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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报废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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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守望人(watcher)计划,“槙岛圣护抿了一口红茶,“正式实施的日期是2019年11月2日,表面上正如它的名称所寄翼的一样,让过去的人有机会看到未来。”
这是一间建在郊野的私人会所,最近的林业站也在二十公里外,个人所有的山林土地保证了隐私性,所以会客室不带顾虑地砌了四面可调透明度的玻璃墙。居住在附近的只有大片的欧洲山毛榉以及会所的主人,前者沉默,后者是共犯。
五月是梅雨天,空气吸饱了沉甸甸的雾气,跟皮肤和呼吸道接触无论如何都会产生粘腻的烦躁感。这个时代室内的温控设备已经非常完善了,潮湿度,PM指数甚至压强都可以调节,控制屏上手指点一点而已。而会客室里却升起了壁炉用以驱散水汽,火温吞地咀嚼着木炭。崔九善虽然更倾向于人工智能,但也只是若无其事地解开两粒衬衫扣子。
“拜托你调查的守望人资料怎么样了?”
韩裔黑客点开便携终端,投影的影像资料出现在茶几上方,声线阴冷:“当年公布的有限情报显示,选出的十名守望人均通过体检,年龄分布在18到58岁之间,男女对半开,其他社会身份属性没有明显关联。计划执行到三年前刚好唤醒第九名守望人。九人里,第一,二,三,五,六人已经死亡,死因…”
“我比较关心西比拉系统判定的他们的psycho-pass指数。“槙岛饶有兴味道。
“稍等。”崔九善皱眉,十张相片栏有五张是空白,表明情报缺失,剩下五张立体人像也用灰色代表已逝状态。通常这类资料公布的时候,只会涉及守望人休眠前的人生履历,苏醒后仅一笔带过,他从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觉得…
“太奇怪了,不是吗?”白发男人轻声道,“多有意思的社会性命题,旧时代遗民和新神的相适性,却几乎不提供任何深入研究的途径。耗费大量金钱和劳力,不计代价真的就只是为了把十个普通人送往未来?”
[2]
“到头来,不死川小姐还是没有解释她为什么会当上监视官。”常守朱有些丧气,在投影键盘上输入《沉默的羔羊》。
“那家伙加入差不多也有两年了吧,”縢秀星懒洋洋地插嘴,双腿交叠翘在桌上,“听说契机是作为受害者被卷入了一起危害社会治安案,慎也应该知道一点儿。”
常守朱看向狡啮慎也,非办公时间他习惯手上捏一把握力器,蹙着眉回想了起来:“我负责了那个案子。”
那时的不死川歧比现在颓废很多,长发,黑眼圈浓重,色相浑浊得像水泥。先前的职业是博物馆的研究员,午餐时间在附近便利店就餐时不幸被抢劫犯劫持。
“精神污染具有传染性,这一点你很清楚吧?”狡啮问,年轻的女监视官点了点头,“那个抢劫犯psycho-pass系数高达330,不死川当时也将近170。犯人被当场枪毙,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死川小姐呢?”朱紧张道。
狡啮慎也至今无法忘记那个场景,在一片凌乱的货架中央,不死川歧就站在那儿,周边残留了大片dominator致死模式下飞溅的血和残骸。在男人打算鱼死网破将她割喉的时候,慎也觉得她仿佛是向旁边偏移了半个身位,因此露出了自始至终躲在她身后的犯人。她的手指在抢夺刀片时被深深地割到指骨,血淋淋的,不知道是冷得发抖还是肌肉痉挛。
在他打算用麻醉模式将她放到,避免恐慌程度加剧时,她奇异地安静了下来,那真的是小声而压抑的笑,发丝汗泠泠的黏在脸颊上,她很快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而她的眼睛却在对他哭。
“她的犯罪系数开始主动而缓慢地下降,”狡啮慢慢说,“在我校准她的一分钟内从170降到130,一个疗程的色相护理后她通过了公安局职业相性测试,之后她用三个月完成了监视官培训。”
常守朱瞠目结舌。
“这…这怎么可能——”她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语气激动,“沦为潜在犯的人有一大半都不可能再恢复正常,她怎么可能在短期内…”
“阿拉,大小姐是在说我不正常吗?”秀星歪着头,姜黄的短发,牙尖嘴利的样子像只山猫,“我可是从五岁起就是潜在犯了。”
“别捉弄监视官了,縢。”狡啮打破朱手足无措道歉的窘境,“就像监视官的色相不易浑浊,不死川虽然摇摆不定,但她偏偏就拥有回归常人那边的能力,或许这正是西比拉系统判定她进入公安局的原因。”
桀骜的少年嗤笑了一声:“不正常其实倒也没错,但最好别在歧面前说。你记不记得她第二次沦为潜在犯?”
他兴致勃勃补充道:“差不多在她就职半年以后吧,那次哪怕是狡啮都不看好她能回归监视官,我们大家已经替她收拾好执行官宿舍了。”他不无遗憾道。
“縢——”
坐在对面看电子杂志的弥生制止他,因为她看到当事人正走进办公室,可惜縢秀星没看懂她的暗示:“我想想那次是因为什么?玩弄小孩子的臭老头?你们两位女监视官在这方面还真是有相似之…歧——”
“到此为止了,”不死川歧击掌,常守朱看着她的脸,无论如何都无法跟又哭又笑联想到一起,她看起来镇静,从容,游刃有余,“还是说你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吗?”
“…是的。”
“你看,就像有的案件中受害者明明不应该受到粗暴的对待,犯罪系数超标,但明明又不具备实质的犯罪情节,”她说,“有的案件中,加害者却可以钻规则的漏洞逃避惩罚。”
不死川歧勾着一把椅子的椅背坐下,漫不经心:“我们从那个臭老头的家里找出起码七组受害者的DNA数据,对应年龄最大的也只有十五岁。就因为他犯罪系数低于300,系统给出的判决是强制收容。可恶,凭什么啊?”
不死川歧仰着头,露出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血腥气的笑容:“所以我跟他谈了半个小时,聊了聊那些孩子和他们的家人。半个小时以后他犯罪系数恶化并且试图袭警。”
有一瞬间常守朱产生了一种迷迷糊糊的想法——比起怀疑审判的准确性,不死川歧从一开始就对西比拉系统嗤之以鼻,她发自内心地感到轻蔑,不认可系统的权威性。所以她利用了dominator,跳过西比拉直接对犯人做出了裁决。这种想法让她有些害怕,毕竟审判权不应该只属于神明吗?
蓝眼睛的女人用手指比成枪,做了一个吹散枪口白烟的动作:“于是,我就用dominator把他就地正法了。”
“下次发了工资,我送你一本《沉默的羔羊》。”
[3]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的结果啊,旦那。”崔九善眯起狭长的眼睛,“果然共同点出在psycho-pass指数上吗?”
五个人显然在21世纪初期,就已经作为志愿者参加过西比拉系统的内测。但是据说研发初期的系统判决误差率高达万分之三,这五个人的测试结果都显示,属于误判的那部分人。苏醒以后的记录也表明,他们当中最低也有两次从潜在犯回归正常社会的经历。
槙岛圣护看向公屏的资料:“这就说得通了,守望人(watcher)计划跟西比拉系统本就是共生关系。没有一项技术从最开始就尽善尽美,西比拉标榜的完美性也需要一个进化的过程。就像大海上的船只需要罗盘,西比拉需要有客观观测者不断地修正自己,查漏补缺,这也正是这个计划为什么存在。”
“那么,新时代的人难道不足以提供谏言吗?”崔九善觉得未免大费周折了。
槙岛圣护低低地笑起来:“西比拉会信任自己的奴隶吗?”
“……”
崔九善承认跟眼前的这个人相比,自己还是想太简单了。他调出终端上五个人最后的临终报告:“有一点我想不通。”
“按理说,守望人和西比拉是共生伙伴,这五个人的报废率却又…”他顿了顿,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崔九善直接给出数据,“除了一名患上良性压力欠缺性脑梗塞,其他的四个人——”
“他们在漫长的色相反复,摇摆不定后,无一例外,都被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