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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东京湾 ...

  •   [1]
      王陵牢一的葬礼后,不死川歧把每一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樱霜学院的少女分尸案短期内陷入调查瓶颈,她看大部分的同事都扑在这个案子上,且自己发挥不了关键性的作用,就把目光投向了其他。

      刑事课永远不必担心会闲着,金融家做空扰乱市场,护士倒卖医疗用品,夫妻干架造成子女色相浑浊,农产品滥竽充数……现实远远比小说精彩。她机械而刻苦处理着案情,编号从01排到58+的待处理案件火速下降到30+。色相也稳定在一个差强人意的结果,引得宜野座老怀大慰,以为是那天叫她回本部后语重心长的谈话起了效果。

      晚上九点,跑完三公里热身后狡啮慎也走进健身房,歧向他挑衅地勾勾手,狡啮从善如流地一个上勾拳朝她挥过去。

      “呼——怎么,宜野座,不让你跟,这个案子?”狡啮的锻炼强度几乎是她的两倍,先天素质也高的多,歧一边断断续续搭话,一边做了个捅向肋骨间的假动作。

      “佐佐木。”狡啮言简意赅。

      佐佐木执行官死于三年前一桩手法迥异的标本案,慎也是他的直系上司。就像《漫长的告别》里的硬汉马洛,他隐忍而执着地深入追凶。只可惜凶手销声匿迹,猎人陷得太深而降级为猎犬。而这一次事件中,慎也敏锐地察觉到两桩案件的相似之处,宜野座给出的答覆是:停职。

      他不希望慎也陷得太深。

      保守又固执的老好人。

      不死川歧仅仅嗯了一声。

      “你呢?你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疲惫。”

      男人淡淡地问,汗渍流进棉质汗衫领口,脖颈染出一圈深灰色。不死川虽然力量和体力不如他,但洞察力非常老辣,攻击刻不容缓,短期的对峙中被她抓住弱点胜负或许就会被颠倒,他注意到她虽然表面如常,但烦躁都体现在行为里。

      终于被他抓住了机会,狡啮慎也抓住了她的肩膀,用一个背摔和肘击结束了格斗。

      不死川歧躺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用手背挡住眼睛。过了大概十几秒她坐起来,狠狠揉搓自己的脸颊,幽暗的眸光从指缝间漏出来:“真的这么明显?”

      慎也递过来一瓶运动饮料,慢慢调整呼吸:“你从来不擅长伪装。两年前的劫持案是那样,现在掩饰水平依然拙劣。”

      歧捂着眼睛笑了:“真的就那么差劲?”

      慎也不置可否。

      两年前的便利店劫持案,事后他调取监控录像。不死川歧是在抢劫犯用刀恐吓店员和顾客,店内空无一人的情况下,主动走进了犯人的攻击范围。那根本不是阴差阳错,是借刀杀人,自戕也是一种谋杀。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换位思考,他不认为自己就一定能坚持下来。

      “你知道吗,慎也,”她说,“在我们那个时代,有些国家规定自杀未遂是要坐牢的,乃至没收个人财产,理由是浪费社会资源。很多时候人自杀是为了反抗,这是他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唯一仅剩的东西了。可是啊,人如果连自杀都要受到处罚和诟病,因为神说你的命不属于你,我才对你享有绝对支配权,这个人还能称得上自由吗?”

      “那么为什么,你后来放弃了?”

      不死川歧沉默了一会儿,狡啮慎也没有催促她。她在做出决定这么长时间后,第一次去思考原因,发现思来想去,也找不出花哨的理由,无非就是生死相关。人为什么生,为什么死。最后她开口:

      “有人说,没有一种命运是对人的惩罚…生存本身就是对荒诞最有力的反抗。”[注1]

      [2]
      “您是…抱歉,我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槙岛圣护露出了置身事外的笑容。

      “……”

      不死川歧面无表情。

      你体会得到,为了发泄减压,半夜溜进黑市的搏击俱乐部参赛,押自己,赢得盆满钵满,最后引起俱乐部主人觊觎强行要跟她签死契,把场子砸得人仰马翻,逃跑途中遇见葬礼上一面之缘的人,这种一波三折的心情吗?

      跟不死川歧扎高马尾,兜帽卫衣,嘴唇淡淡被磕破的红肿不同,这个叫柴田的私立学校教师穿得很斯文,标准的卡其色西装三件套,怀里夹了一块画板和一叠素净的素描纸。不死川刚苏醒时尝试写日记,了解到这个时代纸的价格有多望而生畏,更重要的是渠道难觅。

      原本她打算装不认识,可惜后面拎着水管,五大三粗的打手却不这么认为,喊着“有同伙”朝他们追赶上来。无奈之下,不死川歧只能说声“抱歉”上前拽住了那位教师的手,拉着他在一群潜在犯甚至杀人犯中流窜。

      显然无论哪个时代都有灰色地带,并非监管不到位,而是比起面面俱到,放任渣滓在阴暗的老鼠洞里自生自灭才是效率最高的方法。

      完美,很大程度上讲究有选择地放弃。

      东京都一共被划分为23个区,大田区和品川区之间有一片毗邻东京湾的工业园,过去也曾经船来船往,吞吐量巨大。差不多上个世纪末期的时候发生了一次严重的化学污染事故,后来虽说实施了去污染化,但颓势已经造成,工业园连带周围一圈的住宅和商业区形同被遗弃。

      时间一长,潜在犯,军火商,偷渡客,艺术家……甚至官方层面不存在的性工作者都自发汇聚到了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现代人都偏好用性/爱机器人,听话,安全,没羞没臊。他们在幽暗的夜里,绕开生锈的钢筋,污秽的积水,只有上半身的机器人,躲过围追堵截。

      “不-死-川-歧——”她努力张开手脚,勉强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我叫不死川歧。”

      灰色地带发电,全靠电厂剩下来破破烂烂的海水发电机。21世纪的机器苟延残喘地撑起22世纪的供电,颜色是恶俗而夸张的绿色红色黄色,审美低下,同时残败得像蜡烛——这种古代人照明工具——一吹就灭。而西比拉的神殿[诺那塔]伫立在远方,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簇拥着光鲜起伏的大厦群和大厦等身的艺伎。艺伎是全息投影,她微笑地警告,潜在犯上不了天堂。

      歧依稀听到白发男人轻笑着说,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但又不十分真切,她在根据潮水的声音判断离海的方位。再往前是一片迷宫般的集装箱装卸地,歧回头看了一眼追兵,大胆地拉着男人右拐藏到箱体后面,他们贴着铁皮克制地喘气,果然灯光和喧哗惯性使然地向前。来不及休息,她拉着他往相反的方向逃。

      [3]
      不死川歧终于有宽裕看槙岛圣护一眼。

      “请问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柴田老师?”她气势汹汹,先发制人,着重强调人民教师的神圣属性,试图放大罪恶感。

      人民教师轻笑了一声,脸很俊美,手很凉。偏偏又骨节分明,手指纤长,残留有一点娇贵的笔茧,不大像她强势地抓着他,反倒是他纠缠着她的手,气定神闲道:

      “我其实也很惶恐,这是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听同事说可以购买画具,但是被无政府主义占领着。唉,我也没有想到会混乱成这个样子。不死川小姐是被卷入什么事件了吗?需不需要打电话向公安求救?”

      他假惺惺道。

      不死川歧:“我就是监视官。”

      监视官…不,教师沉默一会儿,慢吞吞地开口:“那么恕我直言,请问…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还穿成…”他瞥了一眼女人的卫衣,背后红色加粗体写着:

      Fu*k Sybil

      “…………”

      “…我在钓鱼执法。”过了很久她说,槙岛感觉掌心她的手指都是僵的。

      他悄无声息地笑了。

      不死川没看到他的表情,但仍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终于记起来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昏黄的灯光下板着脸:

      “未取得许可证进入灰色地带,最高会被判处三十万日元罚款。罚款是小,人身安全和色相是大,这一次好在柴田老师遇见了我…”

      “别说话。”槙岛打断她,歧心里一沉。他们两侧都是堆叠超过五六米的集装箱,长长一条通道,从西向东称不上明亮,可一旦追兵到了根本原形毕露,她屏着呼吸侧耳倾听。

      东边隐约的潮声,还有槙岛圣护暗哑的声线:“你的嘴角在流血。”

      “……”

      歧面无表情地舔掉唇瓣上的血痂。

      “跟紧,我带你离开这里。”她冷冷地说,也没管自称柴田的美术老师是否跟得上,径直往前走。

      “不死川监视官似乎对这一带很熟悉?”槙岛圣护走在她身后,地上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崔九善查出来的资料显示她出身品川,具体住在哪儿,经年累月不得而知了。

      歧漫不经心地答官腔:“责任所在,执法需要。”

      之后无论他试探什么都不肯再开口,槙岛圣护清楚不能把掉进仙境的爱丽丝小姐逼太狠了,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直到五分钟以后,她主动停下,下意识地把手拦在他身前,做出保护的举动,光半明半晦地洒在她柔软漆黑的发顶。

      电流的哔哩在寂静的黑暗中无限放大。

      前面两百米是出口,渐渐传来金属刻薄的敲击和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脚步和声音逼近的方向正是他们这边。槙岛勾起了唇角,看到她把手握成了拳。

      “你听好,”她低低地说,语气冷静,“这条路只有西边这一个出口,东边是海。等一下我说跑,就立刻掉头往海边,你会游泳吗?好,让你跳就跳,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圣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从来很爱蓝色,歧的瞳仁正对光,简直澄澈得像一片海水。瞳孔紧缩,说明她也在紧张,但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身上。他审视一个人喜欢看对方的眼睛,人当前思考和重视的一切都装在里面,而他从这双蓝眼睛里看到了一个白发男人,这是他第一次,从镜子以外的陌生角度审视自己。

      这让他感到惊奇。

      追兵在逼近,不死川歧没有在命令,她在一字一句恳请自己,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

      “让我画一幅画。”他说。

      歧愣了一下,年轻的男人表现得无动于衷,但不像在开玩笑,也不适合在此时开玩笑,他有些偏执地重复了一遍,“答应让我画一张你的画,我就相信你。”

      “……”你在说什么。

      “发现了!在那边——”从出口的一端,握着钢管的男人朝他们跑来,没有时间犹豫,歧只当是这位美术老师梵高上身,一边恶狠狠地说“准备好你的三十万罚款”,一边飞快地答应,槙岛圣护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身后是追兵,眼前是湍急而冰冷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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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旦那和那位女监视官跳进了海,崔九善从层层打手身后走出来,向领头的人电子支付了一笔两百四十万的佣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东京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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