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友归来》牧游天下

4、夜逃

　　吴宪将小的那个包裹背到背上，正准备去拿竹筒，闻得此话，惊讶得大叫一声，“什么？怎么是我快走，你不走吗？”

　　都到这种地步了，为何吴氏还不走，吴宪实在不能理解她的想法，稚嫩的小脸纠结成一团，看不出是失望还是愤怒，他倔强地盯着吴氏的脸，迫切地想要一个理由。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吴氏没有再敷衍他，而是很认真地开始给他讲道理。

　　“宪儿，你听我说，村里出去的路只有一条，得经过正屋那边，这你是知道的，即使现在夜深，但伍仙师日前已经给他们指明了我藏有仙器，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娘俩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们的视线之下，你真以为借着夜色深沉，我们就能出得去吗？”

　　“这我早就想好了，娘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码头吗？我们走屋后山脚的小路，沼着山坡可以绕去码头，再等到天明乘船而下，到时就再没人能找到我们了。”落霞山山势不高，地理位置极好，三面环城，西方却有一股巴水顺山而下直通大梦泽。

　　吴氏转身取下那幅画走回桌边坐下，抚了抚胸口，抬头笑看着他，“这下我更可以放心啦，咳......你等娘把话说完好吗？”

　　“行啊，你说，任你说破大天，也休想让我一人离开。”吴宪气鼓鼓地将行李一仍，坐回去，板着张小脸，一言不发。

　　吴氏将画卷爱惜地卷好，手指沼着卷轴轻轻抚过，目光虔诚而专注，吴宪耐下性子安安静静地看着吴氏的动作，并不打扰她，反正也不走了，又有何着急的。不过看着看着，她不禁咦了一声，只见吴氏将原先用来挂画的那个木桩握在手里，轻轻一按，里面居然掉出一枚玉指环来，色泽饱满，晶莹剔透，在昏黄的夜色中泛着莹莹的光芒。

　　吴氏将玉环拿在手中爱惜地抚摸着，还不待他细看，吴氏却从袖中取出一根红色的络子，将玉环串上，戴到了他的脖子上。

　　“这就是你爹与我初见时送给我的那枚玉环，这也是他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娘舍不得它，所以将它藏起来。当年伍仙师也曾隔着画碰触过它，既然他都没有发现，而且你爹也没说过什么，所以娘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仙器，就是一枚普通的玉而已，只是终究与我意义不同，如今娘将它给你，也是与你一个念想，只要你想娘了，就看看它，就像娘在你身边一样。”

　　吴氏熟练地打上一个结，目光在玉上流连片刻，抬手摸摸他的小脸道：“我的宪儿真好，值得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不该被掩埋在此。你说的小路，娘小时候也曾走过，以你的脚程，天亮前走过去肯定没问题，但是娘不行，你知道的，不是吗？且不说这个，你可想过，天亮后发现我们不在，族人肯定会到处寻找，咱俩一小一弱真被他们找到，可就没有退路了，此法行不通。”

　　吴氏觉得有点踹不上气，不得不停下来拍拍胸口，阻止吴宪插嘴，又接着道：“你今晚伤了他们，明日绝对逃脱不了他们的报复，所以不走也不行。娘让你先走，拿着这枚玉指环去府城找张夫子，他是我的授业恩师，定会将你照顾周全，而我留在这里，他们见你不在又搜不出仙器，自然也不会拿我怎样，毕竟我身上还留着吴氏的血。就算他们猜疑你带走了仙器，而我还在，他们也不会弃我去寻你的，只需等着你主动显身，如此我们便能有时间请夫子代为周旋，待此事平息后，我再去府城找你团聚，你觉得可好？”

　　吴氏的安排听起来合情合理，吴宪揉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但留她一人去面对族人的丑恶嘴脸，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可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如果自己不走，明天肯定会被打断腿，我还得留着腿挣钱，让娘过好日子呀，这可不行。

　　“唉，早知道我今天就不要那么冲动了，娘，我是不做错了。”吴宪耷拉着脑袋，有点小小的挫败感。

　　“傻孩子，你这般小小的人，便被逼着为我而出手伤人，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才是。日后你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你自小就聪慧，心性通透，看事明白，但心性冷淡不喜言谈，这些年来除了为娘，可还有一人一物入过你心？娘很担心你啊！张夫子品性高洁，你要信任他，钱财都交给他保管，免得被人觊觎，你...... 你赶紧走吧，再拖下去就真来不及了。”

　　吴氏声音哽咽，双眼通红，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宣之于口，只是硬下心肠，将自己的旧衣服拿出来往儿子身上套，为他整理好衣襟和行囊，牵着他的手往院中行去。

　　“娘就不送你了，路上千万小心，记得娘说过的话，乖乖等着娘去找你。”

　　此时夜色已深，月光饺好，远处的青山，近处的田园和脚下的夏虫皆已入睡，而母子二人却在相立分离，这种情景让吴宪放松下来的心又紧紧地纠痛起来。他咬紧牙关，努力压下心中的疼痛感，不停地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娘很快就能来找我，我必须得勇敢。

　　吴宪攥着胸口的包裹，深深地再看一眼院中那抹熟悉的身影，倒推着一步一步迈入荒草中，消失在月光的尽头。

　　这条后山小路，其实根本称不上路，只是泥石流因地势东高西低，在半山腰转了向，自上而下自东至西，呈坡形冲刷出的一条沟壑，幸好只是走山脚下一段，吴宪拼了老命奔逃一晚，终于赶在太阳升起的那刻到达了码头。他选了一处距码头最近的草丛，藏身其中，借着杂草的遮掩向处看去。

　　清晨的码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只有一大一小两艘船停靠在水中，一艘灰扑扑的没有遮阳的顶棚，两只船桨随意的扔在船头，吴宪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放弃了偷船走人的想法。

　　视线转向另一艘船时，不禁眼前一亮，相比那艘灰扑扑的，这船可称得上精美豪华。船身上的桐油在晨光中闪闪发亮，雕梁画栋的顶鹏熠熠生辉，更重要的是船够大，容十几个人是完全没问题的。吴宪心下暗自遗憾，如此精美的船肯定是贵人所属，压根不会让陌生人上船的，还是等那艘小船，付钱上船得了。

　　心下已打定主意，吴宪便老实地窝在草丛中翻个个儿，躺一躺。折腾了一夜，衣服破了，鞋子也掉了一只，手上布满了一道道的血口，夜里还没察觉，这会却是火辣辣的疼，他把手伸到嘴边，呼呼的吹气，谁知碰了一嘴的灰，用袖子在脸上一抹全是士，这真是太惨了，也不知娘亲现在如何，族人他们会不会一大早就去找麻烦，吴宪躺在草地上，望着树叶中露出的天空，闻着青草香，默默地想着心事，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过之后，便是腰酸背疼，放松下来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难受，但精神挺好，只能说是吴宪有个足够强大的灵魂。此时已至傍晚，夕阳的余晖倒映在水面上一片通红，而那条小船早已不见，所幸的是那条豪华大船还在。

　　吴宪懊恼地拍拍脑门，靠着一棵大树，拿出清水和馒头吃起来，边吃边想着上船的办法。然而，不等他想出办法来，山林中却出现了一群衣着华贵的人，正向着码头走去。吴宪顿时激动着站起身来，连馒头和水都掉了一地也顾不上捡，撒丫子大步向着那群人跑去。

　　这群贵人速度极快，明明相隔一二里却不过瞬间便至水边，为首的一位长者，蓄着短须着藏青色长袍与一位紫服女子站在靠水边说话，而靠近船边的岸上站了三位紫色服饰的人，一男子束冠广袖背水而立，另一位女子站在他背后低眉垂首静默不语，而她旁边站着的一名男孩却是转头四下环绕，突然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偷偷地伸手拉了拉那位垂首的女子衣袖，手指指向远方，引她观看。

　　“师姐，师姐，你看，小妹妹！”

　　窦扶风抬头一看，以手掩嘴惊讶地看着，正向这边飞奔的身影。

　　“师姐，你说她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连鞋子都没穿，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阿蛮收起笑容，面上忧虑道：“阿姐，我去看看啊，你在这里等我。”

　　“阿蛮，你慢点，等等我，我也去。”窦扶风提起裙摆跟在他身后，快步向岸上走去。

　　树林离码头有点远，吴宪生怕他们已经开船，只得不要命地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停下脚来喘两口气，突然见到阿蛮过来，像见到了救命稻草般猛地扑上去，紧紧抓住阿蛮的手臂。谁知脚下一滑，带着阿蛮一起，两人四脚朝天摔作一团。

　　窦扶风一见心下大急，连忙上前搀扶，焦急道：“阿蛮，宪妹妹，你们有没有事，摔伤了没有？”

　　这边一番变故，立时惊动了那边的三人，背水而立的男子立时转身向他们走来，而正在交谈的二人也停止了谈话，向这边张望。

　　“阿蛮，出什么事了？这位小姑娘是？”说话男子身形高大，器宇轩昂，背负一长剑，大步走过来时，带着一股摄人的气势，然话语却十分之温和。

　　窦扶风一边拉着阿蛮，用手拍他身上的士，一边回话：“父亲，这是阿蛮新交的朋友，他们俩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也不知伤到了没有？”

　　“没有没有，就是摔了一身土，呵呵，没事没事，师父你别担心了。”

　　阿蛮拖着吴宪从地上爬起来，将他藏在自己身后，一脸的笑呵呵。

　　紫阳真人闻言广袖一挥，一道灵气将吴宪从头到脚一扫而过，激得他浑身一个激灵，一种难以言表的舒适感袭上心头，那些隐隐的痛楚和心头的激荡仿佛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