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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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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二婶和一众吴氏族人住在村东头,那里有条河,生活比较方便,而吴氏孀居带着个孩子独自住在村西靠近山边的地方,从村东走到村西大概有一柱香的时间,娘俩手牵手说说话的功夫就到了。
“哟,又来了。”
远远地还未走近,院门外的槐树下,一个膀大腰粗的妇人正靠着树干磕瓜子,嘴里说着话,瓜子皮也不耽误地嗖嗖往外飞,等到娘俩走近,恰好一片瓜子皮落到吴宪的鼻梁上。
“二嫂,我是来送针线活儿的,这个月我做的多些,麻烦二哥帮我卖掉。还剩了一块布料,我瞧着挺鲜亮的,就顺手给你做了条帕子,你看喜欢吗?”
吴氏从包裹里抽了条帕子出来,跟包裹一起放在树边的椅子上,示意她看。就忙捧着吴宪的脸,帮她擦瓜子皮。吴宪黑着一张脸,漂亮的小脸板起来冷若冰霜。
“咋的,吐你个瓜子皮怎么了,冻着个脸给谁看,呸!”
吴二家的一转身,又是两片瓜子皮重重的飞到吴宪的头上,似乎犹不解气,她眼皮向上一翻,撇了一眼那帕子道:“哟,你这仙师夫人做的活计,我这俗人那得配使呀,还是留着你自个吧,东西你自己去卖,别再来找我们,假得很,想讨好人,怎么不把仙器早早地交出来?也省得我们白废功夫到处翻。”
“二嫂,我的针线活不是一直都是二哥帮着卖的吗,为何突然不卖了?还有......哪里假了,这块帕子是我一针一线亲手做的,你怎好说这样的话?我真没仙器,为何不相信我呢?咳,咳......”吴氏一激动,面色更加苍白,手足无措,急促地分辨,导致咳嗽又犯了。
“为何不卖,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呢?你若是好好的本份人怎会招得伍仙师来咱们村里大闹,前几日隔房的老三不是进城就被抓了吗,到现在都没放出来,那伍仙师都说了,你藏得仙器不上交,会祸及全族,给你三日期限就快到了,你二哥还想再多过几年舒坦日子,你还找别人去吧,别再来我家。”吴二家的扭扭屁股,背过身去,再不搭理人。
看着吴二家的后背,吴氏心中一片苦涩,嘴唇挪动了数次,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求人。自从夫君陨落后,伍仙师便借口帮忙探查夫君消息。来家里搜查过几次,吴氏开始时对他感恩戴德,希望仙师能大显神通,帮忙找寻夫君遗体,可是次数多了后就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伍仙师都是冲着夫君的仙器来的。
然而满心愁苦无处说,她根本没得过夫君的任何仙器,奈何别人都不信她。就为了这些谣言,这些年来一直闹出些事,但大家没找出东西,时间长了慢慢的也能过些平静的日子。可是最近不知何故,老三出事后,伍仙师又开始去族长家说起这些事,竟是笃定她藏有仙器,从族里开始施压,非得逼出仙器来才罢休。看看站在一旁气得小脸胀红快要崩溃的儿子,吴氏心头一股腥气上涌,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一头栽过去人事不醒。
吴氏这一晕便是半天,再睁眼已是夜色降临时。昏黄的烛光透过打开的窗户,落在窗外的牡丹花枝上,现在是初夏,牡丹花期已过,长长的枝条上只剩零星的几枚叶片,吴氏呆呆地看着,仿佛穿过了季节与光阴,看到了牡丹花开,一与那人灿若星河的容颜。不知不觉,两行泪水自她的眼眶,缓缓流下,只还未沾湿衣襟,便被一只瘦小的手轻轻抹去。
“娘,你醒了,有没有好点?”
吴宪小心翼翼地用湿帕子帮她擦手擦脸,边轻声道:“娘,你别生气了,养好身体才最重要。二婶不帮忙就算了,以后我们不做针线活,还能保养眼睛呢。”
“宪儿,你先别忙活了,过来坐,我有话问你。”
吴宪端着帕子和水盆出门倒掉,边快速地往回跑,好奇道:“嗯嗯,我就来,你要跟我说什么?”
这屋子本来就不大,一厅一房外加院中一个小小的厨房,家具也不多,几个小桌,外加一张床和柜子,但收拾得极好。小院篱笆上有夕颜花展放,院中菜地错落有致,一片青绿,圈中的兔子和小鸡早已入睡,厅中桌椅干净整洁,门帘上缀着绿铃籽,掀动时散发出一股淡淡青草香。
厢房中的墙壁上用一截小木桩挂着一幅画,年深日久,卷面色泽陈旧,但近了看还能分辨出这是一幅山水写意图,上半部分画的是坐山峰,有云雾缭绕,下半部分画一男子背影,踩在一柄仙剑上正在向着山峰飞去,但明显是不同的笔迹,仙山画得有形有灵,而踏剑飞行的人影却是走形走心。
吴宪倒完水回到房中时,看到的便是吴氏看着画卷发呆的样子。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日日看着娘亲堵画思人,不会让他有艳羡的感觉,只觉得烦躁,那不知道那是什么情感,却对它由衷的反感。日子还得过下去,于是他认命地爬上床,窝到吴氏的怀里,打断她的思绪。
“娘,我回来了!”
“哦,哦,是吗?对了,娘今天晕倒是不吓着你了?”吴氏终于回过神来,伸手拉了拉被子给他盖好,母子俩一起倚着床头聊天。
“是啊,今天你在二婶家吐血晕倒,把我吓坏了,我求着小九哥把你抬回家,看你一直不醒,就去求爷爷带你去看病,可是他们都不理我,还说你只是晕倒,过不多时自会醒来。”说到这里,吴宪红红的眼睛,摄出一股狠厉的光芒,不过转瞬即逝,吴氏毫无察觉。
“我实在没办法,就把阿蛮给的钱全都给了小九哥,让他帮忙请来大夫,给你施了好久的针,见你面色好转后,大夫还留下一堆药材才走的。可是,钱都花没了。”
“我的宪儿,真是个好孩子,能担事了。”吴氏笑着摸摸他的小手,难得露出个笑容,安慰道,“钱没了不要紧,娘再给你挣。”
看她笑了,吴宪也轻松许多,这一天下来,事情太多,起伏太大,他也有点受不住,此刻窝在娘温暖的怀抱里,只觉得无比的满足,虽然日子过得有许多的无奈与心酸,但却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母亲。两人相依相伴,真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明天的烦恼来得再慢一点。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不等吴宪眯上双眼,院子里就传来哐哐哐的拍门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如此嘈杂。
“开门,开门,快点,再不开就砸了。”
院子外一个大嗓门叫起来,吴宪听出是族长家的大伯,连忙一个跟头翻起来,抓过抽屉里的小剪刀向外冲去。吴氏也被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穿衣穿鞋,跟在吴宪后面,边走边小声道:“来了,来了。”
两人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啪地一声,院门大开,忽拉拉一群人冲进来,将母子俩吓了一跳,吴氏将吴宪抱进怀里,战战兢兢地就着朦胧的月光看过去。为首的是个老头,正是吴家村的村长,也是吴氏的族长,他后面跟着两个人,一个粗个儿的是大伯,另一个矮个的老头,是吴宪的爷爷,也就是吴氏的亲爹,而三人身后呈扇形围着一圈男男女女有老有少,个个面色不善。
吴宪伸长脖子偷偷打量一眼,见全是族里的亲戚,心下松了口气,不由撇了撇嘴,又是这一套,难不成以为多来几个人就能搜出那不存在的仙器来,真是丧尽天良。
吴氏将吴宪拉到身后,两人退到院子里的墙角,依着厨房墙壁站着,才惊恐地开口:“爹,大爷,几位叔伯们,你们怎么又来了?前儿不是才搜过一回吗?”
族长站在原地没动,背着手抽了一口旱烟,幽幽地吐着烟圈。吴老爹看了他一眼,知道这是想让自己上的意思,心里暗道一声老狐狸,面上强挤出个冷脸,对着吴氏道:“这怎么说是搜呢?为父从小将你精心教养着,吃的喝的都是家里头一份儿,学堂都送你去念了,连哥哥弟弟都比不上你,可不是叫你学会怎么编排人的,那是搜吗?那是大家伙儿关心你一个妇人生活不易,来帮你拾掇拾掇屋子,我看你的礼仪学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话一出口,院子里顿时响起低低的笑声,吴氏脸都红了,站都站不稳,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倒退着一步一步贴到墙上,吴宪感觉她整个身子都在擅抖。
可怜吴氏自小长得天仙般的容貌,吴家村用整个家族的力量来供养她,衣食不愁,识文知礼,别说吴家村,就算在府学里,吴氏都是数得着的人物,直到后来被修士夫君一见钟情,结为连理,更是被宠到天上去,别说责骂,就是重话都没听过一句。就算是夫君走了的这几年,人们怀着对修仙之人的崇敬也不敢过分为难她,只是将她们母子俩逼回了小山村,扔到这个犄角旮旯里来自生自灭,三五不时搜几回屋子,听些奚落嘲讽的话罢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爷爷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不客气的亲口斥责她。看来大事不妙呀,吴宪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