对手必须判断是否需要协防谁，这样就可以创立3秒区范围内的新空当，篮球可以从进攻三角区传向阿神——”
　　“总之，”田冈信心满满道：“当你们你们拥有对手单防底气不足的水准时，这套方法，就一定奏效！”
　　福田做在一旁，默默地拧开了一瓶水，放在了田冈手边。

　　“听起来是很不错的战术，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晚间训练结束后，大家向合宿地进发，清田信长拍拍脑袋，道：“现在我觉得我想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阿神很捧场地问。
　　“原来我不是首发阵容啊！”清田大声抱怨道，他扭头看看其他人：“所以田冈教练是打算让队长、赤木、阿神、仙道和流川枫打首发对不对？！两两训练你们都被安排在一起！”
　　“叫前辈。”
　　阿牧再一次出言纠正，并道：“所以你觉得不公平吗？”
　　牧绅一的威慑力不是盖的，清田扁扁嘴，视线瞥到和他们一路同行，打算乘电车回去的仙道，突然眼睛一亮：
　　“哎，仙道，你不是要参加什么数学比赛吗？那么辛苦就不要双线作战了，首发换我怎么样？”
　　仙道点点头：“我没问题啊，你可以向教练商量看看。”
　　“听说你的竞赛在下周周末进行？”牧绅一也问道：“是在东京考试吗？
　　“对。所以下周六是真的不能参加哟，”他点点头，看向清田和樱木，笑道：“要拜托你们啦。”
　　“哼，你不在的时候，就是本大爷掌控全场的时候。”
　　樱木花道强势插入话题，并且颇为自来熟地拍拍仙道肩膀：
　　“我也觉得一心二用不太好，你还是安心去搞数学竞赛吧，毕竟好好学习对于老学长来说比较关键。”
　　三位在场的“高三老学长”慢慢地将杀人的目光凝聚在了这颗红色的后脑勺上，然而当事人毫无所觉，甚至突然福至心灵地开始巴结仙道：“哎说起来仙道你参加数学竞赛也就意味着你数学很好对吧？我的作业你能不能帮我写一下？我保证上场以后接到的篮板球都给你——”
　　赤木刚宪忍无可忍赏了一个头槌过去。
　　太丢人了。
　　“樱木花道，今晚的作业你要给我认真写。别怪我不提醒你，期中考试不及格，冬季选拔赛你也同样参加不了，到时候你不要指望我给你补课啊。”
　　走在前方的流川枫脚步顿了一下。
　　或者说，事实上，在听到赤木这句话之后，湘北全员都统统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你在东京哪里考试？我有朋友在那边，要不要事先帮你看看场地？”
　　阿牧挺热心，又问：“毕竟这考试和你申请学校有关吧？拿到好成绩的确很重要。”
　　“谢了，”仙道笑笑：“不用了，我原来住东京，还算熟。”
　　他顿了一顿，又道：“对我而言，这次篮球赛也很重要。我比较贪心。”
　　如此说着，众人已经到了电车站附近，仙道挥别他们，转身进了车站。
　　所以这是他的回答。流川枫想。
　　困了便睡，是很容易；但如果想要太多，便要付出代价。他既然情愿付出，那就没有办法了。
　　本来人就都是这样的，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这样想着，湘北王牌将下巴缩在拉高的领口中。秋夜已经开始转冷，漆黑如墨的天际之上，孤独的北落师门闪烁着恒定的光芒，照亮少年行前未知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