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生命之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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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林人去看陨星的时候给她带了瓶酒，烈性的斯皮亚图斯，她花了大价钱才从一个乌萨斯走私商那儿搞来。毕竟战争还没结束，酒在哪里都是奢侈品，更不要说如此高浓度的蒸馏酒。乌萨斯人向来以嗜酒如命闻名世界，卡西米尔作为邻邦，在这方面稍显逊色，却也不遑多让。守林人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哪里人，但无论如何，她不太喜欢饮酒，原因也很简单：不利于保持状态，随时准备战斗；对狙击手而言也更为致命，酒精会让视野模糊、手臂不稳。基于这点，她一度视酒精如洪水猛兽，直到加入罗德岛，有了比在游击队时更为轻松的些许闲暇，她才会偶尔跟着队伍里的同僚一起在晚餐之后小酌一杯。
有一次，恰好陨星也在。岛上的几名萨卡兹干员坐在靠角落的一桌，听那个身材娇小的红头发女孩弹吉他。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就连医疗部那两个看起来神神秘秘又不太好相处的使徒组织成员也有一下没一下地加入了同族的谈话。而陨星呢？金发的萨卡兹靠在吧台边上，手里拿着一杯当日特调鸡尾酒，绿色的，像是森林的颜色。她的话不多，但始终面色温和地仔细倾听。过一会儿，那对紫发的双胞胎姐妹吵了架，凑过来找陨星评理。守林人没再去关注剩下的事，转身跟着远山在另一边的卡座坐下。她也点了一杯当日特调鸡尾酒，大胆地品尝一口：颜色像森林，味道也像。
又有一次，守林人想念那杯森林一样的酒了，她于是单独再来，碰上了同样单独的陨星。金发的萨卡兹背对着她坐在吧台上，守林人脚步一顿，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坐到了陨星隔壁的位子上。
你也来了啊。陨星转过头，撑着下巴，朝前战友现同事露出一个微笑。
守林人没吭声，招呼酒保来一杯特调鸡尾酒，上回她喝过的那个，绿色的那个。酒保挠了挠头，遗憾地告诉她今日售罄，可以给她推荐几种口味相似的。守林人不太懂这些，皱眉思索的时候，旁边的陨星突然把自己的杯子推过来。
尝尝这个。萨卡兹的笑容不减。从善如流地向守林人示意一下杯中加了冰块的橙红色酒精饮品。有那么一刻，守林人怀疑陨星已经喝醉了。
后来她到底喝是没喝，守林人自己也记不得了。那天不知是何原因，往常热闹非凡的店里一晚上只有她们两位客人。守林人即便喝了，应该也没喝几口，倒是陨星在一下接一下地举杯。
这一点上你还是没变。陨星意有所指地说。守林人当然知道她指什么，当年还在游击队的时候，金发的佣兵就惊异过她对酒精的敬而远之。当时她说，这是好事，说明你的生活还没有糟糕到需要靠这些来逃避，你的战斗也没有危险到需要这样来为自己打气。守林人隐约懂得，但似乎又不懂，不过现在她觉得陨星说错了，毕竟她到了罗德岛，虽然仍然远离不了战场和鲜血，至少是一份有保障的工作，日子相对安稳——可她却开始碰酒了。
卡西米尔有种烈酒，度数很高，高得吓人，乌萨斯最厉害的伏特加也要甘拜下风。听说嘴唇碰上一滴就会发麻，可味道像极了水，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的那帮人管它叫“生命之水”。
守林人想，陨星喝了酒就会变得话多起来，在这一点上，她也一点没变。她装作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实则把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她知道那种酒，不记得是不是卡西米尔原产的东西了，但总之很出名，不仅因为它浓度奇高、口感奇怪，还因为近几年物资匮乏，烈酒变得“物以稀为贵”了。有囤积居奇的无良商人和走私犯在那个外国人给起的别称上大做文章，鼓吹“生命之水”包治百病，甚至可以起死回生。
“生命之水”、“生命之水”……还挺浪漫的。陨星说着，一口饮尽了杯中橘红色的鸡尾酒。
那天晚上是守林人扶着喝醉了的陨星回去她都宿舍。一路上，路都走不稳的萨卡兹不停讲话，可声音太小，太模糊，饶是守林人自诩五感出众，也不得不认输作罢。临进门的时候，她终于勉强听清一句喃喃自语：
“生命之水”、“生命之水”……死去之前，真想能尝尝。
*
守林人从不忌讳谈起“死”。无论是从前在游击队，还是如今在罗德岛，死亡总是离她很近，近到有时候容易让人忽略掉它的存在。
陨星在一次突击作战中为了追击敌兵进入了高浓度的源石污染区，不仅受了重伤，而且矿石病飞速恶化。守林人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太不真实了，在她印象里，总以为那个金发的萨卡兹雇佣兵会永远提着她的弩炮战斗下去，除非世界末日，否则绝对不会倒下。可陨星确确实实地倒下了。她躺在医疗部的重症病房，透明却坚固的玻璃将她与守林人隔离开来，嚷短短几米的距离尤为难以逾越。
深棕色羽毛的黎博利医生站在守林人身边，怀里抱着一沓厚厚的诊断书。守林人难得冲动地问：我能看看吗？结果自然是被以保护病人隐私而回绝。但可以告知你结果，赫默医生犹豫片刻后补充说，坦白讲……时日无多。
陨星将死于矿石病感染。守林人直到此时，似乎才终于意识到这个蔓延在全世界的不治之症有多么残忍。它不止剥夺你的生命，还要剥夺你的意志与尊严——陨星，战斗了几乎一辈子的佣兵，为族群的复兴奋斗至今的战士，最后却要如此无声无息地死在病床上，死在一个卑鄙无情的疾病手里。
她甚至什么都不会留下，遗体将成为新的感染源，必须被仔细地隔离、随后销毁。她就像她的名字所指涉的那样，如一颗星辰坠落到守林人的生命中，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却很快燃烧殆尽、粉身碎骨。
她不甘心。
守林人不甘心。并且她知道，陨星也不甘心。
对整合运动的强袭战役打响，整装待发的守林人临行前来看了一眼陨星，与金发的萨卡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忽然从对方的眼睛里读懂了什么。下一秒，萨卡兹伸手拔掉了输液针头，推门而出，脚步不太稳地扑上推着车路过的医疗干员，从推车上找出一剂肾上腺素，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注射了一针。
守林人在一旁看着她，还有不知道何时出现的赫默医生也在一旁看着，后者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们走吧，守林人，希望还赶得上最后一支小队的集合。萨卡兹佣兵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率先朝着甲板的方向走去。
守林人看着她的背影，又觉得死亡与疾病瞬间变得遥远了。陨星仍然是那个手提弩炮奋战到世界末日的战士，她的战斗不会停下，她的理想与她的身躯永远不会倒下。
毕竟那时，她的背影仍旧挺拔，步伐仍旧坚定，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注定有去无回的战场，而是某个夜晚的酒馆一角，有弹着吉他的同族女孩、吵个不停的双胞胎姐妹、还有埃拉菲亚女人轻敛的眼眸。喝过了那一天的酒，现在她决定去尝尝别的，尝尝那梦寐以求的“生命之水”。
*
守林人打开瓶盖，振臂一挥，浓烈的斯皮亚图斯洒上土地。
敬她的陨星。
End.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生命之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