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守望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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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死川歧，24岁，隶属厚生省安全局刑事一课以来的风评俨然摇摆不定——正符合了她在监视官和执行官之间的身份切换。
“第三次了！这已经是你第三次从监视官堕落成执行官了！！”
隔了两扇闭拢的感应玻璃门，对面办公室内宜野座先生缺乏自制的咆哮，以及归队申请狠狠摔在桌上的摩擦声依然一清二楚，常守朱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忍不住畏缩了一下，收回视线假装继续整理述职报告，其他人也显然无法忽视，朱甚至看到縢秀星挤眉弄眼，比口型“歧酱又把宜野座弄哭啦”，而狡啮先生咬着烟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听狡啮先生说，就不死川歧的回归周期以及身份，执行官那边开了赌局，还是她本人亲自坐的庄。
“小声一点，宜野座桑，”歧声音朗朗，面无愧色，“给我留点儿面子，尤其还有新人在。”
然后宜野座先生就更生气了。
严格意义上这是常守朱第一次见到不死川歧，之前的印象只停留于人事资料。一个月前，朱赴任时听说有一位女监视官犯罪指数越界被矫正机构收容，被调过来刚好就是替补她的空缺，朱当时还深感惋惜，猜测她不久后会以执行官的身份归队。
事件的发展诡异地偏离了常守朱的推测——不死川歧是归队了，却是以痊愈的监视官的身份。她当时不安又高兴地询问过，一个科室配备两名监视官，是否她有必要调动到其他部门去。宜野座先生迟疑了一下，回答显出几分冷酷：
“没有必要，老实说我很怀疑西比拉对她做出的监视官适应性判断。她太随心所欲了，psycho-pass指数又波动极大。”
他话里含了难以察觉的悲哀：“谁都不知道下一次她还能不能回来。”
总之，即便眼下气氛剑拔弩张，常守朱的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她悄悄直起脊背把视线从显示屏上方探出去，宜野座砸完报告以后就没有再坐下了，绕开办公桌走到不死川歧面前和她对视，让朱捏了把汗不知道他打算揍她一拳，还是给她一个拥抱。
不死川歧的相貌跟她见过的立体半身照片基本没有出入，个子比朱高几公分，安全局统一的西装领带穿在她身上仿佛理所当然，黑发蓝眼，鹅蛋脸，眼窝略凹陷，哪怕被训斥眼睛里也藏着不动声色的笑意，表面上看着懒散缺乏主见，朱其实觉得更像有恃无恐，唯恐天下不乱，死猪不怕开水烫这类的词。
值得一提的是不死川歧的感官非常敏锐，几乎在常守朱偷看她的几秒内她就注意到了。而对视时一股照片无法复刻的，属于这个人的犀利气息迎面而来，发现是局里新来的小女孩后又变成了温和，偏头近乎孩子气地吐了吐舌头，这招致了宜野座先生面无表情地端着纸巾盒锤她的脑袋。
“呐，狡啮先生，”那边的训斥在继续，常守朱压低了声音，“不死川小姐这次犯罪指数越界又是因为什么？”
朱的疑问其实很多，比方说为什么她可以做到短时间内恢复正常的心理指数，比方说归队申请完全可以通过手环状的携带情报终端递交，为什么还要用纸质文件……最终她只问了最浅显的一个。
黑发男人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口气司空见惯：“据逮捕她的同事说，她在二手书店看成人杂志，兴奋过度了。”
[2]
【从分析人类活体的声波扫描，发展成了可以用机械装置测定人类的精神状态。是善还是恶，只要看数值就知道，这就是犯罪系数的概念。】[注1]
下午一点半差不多处在用餐时间的尾声，食堂的人不多，不死川歧挑这个时间段来，果然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座位。
Psycho-pass指数100开外就属于潜在犯，在不被监护的情况下出现在公共场合可以用dominator（支配者）麻醉，接着就会被强制送进收容所；300开外就惨啦，歧不止一次用支配者处决过这类人，身体像微波炉里的爆米花一样爆开，他们是西比拉系统判定不配生存的人，绝大多数也的确是垃圾。
归队申请到最后虽然被批准，稍后她要去人事科恢复警号，去后勤科领补发的装备，但也的确闹得不欢而散。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别跟西比拉系统对着干”这是宜野座一贯的说辞，为了回归主流社会歧做好了听他说教的准备，但“正常人”，“堕落”，诸如此类的字眼还是刺痛了她，使她笑眯眯地说出“宜野座桑还真是一条听话的狗”，虽然在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就后悔了，接下来他扇的耳光也没有闪避。谢天谢地，那巴掌让他俩扯平了。
“你会回不来的！”他咆哮，“你就不能做个正常人吗？！”
歧无比坦然：“我就不能做自己吗？”
“不死川小姐？”她被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思路，抬头发现是刚调过来的新人，常守朱，履历无懈可击，歧看过她的资料。她同样端着餐盘，估计也是打着人少的打算。年轻女孩腼腆地询问是否可以在她对面坐下，一般情形下歧不会主动拒绝。
“刚毕业？年轻真好。”她不无羡慕道，戳着餐盘里的合成肉，努力不去联想这玩意儿的原材料是燕麦，“不过跟我交谈真的好吗？我不相信宜野座没警告过你离我远点儿。”
黑发女人接下来揶揄她是“教导主任心爱的好学生”，常守朱有些窘迫地握着筷子，但即便如此也没有离开。
“我听说了，”她突然漫不经心道，“你第一次办案的时候为了保护受害者不被强制放倒，麻醉了狡啮吧。”
“你做得很好。”她笃定道，没有花哨的措辞，也没有让宜野座先生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笑容，但常守朱无比确信她比任何时候都真诚，以及——
她一贯的笑容有多隔阂甚至虚伪。
年轻的女监视官闭了闭眼，低下头，手分别置于两膝仿佛视死如归地大声说：“请您告诉我，您三次沦为潜在犯，也依然坚持在监视官一职的理由！”
常守朱感受得到女人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沉默即是回答，她希望自己知难而退。
正打算用随便什么理由搪塞的时候，歧看到坐在对面的少女咬牙开口：“我毕业时拿到的分数是700分，工作适应性是A，因为感觉适合国土安全局就职的人太少了，我选择了这里，但是现在…”
她注意到常守朱睁大眼睛时，瞳仁有类似小鹿的清澄又迷茫的质感，正是这股无辜感让她感到烦躁，突兀地打断：“你的psycho-pass指数怎么样？一个月做几次色相护理？”
常守朱显然不明所以，歧于是采取了最快检测色相的方式——她向同僚举起了枪，机械的女声在脑海中冷冷响起：“…犯罪系数52，警告！警告！扫描对象是监视官，扳机锁定…违规行为将会上报…”
是那种个性温和，色相不易浑浊的类型吗？即使被突然举枪的动作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违规psycho-pass指数也只上升到60，歧若无其事地把dominator收回枪匣。
“啧，”她小声嘟哝，“听不得羔羊嚎叫的类型吗？”
“您说什么？”常守朱惊魂未定，却看到她恢复了率性而从容的状态，“去看《沉默的羔羊》吧，你大概就能明白了，自己从事的理由不应该受其他人理由的影响。”
“不过记住一点，时刻关注着自己的色相，一旦发现有犯罪系数失控的风险还是建议转业，看看你的部下就知道了，潜在犯的悲哀。”
“至于我自己，”不死川歧笑起来，露出白净的牙齿，“我可不是因为加入公安局而犯罪指数摇摆不定的，而是为了有一天，我真的无法回归主流社会的时候，担任执行官能替我争取最大限度的自由和‘宽恕’。”
她不无讽刺地，笑吟吟地说。
[3]
接下来的话题内容就是“女性职场生存经验”，“都市八卦”这类茶余饭后的闲谈。她们聊起时下流行的家居和服装风格，食物口味，AI家庭秘书的牌子。
常守朱说自己喜欢维克多·奥塔设计的塔塞尔住宅风格，喜欢中华料理，因为小时候和祖母共同居住所以和家庭秘书适应得很好。不死川歧抱怨说讨厌投影家居和换装蛋（不死川语，术语是全息投影服装装置），简直像皇帝的新衣，纸质书好贵，合成肉好难吃，家庭秘书很有用，可以帮她在阳台上种番茄……
“欸，不死川小姐是第四次工业革命时代的怀旧派吗？”俏丽短发的女警瞪大眼，“还是反转基因环保人士？我们这个年纪的少见，不过我祖母那个年代的老人很多都这样。”
常守朱的祖母大约出生在21世纪三十年代，正是西比拉系统普及的初代，人工智能，虚拟现实，清洁能源，生物技术…统统以那个时代作为起点，而旧时代也以它作为终点。
“那则传说，不死川小姐应该听过，我也是听祖母说的，”常守朱笑道，“早在西比拉系统正式运营的十多年前，政府提供了十个匿名休眠名额，通过全民抽签选出，分别会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最后技术的极限一百年后苏醒，作为旧时代的留守人和新时代的旁观者，出于隐私的考虑，他们的身份只会在死后被公开，这个计划被称为——”
“守望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守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