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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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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落在你脸上,可爱一如往常,城市啊有点脏,路人行色匆忙,孤独、脆弱、不安都是平常。”
——《光》
“认识?”卫子雏歪着头问。
“刚才出了点事,算是...认识吧。”
带着两个专业搞事的男人进了游轮,卫子雏发觉到不对劲。
“晏沐池,进去你有必要跟我解释一下。”
晏沐池头开始疼了。
晏沐池尽力以最简单的说辞叙述了整个过程,卫子雏全程保持沉默。
等她说完了,鹿眼剐凉剐凉的瞅了她一眼。又问后面跟着的两人,“是这样吗?”
贺丛意味深长的笑了,懒散的搭在旁边少年的身上,后者嫌弃的把他的手拍下去,头还不忘继续看手机。
“差不多吧。”
他用欠扁的语气懒懒的说。
卫子雏面无表情的看向黑衣少年。
“喂。”
难得的,少年抬头,等了半天,若有所思的像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东西,木着的棺材脸终于有了一点莫名笑意。缓缓张口,低低的声音哑的不行。
晏沐池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刚才明明喧闹的走廊突然静下来,少年声音落下来。
“嗯...身手不错。”
“......”
卫子雏扭头朝包厢走。
晏沐池啧的一声,跟着走进去。
门刚一打开,包厢霎时安静下来。
周晓果汁吸了一半,脸上的表情变换多彩,下一秒,猛地站了起来。
“荀哥您还活着!”
全场:......
少年罕见的收起了手机,朝内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没忘了说,
“托您的福,还活的好好的。”
周晓虎牙一咧,话就收不住的开始冒。
贺丛好像还挺受欢迎的,跟周晓两个奇葩一起把话题引的千奇百怪,气氛调节的莫名很好,旁边几个女生却一直偷偷看他边上的少年,小声议论着什么。
话题一直围绕着各种圈子,偶尔还听得到一些她熟悉的东西。
除了一直闷头吃饭偶尔才应两声的卫子雏。
晏沐池低头发信息。
【我错了】
一直埋头吃菜的卫子雏打开手机页面,噼里啪啦的打字。
【你之前是不是打算不告诉我】
【没,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想算了】
【什么算大事?】
【如果你没碰上他们,你还想破上次纪录是吧】
【受伤了怎么办】
对方一连炸了好几个消息。
【错了】【别生气了】
晏沐池顶着千斤重的烦躁头沉着另一半遮在阴影里的脸特别狗腿的给卫子雏送上几个章鱼小丸子。
卫子雏气鼓鼓的盯了几秒钟,埋头吃丸子。
这家店东西还不错,做的很精致,晏沐池填饱肚子后,心情终于愉快了点。
有人提出玩游戏,她乘机溜出包厢,站在主题餐厅的“甲板”上吹海风,头发轻轻飘起又落下,沙滩像铺了一层闪闪亮的金子,嚣张又跋扈。
旁边晃悠悠的走过来一个人。
黑色卫衣的帽子已经摘下来了,干净利落的短发被风吹的乱乱的,少年明显没看到她,叼着根糖盯着手机。
也不怕撞墙。
她想起少年那句“身手不错”。烦躁的啧了声,不想理他。
少年听到声音,抬起头,扫了一眼。
令人窒息的嘴角又勾起来了。
艹。
跟那斯文败类一个样。
他走过来,可能是阳光太刺眼,他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 ,然后继续...
玩手机。
晏沐池静静看了他几秒。
他妈真的是......跟她一样溜出来的。
她也没搭理,耷拉着头看着沙滩。
这个镇子是她自己考过来的,当时挑地方避开刚回国的肖霖的时候,卫子雏特意打了个电话过来,没提肖霖的事,只说是一起考这边,好有个伴,再加上她说这边有几个朋友认识好照应,就想都没想报了考。
海滨城市其实挺好的,可以吹吹海风,在沙滩上散步。
抱着晒黑的风险。
肖霖在国外待了五年,今年五月份突然出现在她校门口。
马上就要入夏,天气还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透明的小雨,溅起地面一圈一圈的涟漪,打在墙角歪七扭八耷拉着的小野菊上,摇摇欲坠。
那时候晏沐池站在那,鼻梁上还贴着创口贴,浅色的漂亮眸子垂眼看着校门口端庄优雅的女士。没有想象中的愤怒难过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她只是安静的站着那里,眸子里淡淡的,睫毛微卷,没有任何情绪展现的看着她,带着叛逆期所有的锋芒。
不就是五年。
不过是把她放在外婆家不管不顾了几年,不过是外公去世她轻度抑郁的时候没在身边,不过是当年发生那么大事她一句安慰都不舍得施舍。
这么多年,她不也还是活好好的。
当年她离开的时候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很难过。
晏鹤阳才刚刚去世三天。
心真的很疼很疼,被揪在一起般的钻心,她睁着三天没睡好觉布满血丝的眼睛想看透肖霖的真实想法,想等着她问问自己的意见,哪怕只是问问。
十岁的孩子世界只有那么大,崩塌的彻底,心脏蓬勃而又脆弱,从身体里绞出只需要短短一瞬间,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血止,就只剩下死亡般的麻木和冷漠。那时候的感觉,已经是陌生而荒唐,她嘲笑过自己,为什么要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肖霖走的没有一点遗憾,连同带走了她生活的最后一丝回忆和希望。
她强忍的眼泪到最后没有流下来,被风吹干,已经放弃。
外公外婆老的很快,像是女儿的离开,让他们不再有任何牵挂,不会关心她的心理她的想法,只是一味的收容她。外公试过补偿她,但是他不知道她需要的不是同情和责任,就像把他女儿嫁给一个陌生人一般的死板和公式化,他甚至觉得她的轻度抑郁只是因为母亲的离开。
没有人教她长大应该怎么走,她在荆棘丛生的野草中摸索着生生踏出一整条荒路。
记得十岁生日那天晚上,晏鹤阳偷偷溜进了她房间。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记得,晏鹤阳坐在落地窗前面,身后是茫茫星河,和无尽的黑暗,温柔的男人笑的很开心,目光暖暖的注视着她,仿佛眼眶里镶着的她就是全世界。
她记得,他抽着烟,用一晚上讲完了整个故事。
晏鹤阳第一次碰到肖霖就喜欢上了她。
那时候他跟着那个低头看杂志带红耳机的普通女孩上巴士坐了一路,天不怕地不怕的老流氓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的关心一个女孩子,他兴冲冲的打车回家,对自己的父亲提了这个女孩。
一生没犯过错的男人,第一次错误的用家里的势力把她娶回了家。
娶回了冷漠的她。
他尊重和包容她的厌恶与拒绝,一直不强求,他执着坚定的认为她可以慢慢接受自己,像自己爱她那样。
青春里最骄傲最张扬的少年用最好的几年尝试着改变她。
但是没有用。
她不爱他。像是潜意识里就有人不断告诉她,他自私的自以为爱的夺去了她的自由和爱别人的权力。改变对人的看法一旦被动摇,就难以弥补,而人的定义一旦确定就很难改变,所以她定义里接受不了。
他被一次次的推开。
有人发现他不爱笑了,那个个性鲜亮的活泼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沉默寡言,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了阴影里,他们都执着的走着没有尽头的循环迷宫,绕过千万里,明明只隔了一面墙,却永远走不到一起。爱的自卑。
没有一点意外发生,他心理开始崩塌。
于是在一次不省人事的醉酒后,怀上了她。
他一直在道歉,精疲力尽的站在那里忍受着女人教养尽失歇斯底里的谩骂和侮辱,像是没有尊严的陌生人。结婚三年,她终于在母亲冷淡的目光中诞生。
沐池,希望她的心可以透澈清晰,希望她永远沐浴在爱里。
他在阴影里笑着解释她的名字,带着一丝嚣张的笑,痞痞的老男孩。
我有了你。
我的沐池。
十岁她坐在床上静静地听完了故事。
其实也没什么感觉,对于母亲。
所以晏鹤阳冷静的对她说,他和母亲提出了离婚时,她下意识就只想到了晏鹤阳。她的老男孩眼睛朦朦胧胧,藏着无尽难过。还有对她的温柔与愧疚。
孤独如枯枝烂叶一样堆积在那里,穿过的夜晚的水幕隐约光亮,那张脸化成记忆的残片破碎,再撒向四周,再觅不到鲜活生命的迹象。
想抱抱他,给他爱。
肖霖没同意。
她坚持这场失败的婚姻,只因为公司的培训有上层的人会介意,她要考虑对她的影响。
他是在拿到建筑设计比赛的奖杯后前往工地的时候出了事。
距离肖霖的生日还有五个月,他想送一套亲手设计的房子给她。上材料时绳索出了问题,几百斤的材料坠下。
晏沐池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四周寂静,医院空旷的感觉像是站在一片无边无沿的镜面上,只剩下中间躺着的人,和那架孤零零的床,透着冰凉的冷意。
他看起来很孤单。像一只翩然于青天的白鹤折翼于无边无沿的天空。
独自零落。
肖霖终究把他伤害的不留余地。
葬礼肖霖来过,只是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远处,于已逝的人划清了界限。
晏沐池和爷爷奶奶走在一起,注视着雨雾中单薄的女人。
黑白照片上的男人温柔而陌生的笑,平平淡淡,他陪了晏沐池整整的十年。
上苍也许是同情这个男人,他对世界和对肖霖的爱本身就是不对等的。他这一生唯一犯的错,就是爱上一个错误的人,把她绑在了身边。
他给不了她自由,她给不了爱。
爷爷奶奶生活不方便,她被肖霖留在了江南小镇冷冷清清的外婆家。
眼前的情况对她来说是好的,这边除了卫子雏,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她可以敛去所有的锋芒和保护,一个人生活。
只剩三年就可以彻彻底底的自由。
她会回去看晏鹤阳。治好病,以最好的状态面对他。
像当年那个笑语盈盈的男人一样。
肖霖回来之后住进了晏鹤阳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套房子。
知道这件事之后,晏沐池只是觉得讽刺。
她觉得晏鹤阳不会再留念,他也许在地下等了一年两年,或是五年,他用一辈子爱的女人连他的葬礼都不舍得靠近,又何谈看望他。
她希望他忘了。
隔着茫茫生死,有些东西,也应该想明白了。
身边的少年好像拍了拍她。
她转过头。少年明显愣了愣,动作兀得停顿,她疑惑的看着他。
少年那双好看的手指着天空和海相接的地方。
阳光落在海面,翻滚着的镶着金边的浪花,蔓延过去碎碎的光,几只白鸟附身紧贴海面滑翔,天畔点落一缕清晖,白色羽翼掠过,留下丝丝金色残影。
海面上的云间耸立着高高的大厦。
隐隐约约的被阳光笼罩,粼粼的光刺眼而夺目,如梦如幻的瑰丽色彩交错汇聚,像是晴空色彩斑斓的影子。
海市蜃楼。
耀眼夺目。
航舰飘渺,蜃楼凌空,天上人间。
很多年以后,晏沐池回想起那个烟云朦胧的金色午后,都会想起身边的那个少年,眸子里倒映着的风流云散,金色成空。
那个夏天,她的生命被人从迷离海市中拉出,见到了缥缈间的第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