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杜松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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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槙岛圣护托着几近休克的歧的腋下，像拖尸体一样勉强把她弄上陆地。
不死川歧在接近岸边时就已经体力透支，险些没有能上得了岸，但槙岛不会放任她溺毙在海里，她的结局不应该这么轻易。
将她面部朝下地搁在一块干燥的礁石上，礁石的突出刚好顶在胃部，圣护用力拍打她的背。起初她牙关紧闭，手底下脊梁的触感像一条冻僵的蛇。在准备去抠她的喉咙时，歧终于咳了一声，接下来蜷缩着身体断断续续咳光了胃里的海水。
等她脱离了生命危险，槙岛也喘着气跌坐在冰凉的沙滩上。长绒棉材质的衣服吸附力强，此时都黏在身上，海风一吹体温迅速下降。槙岛瞥了一眼女人，她浑身湿透地坐在礁石的另一侧，冻得牙齿打架，从脱下的靴子里倒出一只黏答答的水母，她把水母抛回海里，脸上流露出一点儿挑衅和情不自禁的笑影。
“你在笑什么？”他问。
“笑劫后余生，”她说，“整夜呆在这儿不是办法，起来，跟我走。”
这是第二次了。
槙岛圣护跟在毫无防备的她身后。
……
[2]
沿着海岸线没有走很久，槙岛圣护发现自己的目的地是一座灯塔，看着已经荒废好多年了，油漆沿墙根剥落了一圈，露出锈红的钢结构，隐没在黑暗里一声不吭。
不死川歧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上下摸口袋大概是找钥匙。钥匙没摸到，摸到一只半开口的碎蚌壳险些割伤了手，失去耐心的结果是强行撞向老式的白铬门锁。门纹丝不动，歧低低骂了一句，槙岛拍了拍她的肩膀：
“劳驾，这是你丢的钥匙吗？”他递给她那只被扔在地上的蚌壳，柔软的蚌肉中间嵌着钥匙。
“...谢谢。”
“进来吧，”不死川歧分毫不差地摸到黑暗中的开关，顺便补充，“要脱鞋。”
这大概是个弃用后被私人收购的灯塔，在此基础上改造成了住宅。一楼类似杂物室，很多东西圣护只从书上见过。
“那是什么？”
“...除草机。”
“那个呢？”
“...山地车。”
螺旋状的楼梯通往二楼，歧听到白发男人感叹“这里属于不死川小姐吗，复刻的水平很厉害呢，简直像过去的建筑保存下来的。”她伪装已经很熟练了：“祖产，是我父亲…的祖父留下的老房子，给后人当个纪念。”
“原来如此，先曾祖是从事海洋相关的职业吗？”
“...据说只是喜欢海钓。”
不只是这样，歧心想。她的父亲毕生没有卖掉这座灯塔，甚至耗费大量物力财力用于修缮。九十年后她苏醒，忍受着肌肉酸痛和过度休眠的后遗症回来，发现故乡变成了黑市，这儿却跟记忆中分毫不差。
二楼厨房，客餐厅，三楼卧室，顶楼是露天瞭望台。两个人身上湿透，歧不喜欢用服装装置就算了，男人的三件套西装居然也是天然布料。她只能不情愿地找出父亲的衬衫长裤，连同带点儿霉味的浴巾递给他，指明哪间是公共洗手间。
“只是借，你要还给我的。”她回房间前强调。
男性打理个人卫生总比女性要简单些，等圣护擦着头发出来，歧还没有下楼，趁着这个时间他打量起周围。
圆形的建筑差不多一半面积是客厅，家具不多。沙发围成半圆形，但蒙着防尘布，显然她不经常逗留。居中墙上挂了一幅《撑阳伞的女人》仿画，圣护注意到画下面的壁炉架倒扣着一张玻璃相框。本以为会是不死川的家人相片，拿起来发现是蝴蝶标本，在积灰的白桐木架印出一个格格不入的长方形，只有那一小块是干净的。标本背面泛黄的标签纸记着学名，一只是巴黎翠凤蝶，一只是柑橘凤蝶。
“既然那个时候那么自由，他们为什么要跨越时间到我们这个时代来呢？”他摩挲着蝴蝶，头也不回地问。
不死川歧脖子上搭一条白浴巾，发尾的水滴滴答答，强装镇定地站在楼梯上。
“...抱歉，您说什么？”
“我说，”圣护回头，无害地勾着唇角。有一瞬想干脆揭穿她，但还是坏心眼地选择了明知故问，“王陵牢一，我学生的父亲，他到我们的这个时代来，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呢？”
歧面色缓和：“这个问题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顿了顿她也明知故问：“我们这个时代难道不好吗？”
白发金瞳的男人有些倨傲地看着她，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了违和感：初次见面时他表现得太温顺了，俊美，职业光明坦荡，让人不假思索地以为他是西比拉治下的良民。可是一个良民会明知故犯进入黑市吗？会若无其事地跟她逃亡吗？会完全没有疑问跟她走到这一步吗？
“你是潜在犯？”不死川歧沉声问。
枪放在写字桌抽屉里。
她的发尾继续滴水。
[3]
槙岛圣护无视了她的质问，甚至一触即发的攻击性，走到吧台那里拿了两个玻璃杯，拧开铝制水壶，壶上光溜溜的没贴标签，却散发着不容混淆的杜松子酒香气。
“你喝什么？”他问歧。
“...兑一份奎宁水，柠檬汁和冰块在下面柜子的小冰箱。”歧威胁性地眯起眼，静观其变。
槙岛圣护一边调酒，一边兴致勃勃地讲起了故事，或许放在她的时代可以去当个酒保，但这个时代除了黑市已经买不到酒了。从前有个失去了妻子的黑手党，为了纪念挚爱亲手酿造了一款类似的酒，取名为“distilled for the eradication of seemingly incurable sadness”，为消除无法治愈的悲伤蒸馏而成。[注1]
圣护把垫着纸巾的酒杯端到她面前，她站在写字桌后，右手食指勾着枪的扳机，左手无意识地杂乱敲起了打字机按键，但没有放纸。让他把酒搁在桌上，随即嫌弃地摆手，恐吓他站远点儿。
“说到底，潜在犯又怎么样呢？”圣护轻声说，歧以为他默认了，
“你就不能当个正常人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歧心里一沉，或多或少体会到了宜野座的心情。这使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仍然是潮的，但已经不再滴水了。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可惜现在是凌晨三点，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等待天明。他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歧，没有说话，仿佛是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又或许是嘲笑她监守自盗，后来他说：“哪怕西比拉让你制裁我，你手上也没有dominator。”
无动于衷即是轻蔑：“你制裁不了我。”
终于歧怒火中烧。
“你的犯罪系数到底是多少？150？250？还是300以上？这都不重要，知道潜在犯收容所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她揪住男人的衣领，圣护比她高大半个头，被迫向她的方向倾斜，直面怒火中烧：
“吃过甜甜圈吧？一个环形的监狱，守卫居中，犯人被分隔进一小格一小格的囚室。那地方像是冬天，房间是白的，时间是静止的。不会有人大声喧哗，犯罪系数一旦上升就会被瓦斯强制催眠。但同时你也出不去，因为西比拉给你的判定是：不-健-全。”
“你怕吗？”
“我？我当然怕，”歧低低地笑了，“我怕我进去就不会想再出来了，”
“别试图逃过西比拉的制裁，”说完这句，歧放开了他的衣领，“逃不过的，你只会被迫钻进一个更小的笼子。”
可这不代表槙岛圣护会放开她。
自始至终歧都把枪抓在右手，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总之回过神，这个男人已经一手扣着她的肩膀，一手握住了她持枪的手，令她被迫将枪口抬高，抵在自己瘦得锋利的下颌。美国柯尔特袋装枪，口径八毫米，一共七颗子弹一触即发，这个距离下可以直接射烂他的后脑勺。
[被迫]这个词用在持枪人身上太过诡异，她也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但圣护纹丝不动。歧又尝试着挣脱，他干脆地扣着她的后脑勺把她嵌进怀里。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被西比拉操纵的社会，人还能剩下多少主观能动性。换句话说，我喜欢探究人在做某件事时的动机。只有在按自己的意志行动时，人才是活着的。”
“但这个社会却不是这样，西比拉把意志从人身上剥离了。它教人们怎么摄入食物，怎么娱乐，和特定的人和性别相爱不会造成悲剧，参与什么样的工种能实现理想国…”
“它教会了人，也支配了人。”
槙岛圣护冷静而坚决地回到了最初的分歧：“你是在以什么为基准判断我有罪的呢，监视官，犯罪系数吗？可是你现在并没有dominator，你只能凭自己的意志审判我。”
“还是说，不死川歧，凭你就能带我从这个世界逃走了吗？”
他向她发出了傲慢的恳求。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杜松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