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的女儿们》陈邦本

2、夏家的女儿们2

　　在那蛮荒的年代，这里居民是内附于大汉天朝自命为天之骄子游牧民族的先民。他们纵马扬鞭，驱赶着马匹与羊群游走在绿树成荫青草萋萋原野之间，只能闻其叫声而无法望其项背，所以有了那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意味无尽的梦幻般的生存状态。可是，随后的多少年来无限制的频繁战乱和垦荒种地已经使这里的黄土高原一片童山秃岭。在□□大炼钢铁和大办食堂中砍完了最后一批原始状态的林木后，那天人合一的美丽景象只能成为太爷爷们老太爷爷们那一代不再的梦魇。
　　去县城还有大约五十里路，两个人的车票也就是一、两元钱。可庄稼人一年到头能见到几个一、两元钱？为了节省出那两张车票，两个女人没有去搭乘就停靠在村边县道上的长途客车，而是一早就下沟翻岭来到这个货车多的路上。她们和当下所有的妇女一样，都想拦下个好心的司机，搭个不要钱的便车去到县城，既免除了双脚奔波劳累之苦也更省下那庄户人来之不易的花销。
　　正午的太阳越来越毒，附近也没有树木可以遮荫，姑嫂二人只能顶着日晒耐住饥渴在路边苦熬等待。已经过去了四、五辆大卡车了，她们也露出了数不清的笑脸挥动着手中的帕子娇声嫩嗓地喊了无数次的“师傅！师傅…停一下，停…”。可除了被风驰电掣驶过车子扬起的烟尘盖满一身黄土之外，一、两个小时了什么结果也没有得到。不过这倒不是开车的司机们没有怜香惜玉的古道情肠，其实是路过的每个车子上都搭满了姑嫂这样的蹭车乘客，车上实在没有空间来再增加这两个女人的负担。
　　太阳已经微微西斜了，两个年轻的女子天黑进不了县城被抛在这荒郊野外可不是什么好事。感觉受到了挫折的秀秀开始无助地望着嫂嫂，眼睛里红红地盈出一眶委屈的泪水：“嫂，这么长的时间了，搭不上车这可怎么办呀？”同样感觉到无助的翠翠没有说话，她只能把小姑搂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抚慰着年轻姑娘第一次出门就被人冷落在路边那颗难过的心。
　　就在姑嫂俩个越来越失望的时候，突然从东边的山脚转出来一辆锃光瓦光的东风大卡，它开足马力足像牤牛一样吼叫着向这边飞驰而来。两人女人远远地望去，好像驾驶室里除了司机没有其他的什么人。穿绿衣的翠翠不顾一切地冲上公路摇着汗巾拼命地喊了起来：“师傅！停一下！停车…”看样子司机如果不停车她就要用自己的身体把车子挡住。秀儿看到嫂子如此勇敢，她顾不得姑娘家的矜持也只能紧跑几步跨上公路，与嫂嫂并肩站立在路中心共同充当那奋不顾身的拦车肉弹。
　　也许是怕出交通事故承担责任，也许是两个女子的勇敢震慑住了桀骜不驯的司机。盖着绿色蓬布满载一车日用百货，开足马力隆隆狂飚的车子终于在姑嫂两人面前来个急刹车拖着长长吱吱的尖叫停了下来。车刚一停住就见左边的门哗啦一下被推开，车上忽地跳下来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
　　“不要命了？！在公路上违规强行拦车，你们两个女人不要命了？！”差点出了事故，差被气疯了的司机两步就从车门处跨到了两个女人的面前，他并未细看对方便开口大声喝斥。开车的汉子一手一个扯住两个女人的胳膊，准备强行把两个女人拖到路边以免耽误自己赶路。可就在男人的手与红褂女子的臂相交的刹那像被什么事情一下子震慑住了，他突然停止了这粗鲁的动作与话语。
　　原来两个女子已经被他的恶言相向吓得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惊恐竟使得瑟瑟发抖的年轻女人美丽得如两朵娇艳的牡丹，而那个更年轻一些的红衣女娃这一刻的眼神更是显得那么的哀婉无助惹人爱怜。原本暴怒万分的开车人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像针扎了一下，他的胸口突然涌出一阵无言的痛，这种感觉是那样酸酸楚楚得使他心里发空…
　　世界上凡夫俗子绝大多数都无法拒绝女人的美色，柳下惠的坐怀不乱也只是士大夫们一种为了维系封建统治在道德规范上编出的寓言，所以有了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一即直白又古老的俗语。
　　长年在公路上跑的司机就如古代游荡四方播撒情愫的赶马人，人人都是侠肝义胆的铮铮铁汉，个个又是怜香惜玉的翩翩情种。人的面孔是转瞬之间就可转换的，经惯漂亮妇女搭乘的开车男人马上清醒过来换了一副神色。看到原本有些凶恶的男人缓和了的神情，虽然还在害怕可一向伶牙俐齿的翠翠知道来了机会，她壮着胆子来了个以攻为守：“哎哟，我说大哥，我这个乡小女子只听说过世间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还真没见过逞强弄狠欺负女人的英雄呢。你放开，你快放开手！看，你把我们的胳膊都弄疼了。”
　　女人的娇嗔是征服成年男人最有力的手段，开车的人被翠翠一连串又尖刻又脆生的埋怨说的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马上就放开了抓在女人们臂膀上的一双大手。看到红衣女娃皱着眉头揉着她自己的胳膊，男人心里顿生歉意。平日里他对年轻的婆姨闺女说话本就没有什么忌讳，于是像早已相识略带有赔礼又有些玩笑的口气向着两个青年女人问道：“哎呀，是我不对，是哥太鲁莽了弄疼了你们。不过女娃娃们别害怕，我可不是什么拦路劫道的歹人杀人放火的强盗，刚才我发火是怕撞了人无法向你们家人交待。哎呀，你们可别再这个凄凄苦苦样子，这可让哥心里酸酸得不行。”
　　看到那个俊俏的女娃听了自己的话神情稍稍释然了一些，司机心里也马上愉快起来。翠翠赶忙又拧紧了一扣螺丝：“是呀，大哥，就算我们两个小小的女娃拦拦你的车子有些不对。可你想想看，我们这样做也没有犯下什么法条，也用不着你这个大男人这样地吓唬我们呀！”聪明的她知道如果让面前这个男人自己觉得亏了理，搭车的事情就好办了
　　吕仲武抬眼看了看翠翠，这个小小婆姨的机灵与聪敏的言语使这个老在路上跑受惯了女人们包围乞求的男人知道，他今天算是碰上了一个不简单的角色。现在，无论是从现场的情势还是从自己内心的愿望讲，他搭载面前两个女娃娃送她们去县里这趟官差是免不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