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异闻录》沧溟子

2、祭品

　　对于大陆北方的拉阔尔来说，十一月四号的清晨应当是十分寒冷的，人们都期望着能够睡个懒觉，然而刑侦司的警督道格拉斯·艾尔杰特（Douglas Eljet）和他手下的一众警员却起了个大早，在早饭时间，他们已经做完了初步的查验，分散去汉姆区沿河新街附近填饱肚子。

　　道格拉斯选择了一家茶餐厅，和他一同来此的是他的左膀右臂：林戈·埃里克松（Ringo Eriksson），这是个非常机灵的警员，身世清白，受过正规的教育，一直读到大学毕业，父母都是埃尔兰德本地人，这样的人从警还是比较少的，毕竟警务人员至少要做到警长的位置上才能摸到中产阶级的尾巴。如果刑侦司的专案组成功破获这个案子，道格拉斯确实能给他弄到一个警长的头衔，但问题就出在这，凶手已经杀了四个人了，这个成功却还遥遥无期。

　　两人找到位置坐好，道格拉斯注意到林戈的眼睛因为充血而通红，但为了维持住自己的威严，他并没有对此事发表什么看法，转而询问起案情相关的问题。

　　恰逢此时侍者把红茶端了上来，给两位警察一人倒了一杯，林戈立刻喝了一口，借着还有些烫的茶水刺激了一下自己昏昏沉沉的大脑。道格拉斯却依然是铁青着脸，问道：“巡城司还是不肯把东西交出来吗？”

　　林戈无精打采地回答：“他们一口咬定证据遗失，我看拖到现在没遗失也遗失了。”

　　道格拉斯没有反驳，只是盯着林戈：“我听说现在都在传是一条恶魔犬杀了这些人，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林戈立刻回答，“我不敢说有，也不敢跟您打保票说没有。”

　　道格拉斯却变得严厉起来，好像很不满意这个回答：“我想听你的想法，真实的想法，林戈，在我这里不要想着摇摆不定，我要一个确切的想法。”

　　在这位以严格著称的警督手下干了好一段时间的林戈并没有被吓到，他只是颇为无奈地反问：“您真要我说？”

　　在得到道格拉斯点头默许之后林戈看了一眼周围，食客不多，且没有同僚。

　　“要我说，真想破这个案子，咱们得先把巡城司给查了，不然我们现在都是在白干。”

　　道格拉斯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喝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一嗓子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大伙纷纷看过来，却又被道格拉斯给瞪了回去。

　　“是你让我说的。”林戈低声说道。

　　道格拉斯也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在把好奇的目光通通扼杀之后他也降低了音量：“你这可是在攻击我们的同僚，你知道，巡城司作风再不怎么样也是警务部门，你说出这种话，就是在挑拨两个部门之间的关系。”

　　林戈耸耸肩：“那咋办嘛？这案子是您在负责，您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什么地狱犬？只不过是因为这畜生主人的痕迹都被抹去了，只剩下些狗牙和狗爪子留下的伤口罢了，之前的第一现场咱们都没见过，所以我不敢肯定，但就这个案子，我敢肯定有人清理了现场。”

　　道格拉斯沉默地喝了口茶，没有呵斥，只是说道：“你继续说。”

　　“昨晚有雨，所以地面的泥土非常潮湿，很容易留下脚印。不过死者被发现的地方是一块草地，很难看出什么痕迹，我们来的时候只顾着检查尸体周围的线索，没有注意保护马路上留下的脚印，但是我还是看出了一些异常。我们是在凌晨时分陆陆续续赶过来的，除了发现尸体的那个流浪汉和后来过来的巡夜人的脚印，理论上只有我们留下的脚印，那名流浪汉是没有穿鞋子的，巡夜人和我们一样穿的是制式的圆头钉靴，可我和丹尼斯却发现了一个属于方头鞋的脚印。于是趁着天还没亮我们便在附近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一排高底方头鞋脚印，连带着还有一排狗脚印，可以看出他们是从北方过来的。可是那时天已经亮了，所以丹尼斯跟了过去，让我先过来，我们认为摸脚印这种事一个人就可以了，先生，想来他也很快就会回来了。”

　　道格拉斯摇了摇头，非常认真地说道：“下次记得先向我汇报，对了，那场火真的什么都没留下？”

　　林戈有些不耐烦地回答：“我说了很多遍，先生，玛格特·道森（Margot Dawson）的线索基本可以说是断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那一片排房正在火焰中燃烧，负责看守的巡城司警员不仅没有救火，反而聚在一起看戏，我觉得这火就是他们点的，玛格特·道森的所有物品连带她住的地方全部被这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说起来温蒂·布鲁克（Wendy Brooke）的妹妹可是亲口说过她在姐姐的死亡现场看到一个男人，虽然医生说她很可能是产生了幻觉，但我们都清楚，她没产生幻觉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道格拉斯轻哼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对林戈的态度的不满还是对巡城司做法的不满，他又问道：“猎犬查的怎么样了？”

　　“都查完了，老爷们现在都在乡下准备冬狩，猎犬基本都他们被带走了，留在王都的猎犬屈指可数，很容易就能查完，它们要么没本事，要么没时间。凭良心讲，一条狗，如果没有人类的协助，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杀死一个成年人的，即使那只是一位娇弱的女性。”

　　“意料之中，我要是凶手，杀人用的猎犬来源肯定也不合法，查不到是正常的。”道格拉斯没有提出异议，显然是默认了林戈的说法，他也觉得案犯至少有两名，一人一狗。

　　林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杰克就要回来了。”

　　道格拉斯轻蔑地笑了一声，抱怨道：“上面就知道催，这么着急怎么不去给巡城司施压？这时候要把他召回来有什么用？威灵顿警长给他放个假也不容易，除了他，还有个很有名的私家侦探也来过来，这时候过来，不就是来跟咱们抢功劳？对了，威灵顿警长呢？这可是他的辖区，他就当真一点都不关心？”

　　“文职人员说他昨天去拜访老友去了，现在还没回来，而且他对这案子确实不上心。”

　　“他倒是省心。”

　　侍者端上来两个盘子，每个盘子上都放着一根烤香肠、两片炸面包、两个炸蘑菇、一片煎熟的培根和两个煎鸡蛋，上面淋着两勺茄汁黄豆，接着他又端来两碗麦片粥，然后是两杯早餐茶配上热牛奶。

　　“先吃吧，这几天又要辛苦你们了。”道格拉斯看着消瘦的林戈，把自己盘子里的培根叉进了林戈盘子里。

　　“还行。”林戈也不客气，马上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透过橱窗他看到盖着白布的死者的尸体被教区医院的人抬上马车，血迹渗出来把白布染成红色。

　　两人看了一会儿，都没有吃东西。然而一名警员闯了进来，夺走了林戈的早餐茶，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摸了一片面包塞进嘴里，一边发出赞叹的声音一边给林戈比了一个大拇指。

　　“注意你的行为，丹尼斯·塞隆（Dennis Theron），你代表的是我们刑侦司的形象。”道格拉斯皱了皱眉头。

　　丹尼斯这才抬起头来，看到这位有些恼怒的警督，他立刻惊叹出声：“天呐！抱歉先生，我没想到林戈和您坐在一起吃饭。”

　　“在你四处鬼混的时候我们经常坐在一起吃饭，还有，希望你在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也能保持体面。”道格拉斯冷冰冰地说道。

　　“当然，先生。”丹尼斯非常快速地点头，并且朝着林戈使眼色。

　　“再来一份早餐。”林戈朝着侍者说道，然后转头看向道格拉斯，“先生，让他讲讲脚印的事情吧。”

　　丹尼斯又看向道格拉斯，后者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在得到上司的首肯后丹尼斯便开始讲述起来：“我跟了整整一个小时，那脚印是从白狼大桥过来的，但是你们也知道，过了桥之后都是石砖路，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大伙一起去也找不到什么线索，所以我觉得我已经尽力了...”

　　“够了。”道格拉斯打断了他，这位警督是最不喜欢听这些辩解的人，他只需要知道凶手来自索尔顿河（Salton）以北。

　　“她叫什么名字？”林戈看着装着尸体离开的马车问道。

　　“巡夜人认识这个人，她叫贝拉·戈尔曼（Bella Gorman），活着的时候挺漂亮的，但是现在，她和温蒂差不了多少。”道格拉斯冷笑。

　　丹尼斯想起那位死在威斯克街的护工的惨状，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低声而快速地说道：“我的那份早餐不要了。”

　　然后他脸色铁青地离开了茶餐厅，然后蹲在路边呕吐起来。

　　道格拉斯露出嫌弃的表情，林戈却在低声嘟囔着。

　　“玛格特、露西、温蒂、贝拉，都是漂亮的女人，真像是被选中的祭品啊，还要再死多少人呢？”
　　教堂的钟声响起，唱诗班的礼赞声缓缓传来：
　　愿神感知众生的哀伤
　　降下祝福而非苍白的死亡
　　愿圣洁的塔楼永远矗立
　　让生命的赞歌洗净污浊与肮脏
　　愿万物复苏时带来的恩惠
　　给予英雄手中应得的奖赏
　　愿银色闪电划破苍穹的凄厉
　　施以罪人心中该有的恐慌
　　愿公正的声音在天地间歌唱
　　取代黑与不纯粹的红色登场
　　愿每一个旅人都有信仰
　　行在无边的迷雾或是迎接初升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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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礼赞灵感源自《塔之礼赞》，一首歌，感兴趣可以去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