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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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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安许这两天有点儿疑神疑鬼。
手机电话铃响起,是他自己借用学校音乐室作的曲,舒缓悠扬的钢琴声此刻在他听来变了调,兢兢业业地挑着他的神经。
曲至高潮,余安许朝亮起的屏幕上扫了一眼:陌生号码来电。是188打头的一串数字。
余安许盯着屏幕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变成了主页图标右上角一个鲜红的小“1”。
他戳开那个“1”,通话记录里留下一条未接来电,下面一行小字:快递送餐|36人标记过。
余安许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用力闭了闭有些酸涩的眼睛。
正想回拨,电话又弹了出来,接通,对面的男人粗着嗓子喊起来:“喂,您的外卖到了,麻烦快点儿下楼拿!”
余安许趿拉着拖鞋往宿舍楼下跑去,飞速接头领了外卖,生怕人看见似的又赶紧躲回了寝室。
第二通电话打来的时候余安许正在嗦粉,满满一屋都漂浮着螺蛳粉霸道的气息——这大概是他一个人独居后最先被开发的好处了。
这回是简开。
他难得没有一开口就瞎嚷嚷,透过电线有一股失了真的小心翼翼,道:“小余,你今晚来Blues吗?那个,你今晚不是有事儿吗,今天本来又不是你的班,就……不来了吧?”
余安许不明所以,特意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星期六。按正常排班,再过三个小时他就应该在Blues里了。
但余安许敏感地没多问,听着简开在那边胡说八道,不拆他的台,顺着他的话“嗯”了一声。
简开放了心,电话还没挂断就急着说:“张先生,这下您总归信了吧?您不必再等了,请回吧。有什么话我会代为转达的。什么?不行,您别——”
“张先生”?
余安许心念一转,没想到电话那边已经换了人,对方客气道:“余先生,那天在Blues惊鸿一面,我给您留过一张名片,这几日苦于无法联系,冒昧打扰,不知道您对闻笙乐团有兴趣吗?”
虽然简开总是过分夸张,但余安许确实对声音极其敏感。三年前听过的这把嗓子,他至今未忘。
余安许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抵触,反而有一种豁出去的放松。他想,终于来了。
简开先前拦着,是因为那天晚上余安许见到那张名片的脸色确实算不上好看。即便那人相貌温文,态度诚恳,再见面,他还是下意识就对张铭心生抵触。但是张铭此刻开门见山的问了,简开也紧张起来,不再动作,立在一旁等余安许一个回答。
他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闻笙,也许就是余安许这几年一直苦苦等待的那个“机会”。
余安许迟迟没有回答。
张铭奇怪的看了眼屏幕,通话时长还在一分一秒的累积,他又问道:“您好?您还在吗?”
余安许好像失去了言语功能,只是哑着嗓子又“嗯”了一声。
“这样吧,我今晚会在Blues等您详谈,不见不散。”
张铭正要挂断电话,那边终于又出声了,问道:“你,你说那天惊鸿一面,你之前,你对我没有印象吗?”
“Blues我也是头一回来,想来我们不曾见过吧。毕竟如果早见过您,我一定早早联系您了。您怎么这样问?”
余安许盯着书架上某一个黑色方块字,死活想起不起这字念什么,失神道:“没事,我曾给闻笙投过稿,还想着您能对我有些印象呢。”
张铭不疑有他,打圆场道:“余先生的才气我是佩服的。只是可惜,这些事儿并不归我管。既然您早已对闻笙有意,相必今晚我们都会如意。”
挂了电话,余安许突然觉得可笑。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畏强权的反压迫英雄,这些年诸事不顺,他统统算在崔昊闻头上,这才勉强撑下去。
可是人家贵人多忘事,早不记得这只胆大包天的蝼蚁了。
主动送上门的人有那么多,他可是被选中的,却不知死活的拒绝了。
当时只是筹备中的专辑项目取消了,大赛资格没有了,但他觉得自己还赔得起。他心高气傲,他誓死不屈,他要捍卫自己的身体和理想一样干净。
可是后来,他的个人曲目再也没能通过任何比赛的初选。
无奈之下,他选择了团队项目。
比赛拿了一等奖,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庆功宴没喊他,因为获奖名单上根本没有他的名字。合集里他交上去的部分,作者变成了其他人。
他闯入辅导员的办公室,冷然怒视,老师扶了扶眼镜,谆谆道:“你大可以去闹,我拦不住你,但是,你也不想大家的心血都白费,对吧?想开点,至少大家都很喜欢你的作品。况且……”那老师笑起来,镜片反光一闪而过,“你能找谁呢?”
在那些“上层”眼里,他人尽皆知的狼狈。
然而那些突如其来的灵感,脱口而出的曲调,余安许怎么也舍不得让其放任自流。他绝不愿它们像苍蝇嗡鸣一样烂在角落里。
投稿杳无音讯,他近乎自虐的继续参赛。
现在回头看去,他确实太年轻,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上层”,不过是一群狐假虎威落井下石的小人罢了。
而一切的开头,崔昊闻只是皱了皱眉,把他赶出了闻笙,便再记不得他了。
三年后,命运像开了个玩笑一样轻描淡写的让他重选。
橘黄色的暖阳慢慢落到树梢上去了。
余安许仍靠在椅背上,打开游戏,把攒了一个赛季的精华球全抽了。官方规定抽250个精华球必出珍稀时装,今天大手一挥,他堪堪凑到249个,没抽到。
余安许习以为常,面色麻木地退出了游戏,自暴自弃地想,机会是自己挣来的。
他运气不好,总要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下落,才终于能摸到一点底,能不能往上爬却是个未知数。
抓不抓这条突降的绳索,都难逃粉身碎骨了。
午餐的螺蛳粉还没收拾,异香黏腻地渗进衣服里,余安许嗅了嗅自己的味道,心想,我就这么臭烘烘地去吧。
*
简开一晚上跟兔子似的机警,一见余安许进门,就赶紧挥手招呼他。
他朝西南方向的角落卡座努努嘴,道:“那人可真行,从打完电话就等到现在,大集团的秘书长这么闲的吗?”
余安许端起吧台上晾着的专属凉白开,解了口渴,道:“他专门负责董事长日常事务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
简开狐疑地打量余安许,没见过他似的,问道:“你这都知道了?我说,你真要去闻笙啊?闻笙当然很好,我知道你们搞音乐的谁不是挤破头想进去。啧,但我总感觉有点奇怪。也不是不信他的身份,就是,感觉他一个秘书长出来当猎头挖人,就很奇怪。对吧?”
简开越说越来劲,觉得自己挖到了什么真相:“对啊,酒吧里群魔乱舞的,这都能听得出一个伴奏的打的怎么样?你说他是负责日常事务的,挖人干嘛,照顾董事长日常起居的吗?那不是保姆干的活儿吗?天哪,小余你长得这么好看,他不会是见色起意吧?”
简开如梦初醒,刚想劝余安许再考虑考虑,一抬眼,人已经没影儿了。
嘈杂的环境一点儿也没影响这名精明能干的助手,张铭膝上放着轻薄笔记本,正敲打着处理事务,一惯的淡定从容。
简开误打误撞地猜了个大概,余安许不敢多留。
张铭对外说要找既有天赋又肯努力的人才,对内不过是在挑选年轻俊俏的男孩子供崔昊闻玩乐。幸亏余安许还有一张脸,这才抓着青春的尾巴又入了张铭的眼。
成年人各取所需的事情,多的是人愿意去。
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余安许这么对自己说,眼底仍是晦暗不明。
“张秘书,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