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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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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像珍珠一样耀眼,只要此生瞧见过,眼珠子就被吸住了,再也离不开。
程忱不常在谷里,个把月现身一次,每次回来都会来看看任如故,兴高采烈地来,垂头丧气地走。再后来,外出游历时,偶尔也会带上任如故,让他散散心,舒缓舒缓身心,但是却一直没有给他换皮。
“我说你咋这么磨磨唧唧,以前也不见你这样啊。”海逍遥又看到程忱从任如故那里回来,“要换脸就早点换,趁他还不知道是你毁了他之前,积点德。”
程忱没有回他,还在思索着到底什么样的脸配得上任如故。
“对了,沈添跟我说南剑那里最近不太太平,几个村民接二连三的掉了皮。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掉皮?像我一样替人换皮吗?”程忱问道。
海逍遥转身思索:“不是,若是换皮,虽然最开始血肉模糊,但是过几日,脸上应该是完整的皮肤,可这些村民,像是硬生生从脸上撕下来,脸上都长满了血痂。”
“竟如此恶毒?”换皮医师虽然常被世人唾弃,但是程忱不去做那些恶心的勾当,或者不让人瞧见自己做的勾当,反而有些人开始崇尚邪医谷,大事小事都报上来,邪医谷倒也开始和仙门世家抢起生意来。
“你要去看看?”海逍遥问。
“是,等我这次回来,就给阿故换皮。”
程忱外出了许久,这次的事有些棘手。
又到了南方多雨的季节,这雨一下就不停了,雨水冲刷着山上的泥石,路上也泥泞,走路不太好走,还是不是打几声雷,闪两下电。
“噼啪——”
程忱到了南剑的祠堂,叫换皮医师是件挺难以启齿的事,但是南剑族人百年前于程忱有恩,如此一来一往,也相识了。
“程医师,程医师!”族长冲冲地跑上前迎接。他已是一个耄耋老人,幼时在河边玩耍时跌落河中,恰逢程忱路过,救下了自己。几十年来,自己是一天天老去,程医师却依旧正值风华,但仍视其为长者。
“族长,这是怎么回事?”程忱问。
“这几个月,是南剑的壮年男子们外出捕猎的时候,第一批人去了,就没回来。几天后在后山找到他们的尸体,脸上都没了……”族长忍不住地啜泣,平息了一会儿,继续说,“后面去的人,也有些逃回来的,疯了,都疯了!”
程忱暗自想,这和之前金翎殿抢来的人倒是很像,但是金翎殿在北,南剑在南,八竿子也打不着。
“带我去看看尸体。”
这些尸体最新不过一天,最老的也有三月了。
“我们没动过,等着您来,还没来得及下葬。”
确实没动过,上面长满了蠕动的蛆,好像四百年前的蛆一样恶心,一阵呕意涌上来,他已经有很多年的经验了,却还是难以面对腐烂的尸体。
强忍着恶心,程忱带上手套,凑上前去仔细揣摩这些人的脸,他们的脸上都是撕皮留下的血痂,毫无章法可言,他用手摸了摸,把头转了一下,看到了脖子侧部有一个细小的针孔,不细看看不出。程忱前去翻第二个人的脖子,第三个,第四个……他们脖子上都留下了针眼。看来是先动了迷药。金翎殿在这方面倒是颇有了解,可是崔灿华这个家伙不是刚换好皮,怎么又痒了?
“程医师,这……”族长看着程忱翻了好几个尸体,“有什么不对吗?”
“无事,族长,现在还有族人外出狩猎吗?”程忱转过身。
“也就前段时间有些,现在出了这事,我也不让他们出去了。”
南剑有封印的结界,没有邀请牌是绝进不来的。
“先封界吧,过一段时间我再来,看看这些时候族里是否还有伤亡。”程忱说完,又在南剑待了几日,检查了下周边的结界,都是完好的,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崔灿华,真是贪得无厌。
出了南剑,程忱算着回邪医谷要经过金陵,于是去了一趟金翎殿。
只不过数月未到,如前金碧辉煌的大殿竟如此荒凉?荒无人烟的金翎殿,程忱一手推开紧闭的殿门,门嘎吱嘎吱的响,生锈的像百年没人来过。殿里金箔镶嵌着的柱子上也暗淡无光。在角落里有一个破布包着什么东西,止不住的发抖,一边发出喃喃声。
“别过来!我的皮……”
程忱走上前,伸手就要掀开布,他却包的更紧了些,蜷缩着向后退,墙角却也无路可退。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别……”
程忱还是伸手去掀,面前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其实除了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外,一切都是正常的,甚至正常的有点不寻常。
下手者应该不是个新手,虽然外表看起来撕得十分野蛮,但是脸边缘却是完整的椭圆,难道也是个换皮医师?可是世上只有一个换皮医师,从程忱记事以来,自己知道的换皮医师,除了自己,也只有师父。四百年前的一个死人,也不会如此残忍。
“别过来……”“东西”还在喃喃自语。
程忱看到他腰间金翎殿的令牌:“你是崔灿华?”
“程忱,程医师,是你吗?救我啊,我的脸我的脸!”他过于激动了。
“谁干的?”那可是任如故的脸,好不容易扒下来,这么容易就没了,“南剑是你干的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去过南剑。没去过……”崔灿华又开始自言自语。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程忱问道。
“啊?啊!”崔灿华听到了程忱的声音,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他现在眼睛上都不满了血痂,眼泪更是流不出,声音嘶哑而悲凉,“我换脸不到一周,那天来了一个人……”
“……他说……说我的脸不好……看,我打了……他……一顿,然后,第二天……早上起来,我脸就……就没了!”
看来是他自己作的,南剑这茬子事也不知与他有没有关。程忱问完就打算走。
“别走,程医师别走!”崔灿华大力抱住程忱的右脚,“我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什么都没了,你要救我啊!”
“为什么?”程忱冷笑,他早就看不惯崔灿华了。
“我们之间那么多龌龊事,你忘了吗?不然我说出去,你看看会不会有人来讨伐你。我还可以帮你,等我金翎殿日后为你所用。”
“你以为没有那些事,就没人讨伐我了吗?”但是崔灿华倒是还有用,于是程忱打算把他锁在邪医谷的水牢里。
邪医谷
“回来了?”沈添听说程忱带了个人回来,“崔灿华怎么一起来的?”
“他被人挖了脸。”程忱回道。
“你可不是个有慈悲心的人。”沈添说。
程忱看向沈添,靠近他,低声说道:“我觉得,剥他脸的和南剑是同一人所为。”
沈添瞳孔放大:“看你传回的信,不是说南剑的皮撕得很没有技术,崔灿华撕得很齐整?”
“这就是技术了。”程忱回道,“帮我送他到水牢。”
崔灿华身上的秘密,看来还有很多。沈添想着,押着他去往水牢。
虽然叫做水牢,但并不是押犯人的地方。邪医谷没有犯人,只有试验者,送崔灿华到水牢,难道程忱要对他做实验?那可是破了例,高阶医师基本都有几个试验者,程忱一向不喜试验,从来都是炼好药即用,许是自信,不过也却有自信资本。
给任如故换什么样的皮呢?旧皮肯定用不了,这样出去以后和崔灿华撞脸也不太好。但是寻常的皮又过于庸俗了些,既是自己对不住他,也不能随意糊弄过去。
就这样思来想去,过了足足半月,程忱才画好了一张新皮。他很满意这次的皮,自己以前画的皮是远远比不上的,脑子里最俊美的样子。
他叫来任如故:“阿故,今日我为你换一张脸。”
“啊?”任如故本没有将程忱替他换脸的事放在心上,以为是随便一说。
“你看,这张脸,我觉得甚适合你。”程忱带任如故到新皮面前,“躺下吧。”
这是程忱第一次替邪医谷内的人换脸,其实严格来说,任如故也不算邪医谷的人。
任如故躺在冰铸成的榻上,看着程忱的手覆到自己的脸上,头突然有些疼痛,许是过于紧张了些。
程忱先用迷药让任如故睡下去,然后开始换皮……
他换的很细致,很认真,过了许久,任如故终于醒来了,再次睁开眼时,他依旧在那件小屋里。
看的更清楚了,他眼睛外包着的皮好像被割了。自己身上穿的不再是之前医奴的麻衣,换上了纯白的袍子。他缓缓下床,走到门前,开门打算走出去,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刺眼的阳光,门外是身着黑衣的程忱。
程忱看着他走出门,欣赏着自己的大作。
高耸的鼻梁两端是深邃的一双桃花眼,唇色如血,眉峰高耸,棱角分明,似乎有些熟悉,但是没有比这张脸更适合任如故的了,他脑海里早已刻画出任如故换上这张脸的样子了,再换一袭白衣,发冠高高髻起,留鬓边几丝,发丝如墨洒在身后,好熟悉……
他们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了一样。
“谷主?”任如故看到程忱盯着自己不动,有些别扭,“谢谢你的皮。”
“阿故,你见过这张皮了吗?”程忱上前,手碰到了任如故的脸。
任如故自从失忆后,对于女色已不太在意,但是也没有龙阳之好,他赶快把头别开。
“我还没,以后有机会。”
“你还想当医奴吗?”程忱问道。
“啊?”这好像是任如故和程忱说过最频繁的字。
“我觉得医奴可能有些委屈了你。明日起,你就去低阶医师那里报道吧。”
自己能如此照顾任如故,定源于自己毁了他的皮那股内疚。
小荷说过,低阶医师一般由资质颇高的医奴挑选,自己平日也就打打下手,这个谷主,看来断袖之癖已经深入骨髓,难以纠正。
“好。”
能去当低阶医师也不错,起码可以自己出去转转,不用被程忱一直压着。
剩下的时间,任如故一直在屋子里坐着,自己的行李不多,也没几件衣裳。小荷听说任如故有了新脸后,就赶忙着来看看。
“阿故!阿故!”她还是蹦蹦跳跳冲进来,看到了屋子里那个陌生的少年。
之前她觉得阿故和自己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医奴,阿故还要可怜一些,没有脸,看着也是有些土气,可是谷主,未免偏心太多,这哪里还是之前的阿故,这分明是天宫上的神仙!
“你是,阿故?”
“是我。”任如故还没见着自己长啥样,屋里的镜子第一天起就被搬走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阿故,我觉得你现在比谷主好看。”程忱是邪医谷里公认的样貌极佳,可这阿故,多了几分清冷,有清冷美人的风韵,“听说你要去入医馆了?到时候出谷游历可不要忘了给我捎上一些好东西!”
“好。”任如故在谷里没什么朋友,小荷算一个。
“我帮你一起整理!”
第二天起,任如故就去入医馆报道了,相较医奴所,果然精致了不少。
前面有一个男人朝自己走来,他见过他。
“阿故,你来了。”
任如故想起来了,他是沈添,在自己开始有记忆那天,来为自己治病的高阶医师。
“本来身为一个高阶医师,我是可以不用来迎接你的,入医馆我也没来过几次,毕竟这里都是些低阶医师……”沈添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说了半天,“既来之,则安之,当个医师也好,济世救人,悬壶济世。”
“嗯。”任如故点了点头,他其实对学医没有什么兴趣,整日弄得身上满身草药味,还洗不干净。
“对了,是程忱让我来照顾一下你,你可要记着他对你的恩情。”沈添走之前还撂下一句话,果真,这个谷主,心思非常不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