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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   无论小姐怎么哭着求他,他还是不为所动,最后甚至狠心地将小姐连同怀里的襁褓一起推下山崖……

      听到这里,善言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战栗泛过全身。背上的伤痕传来撕裂般的痛,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流下。手一摸,竟是冷冰冰的。

      “哈哈哈……”莫定忠突然狂笑起来,“我没有错。假使只有一个能活,为什么活的人不能是我?爱惜自己的生命有错吗,争取继续生存的机会有错吗?我杀了那个想要杀我的人,这也有罪吗?”

      洛怀熙眉一挑,上前朝莫定忠狠狠地踢了一脚:“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吗?难道是我那些无辜的哥哥弟弟们的错吗?”

      “父杀子,子杀父,到底谁对谁错?抑或是我的错,我不该将天机说出来。可是如果父当初没有动杀念,又哪里会有今天的报应,这到底是谁错呢?”颜青在一旁喃喃自语,“是我们都有错,还是我们都没有错?”

      “你闭嘴!”善言瞪了他一下,“后来呢,别告诉我你们是从地狱里爬上来复仇的。”

      “后来……当时我抱着熟睡的少爷躲在了树丛中,等他走了之后我就往崖底寻小姐的尸体。找到的时候发现小姐竟然还没死,一棵大树救了她的命,可是却成了活死人。”祥嬷嬷看着轮椅上的二夫人洛云,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幸好当时小姐让我把少爷抱走,自己拿了个木偶娃娃骗过莫定忠这个老贼,不然少爷真的就遭毒手了。”

      “于是我活了下来,和祥嬷嬷一道为了今天的复仇计划着一切。”洛怀熙把话接着说,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飞快地往莫定忠手腕一割,鲜红的血马上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流。

      “老爷!”

      “怀熙!”

      大夫人和善言同时惊叫,莫定忠只能发出惨叫。洛怀熙把弄着小刀笑着说:“没关系,暂时死不了,血会一直流,一直流。你会慢慢地感受死亡的靠近,在恐惧中慢慢流失生命。”他回头望向洛云,“娘,这样的安排您可满意?”

      洛云眯起了眼,似乎挺赞赏他的做法。莫定忠这时候已经方寸大乱,他发狂似的挣扎着,骂着:“混帐东西,老子是你爹,他妈的有种就痛痛快快杀了我!我诅咒你这个野种跟你婊子阿娘不得好死!”

      “啪——”地一个巴掌掴在他的脸上,洛怀熙阴笑着说道,“老不死的家伙,想血液流得快点,死得早点你就叫吧,挣扎吧。”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洛怀熙!你以为比我好得了多少?还不是娶自己亲妹妹的衣冠禽兽!哈哈——噗——”

      莫定忠的笑声被洛怀熙重重的一拳打到嘎然而止,嘴角流下殷红的鲜血,然而他仍嘴硬,“哈,正中你死穴吧——呜——”口不择言引来另外一拳,打得他昏昏沉沉的。

      “别打了,别打了。”大夫人此刻再也无法沉默下去,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老爷,别再说了,你血流得厉害。”她哭着哀诉道,“怀熙,无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你爹,杀父是要遭天谴的啊。二妹,二妹,老爷曾经对不起你,我没办法叫你不恨他,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真忍心看着他死在你儿子手上吗?”

      洛怀熙和洛云冷眼看着她,丝毫不为所动。祥嬷嬷含笑睥睨,亲情,夫妻之情,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现在只有无尽的怨恨。大夫人由那些怪笑的脸看出没有希望于是转向哀求善言:“言儿,你快去救救你爹,言儿?”

      善言这时根本听不进任何东西,只呆滞地看着血从莫定忠的手腕往下流,美得惊人的殷红点缀着他的衣衫,宛如一朵朵盛开的血花,震撼着她的神经,触动了记忆中最不愿意想起的过往。快杀了他,洛怀熙,她心中如此渴望着。

      “大夫人,不用说了,今天谁也救不了他。”颜青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不可逆转的命运。”

      “我呸!什么命运?!”大夫人愤恨地啐了一声,“你不是道士,是出家人吗,怎么连一点慈悲之心都没有?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的什么鬼预言,我莫家就不会搞成这个样子!”

      “夫人,我说过了。如果莫老爷不是心怀杀念,我的预言会奏效吗?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凡事皆有定数啊。”颜青摸了摸肿痛的脸,“况且这身毒疮就是上天对我泄露天机的惩罚,我也是死后下地狱的人哪。”

      “好啦,尽浪费时间!”洛怀熙拎起因失血而虚弱不堪的莫定忠,冷笑道,“老不死的,临死前我好心再告诉你吧,将莫家逐步推向衰亡的人是我。五姨太的死是我指示玉珠去告密的,呵呵,玉珠那丫头,可帮了我不少忙哦,从她口中我得知很多莫家的秘密,包括……你染指你亲生女儿的事。”

      莫定忠倒吸了一口冷气,灌进肺管呛得他连连咳嗽。大夫人脸色苍白,无力地靠在善言身上。善言呆坐在地上,今天的惊喜太多太迅猛,她已经麻木了,忘了应有的表情,应有的反应。今天她着着实实是一名旁观者。

      洛怀熙继续说道,“四姨太的死也是有内幕的哦。她串通玉珠毒害言儿,结果你猜,我买通了莫管家将毒药偷龙转凤,四姨太吃了玉珠的毒药,玉珠中了四姨太的暗算,那两个女人自以为聪明,害人不成自食其果,就这么死了。”

      五姨太,阿良,四姨太,玉珠,莫管家,这些人的脸孔像放映机似的一一在善言脑海重放,一幕幕散乱的情节由一条线迅速地串了起来。大家呵,都是复仇女神的祭品哪。

      “还有哦。”洛怀熙越说越兴奋,“莫管家掏空莫家家产是我唆使的呢,厉害吧。三夫人带着地契逃跑令莫家彻底完蛋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哈哈,是那个笨女人居然相信炒卖地契可以发横财,放心地把莫家的地契交给了我。那我就顺水推舟将它们全都变成废纸,最后还好心地派人告诉她这个事实。那个不经吓的女人竟然胆小地逃掉了。哎呀,好可怜啊,就这么……完了。”

      洛怀熙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的精心部署,莫定忠一阵怒气攻心,痉挛了几下,气绝身亡了。大夫人失声跪地痛哭,另外一边则发出欣慰的笑。

      这么精彩的复仇计划连善言都忍不住想为之鼓掌。莫定忠,你这么两脚一伸就挂了,未必不是好事,活着的人才辛苦呢。这场复仇游戏还要进行到什么时候?她看向洛怀熙:“喂喂,怀熙,老头死了,接下来你怎么处置我?杀了我吗?”

      “他不能杀你。”洛怀熙还没回答,颜青就突然迸出这么一句,“因为你并不是莫家人,和莫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说得对吗?来自异世界的任善言小姐。”

      老道士语出惊人,反应最大的当数善言自己:“你怎么知道我是来自异世界的人,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姓任,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认识我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没有谁比我更加清楚了。”颜青别有深意地一笑,“因为将你送到这个世界的人正是在下,正是由于动用禁术,我才要遭受天谴。”

      真的吗,原来是你这个混蛋,是你害死了莫家的那个小女孩,是你未经我同意就擅做主张把握带到这个鬼地方,让我跟着一群不正常的人一起疯!很想很想这样臭骂他一顿,然而说出口的时候,却只剩下三个字:“为什么?”

      是的,这三个字饱含她的所有疑问: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噩梦没有尽头?

      颜青垂眼低声叹道:“天意。”

      “胡说,送我回去。”

      “不行,莫善言小姐已死。”

      “跟我回去有什么关系?”

      “你们就像镜子两边的人,没有了其中一方,你们都不能互换,而且……”颜青顿了一下,“你确定想回去你的世界?”

      “你——”善言一下子语结,那里……她不想回去!

      颜青无奈地摇头,说道,“就算你想回也没有办法了,我已经失去了法力。”

      一旁听着的洛怀熙忍不住终止了他们莫名其妙的对话:“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他最介意的是善言“不是莫家人”这句话。

      “你不知道是吧,那我也说说我的故事。”善言瞟了他一眼,蹲下来,去安抚着悲恸中的大夫人,“娘,人死了伤心有什么用呢?你先听我说,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很久了,今天看来不得不说了。我,不是你的女儿莫善言,你的女儿在几个月前的意外中——死了。没错,就是你们以为我自杀的那次,其实你的女儿早已不在了,我是黑色斗篷那家伙从另外一个世界强行拉过来的。”

      大夫人抬起泪眼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个“女儿”又在搞什么鬼。

      “我叫任善言,十七岁,我母亲是个好赌的家庭主妇,我父亲在我九岁的时候就死了,我的继父是一名水果商人,在我十五岁的时候也死了,妈妈不久也过世,我是一名孤儿。”善言耸耸肩,无所谓地笑笑,“然后一天,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和我交换了所在的空间,我到了这里,她到了我的世界。这样说你们明白不?所以说我不是娘你的女儿,不是怀熙你的妹妹,不是洛夫人你的媳妇,不是祥嬷嬷你想追杀的对象。”

      “我什么也不是……”善言神情落寞地合上眼睛,轻声叹息,“什么也不是……”

      虽然很匪夷所思,但他们还是听明白了,现场陷入一片静寂,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如果少爷和善言小姐不是兄妹,那不就是说他们在一起也没问题啦,祥嬷嬷兴奋地看向洛怀熙,却意外地发现他并无欢喜之色,显得忧心忡忡。

      原来如此,怪不得善言突然性情大变,竟是换了一个人的关系,那么洛怀熙应该不会为难她了。大夫人看着血泊中的莫定忠,目光前所未有的柔和。老爷,我已经没有牵挂了,你别走那么快,等我一下……

      洛夫人洛云木然地凝视着向她下跪的尸体,眼神逐渐涣散,瞳孔慢慢放大。二十年,延绵不断的恨支撑着这具枯槁的身躯,现在大仇已报,她也失去了继续下去的意义,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颜青望着善言,眼中闪烁着泪花。终于完成了使命,可以不用再忍受□□这种无边的痛苦折磨,剩下的交给你了……悄然地,他抽出藏在腰间闪亮的匕首……

      在善言重新睁开眼的一刹那,她看到一生中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但愿永远不睁开眼睛。森寒的匕首没入到颜青的胸口,喷泉似的血飞溅而出,在空中形成一道迷雾;油尽灯枯的二夫人洛云咽下最后一口气,静静地永远地合上了双眼;咬舌自尽的大夫人嘴角流下鲜艳的颜色,为她苍白的脸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美丽。生命于此归零,带着无尽的慰藉,带着安详的微笑。

      犹如一曲悲歌乍响,鲜血与死亡,哀伤与解脱的旋律瞬间共和鸣。模糊中滚滚的泪珠自脸颊滑落,恍惚中殷红的鲜血蒙蔽着双眼,良久良久她终于微弱而颤抖的发问:“为什么?”

      可是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可以回答……

      神啊,你的爱胜过死亡的阴霾,你的爱驱走忧愁悲哀,时空不能阻止你,世界不能阻止你。为何你的双手不引领我直前勇往?为何你的大能不成为我坚固肩膀?为何你不与我同在?

      野莽枯树寒鸦,霜天楮帛素麻。凝露重,流云哀,荒原添新鬼,黄泉路上魂,一人的葬礼,四人的孤坟。各式各样的人影在眼前晃动,像一个个戴着面具跳着神秘而怪诞舞蹈的山野精灵,善言站在远处,搜寻着那个可怜孩子的身影。

      孤独的他,此刻在想什么?父母一代的恩怨,受伤最大的是子女。至此,莫定忠和她的五个妻子已经全部赴阴曹,还会有人因此而死吗?家族的秘密与负担落在了他的身上,寒风中落寞凄清的背影惹人心痛。怀熙,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们的错。每个人都做了最应该做的事情,选择了当时最恰当的抉择,仅此而已——尽管那些事情会造成别人身心的伤害。

      我们都是渺小的人,有杂念,有私心,有黑暗凶残的一面,因此我们才成为人,而不是神。我们要学会宽恕自己,这是继父告诉过她的,她也想将这个道理传达给他。

      话虽如此……可是眼睛看着他,脚却灌了铅似的动不了。虽说只需往前走一步她就可以更加接近他,然而这样一来她旁观者的身份将改变,无法再从这里面抽身了。犹豫,迟疑,胆怯,挣扎,抉择,两难。

      洛怀熙握着拳头,脸色荧白,她在看他,为什么?不要看,会令他难堪。多么美丽而可笑的误会,他宁愿她是他妹妹,或许他还有留着她的借口。现在算什么,他不需要同情,他不需要怜悯。或许……只要伸手就可以得救,可是她会怎么看待自己,这样的他又如何面对她?犹豫,迟疑,胆怯,挣扎,抉择,两难。

      最终他们仍旧走不出自己画下的圈子。远远地她看着随着人群而去他,远远地他回望站在原地的她。

      一次错失,有可能是永久遗憾。

      当一封休书交到善言手上的时候,她并无多大意外。台上落幕,台下清场。曲终人散的时候,他与她的牵连也走到尽头。纵使她想留下来,都找不到理由。心中不由泛起酸涩,他很像当年的她,太像了,以至于她不敢直面他。走吧,对两人都好,她这样想。

      “善言小姐,少爷让我送你到沙州善兰小姐那里,你收拾好我们就可以启程了。”祥嬷嬷边说边小心地观察着善言的神色。

      “嗯,走吧,我什么也不用带走。”善言将休书扔到一旁,自己带头走在前面。下意识地她不想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就好像,好像她会随时回来一样。

      祥嬷嬷失望地发现善言并不是十分在乎这事,较之少爷做这个决定时的万般不舍,她不禁有些生气。说她护短也好,偏心也好,她总觉得这个善言小姐相当无情。

      马车在泥路上颠簸,善言透过窗格目送着洛家渐渐消失在视线里,莫名的感伤袭上心头。虽说她和洛怀熙的婚姻只是误会的产物,可是这时候她真觉得自己像弃妇。“祥嬷嬷,怀熙还是那么讨厌我吗?我走了他都不来看我。”

      “善言小姐,你在说什么糊涂话,讨厌少爷的是您吧。您要走了也不去和他说声再见,枉我还以为可以将少爷托付给你,没想到你如此无情。”祥嬷嬷气愤地哼了一声。

      善言皱皱眉:“祥嬷嬷你的话我不懂了,明明写休书的是他,要我走的也是他,你怎么把责任怪到我头上,无情的人是他吧。”

      “你竟然说少爷无情?到底是谁更无情啊!”祥嬷嬷摆出护主的姿态,“在真相大白之前,少爷明知你是他亲妹妹都坚决要娶你为妻,他一直不对付善兰小姐也是为了你。他要是讨厌你就不会舍不得伤害你,他要是讨厌你就不会放你自由。连我这个老太婆都觉得心疼,你就一点感觉也没有么?”

      “祥嬷嬷。”

      “什么?”

      “我们都是笨蛋。”善言忽然笑了。没错,他们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傻瓜。什么都不说出来,只会胡乱猜测,到头来什么都猜错。“停车。”

      祥嬷嬷一头雾水,看着她跳车,“怎么了?”

      “祥嬷嬷,我决定了回去找他,我们的恩怨却没了结。”善言微笑着朝她摆摆手,“你去姐姐那里玩几天再回来,我要好好跟怀熙谈谈。哼哼。”

      车夫转头问道:“你们两位到底还走不走啊?”

      祥嬷嬷望着善言颇有点诡异的笑容,心中泛过一丝奇异的感觉,这个突然又非巧合入侵他们生活的女孩,难道真的是天意的安排?既是如此,那么她再赌一次。她对车夫说道:“走,去沙州,我也该放假放假了。”又回头佯装凶恶地瞪着善言,“我把少爷交给你,回来的时候他要是瘦了一点我都找你算帐。”

      “嘿嘿,没问题。”善言挥手和她道别,然后一个人踱回洛家山庄,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怀熙,你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正如我当年一样,如果继父现在还在世的话,他也一定会支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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