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西比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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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所以，您的下巴是怎么回事儿？”
槙岛圣护接过崔九善递过来的一包纱布裹的冰块，敷在发青的下颌，一只手冻得发麻就换一只手。崔的目光明显带着戏谑，他这个人天生玩世不恭，但作为下属，完成他布置的任务时又比任何人都机敏，所以他一直包容着这个不算缺点的个性，只是眼下他有些烦躁，口气也冷冷的：
“轻敌了而已。”
崔九善摩挲着下巴笑得很暧昧。
旦那身上携带着他给的定位和联络器，他也一直在黑市的出口待机，所以大概上午十点旦那通知，他很快就来接应了。车是自动驾驶，崔九善坐在副驾驶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年轻男人，他手撑着头正在闭目养神。和那位女监视官呆了整整一夜，回来的时候衣服不是自己的，表情冷漠，还受了一点儿无伤大雅的轻伤。
……
他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而圣护的烦躁在于，不死川歧居然什么都没有对他做，除了在他下巴用力揍了一拳，又塞了一条袭警的罪名。
“总感觉你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啊，柴田老师，那么现在清醒了吗？”她彬彬有礼道。
随即口吻变得有几分嘲讽：“没见过你这样自寻死路的潜在犯。自首也好，自杀也罢，我只是个朝九晚五的普通公务员，说得难听点儿是税金小偷。除非你嚣张到在我面前犯罪，我会逮捕你，否则别给纳税人添麻烦，更别用那种自以为是的目光裁判我。”
为了强调，她把裁判换成了[judge]。
就如同对西比拉缺乏信仰，不死川歧拒绝接受他的凝视。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可是她又怎么知道他要找什么样的人？答案只有一个：她或许就是，圣护有些不快地想，但是她抵赖。昨晚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期待的不期待的。天亮以后，她把他带出黑市就乘上公共交通离开了。
想到这儿圣护睁开眼睛：“王陵璃华子的作品完成得怎么样？”
“进入收尾阶段了，这一次她打算在学院公开展示那具标本。”也就是依照她父亲的插画，摆弄的两个女孩扭曲残缺的尸体。
崔九善亲自协助了她，提供废旧锅炉间当工作室，找来特殊的树脂材料。虽然称不上抵触，但也搞不懂现在年轻女孩的审美。不过说到底这么些年来，他和旦那所做的就是把刀递到有杀意的人手中，就像玩具商免费分发玩具给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子，他们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放消息给公安局，让他们去查王陵牢一，是时候给猎犬丢块骨头了。”
崔诧异地扭头：“我记得您不是对她赋予极大的期待吗？甚至让我安排了她逃亡海外的后路……”他有些意犹未尽。
“这个女人一生都像野兽一样缺乏怜悯之心。”
出自莎士比亚的《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他保留的后半句则是“死后的现在也只配得上野鸟程度的怜悯而已”，是否确认失望，他还要再见她一面。
“那么原计划由我接应她，是否要取消？”
崔有些迟疑，显然并没有理解他说的这句话。槙岛圣护突然想到了不死川歧，想到那座灯塔里随处乱摆的纸质书，电影碟，还有伽利略温度计。记得那儿有一整套的精装莎士比亚，牛皮纸包着，女人够不到橱柜里的速食罐头时会搬来垫脚。何等的浪费，又何等的引人嫉妒。她在这儿的话一定不会错过他的杀机，那么她还会像当初一样无视自己吗？
圣护有些意兴阑珊：“潜意识里，我对她抱有跟她父亲类似的期待，所以当她令我失望时，会感到落差很大。”
“不过还是要麻烦你去一趟，她有别的用处。”
[2]
每隔五个月是和西比拉的接头人会面的日子，歧也是直到天亮才想起来是今天。
前往厚生省总部，她脑子里还是挥之不去那个美术老师。“你还欠我一幅画”，轻轨的感应门阖上前，他站在门外，并没有主动到她的门里，只是站在那里单手插口袋，表情淡漠而笃定，潜台词是他们还会再见面，可明明上一秒她才说过“后会无期”。
她甚至有个荒诞的想法，想脱口而出“你是守望人吗？”他令她想起自己那个时代认识的一个男孩子，干净，带点儿倨傲，视自由如空气，既浪费又理所应当。如果是，他们就可以一起逃走。
可惜他不是。
歧摁下最高楼层的电梯按键，玻璃囚笼以每秒十米的速度上升，差不多一分钟后电梯减速，她抵达了将去往的楼层。进门前要通过一道安检和身份识别，得到主人的首肯后才会放行。
“不死川歧，守望人编号09，身份证编号2375xx，”说完她顿了一下，口气厌厌，“真的非得每次都报这一长串吗？”
“另外让我猜猜，我在和水缸里的哪个大脑说话。”
表面上“神使”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事实是她压根不是女人，甚至不是人，只是一具全身机械化的空壳罢了。神使是仿生人，推此即彼，神也不过是免罪体质者的大脑集合。当年选拔到最后环节，心理指数无波动的成了神，心理指数变化剧烈的成了守望人。
“注意措辞，守望人09。”
上一秒这个仿生人还一板一眼，下一秒大概是转让了控制权，变成了轻佻的男性口吻，搭配中年女性的声线很是不伦不类：“我们注意到你近三个月的犯罪系数波动偏大，潜在犯记录一次，另外参加王陵牢一的葬礼居然没有上报。你应该清楚，守望人的作用是……”
“帮助实现完美的心理量化和社会的全面性支援，”歧歪了歪头，“好像我没见过你粉红色皱巴巴的大脑一样，跟队友还要虚与委蛇？”
她刻薄地笑了：“我不死，你睡不着吧？”
[3]
樱霜学院里，监视官和执行官借助卡通装置的投影服装，向路过的女学生进行问询。
标本案果然还是由狡啮和常守朱实现了突破，他们通过向潜在犯了解，得知那几具标本的原型参考是最近过世的王陵牢一的插画，恰好他有直系亲属正在樱霜就读，种种线索都指向这个叫王陵璃华子的女高中生。
狡啮脱下了羊皮似的卡通投影去抓人，谁能想到在众目睽睽下这个女学生居然失踪。随后他们在废弃的锅炉房找到了两位失踪学生的遗体，并且确认了[柴田]这名美术教师的嫌疑。
“现场的情况就是这样，禾生局长。柴田，不，化名柴田的潜在犯逃跑时删除了所有影像，我们掌握的只有一小段录音，以及目击者的大致描述。”
“辛苦了，宜野座君。”
关闭外放通讯，禾生用仿生晶状体扫过女人，她僵硬地盯着面前的地板，描述不出的表情。禾生放弃人的躯体已经很久了，只简单地知道笑是快乐，哭是难过。考虑到杀人犯少女是同伴的女儿，这种介于两者之间的表情是怎么摆布出来，令她感到困惑：
“荒诞的结局，如果你心理素质无法承受追捕，我可以把你调离…”
“不，”她说了一个字，“除此之外，我只想知道我第四次申请休眠的结果。”
西比拉扫过她发白的嘴唇：
“上百年休眠对财政造成的负担不是小数字，除非十分有必要。不死川歧，我们严重怀疑你现在发挥的职能，更看不到允许你休眠到下个世纪的好处。因此对于守望人09提出的休眠申请，西比拉给出的判定是——”
女仿生人露出了傲慢的微笑，果然邪恶和报复是本能反应，跟是自然人还是仿生人无关。她想到了对付这个不驯服的守望人的办法，就是让她毫无希望地老死在这个时代：
“不通过。”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西比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