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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夏家的女儿们1 ...

  •   六月里的天老爷毫不吝啬自己的光和热,近晌午沟上沟下已经像是下火一样的燎烤。连又饥又渴的羊儿们都不再撒欢似地啃食坡上那覆盖着干燥土面的枯草败叶,而是三一群五一伙地躲在沟底下,在山丹丹枝条下不大的阴凉里张着嘴喘着粗气。只有那只经过无数次阵仗,顶输了数不清小****羊们才挣到羊群头领尊荣,毛色褐里夹白的老羯羊还不依不饶地跪爬在半崖上,拼着命伸头去撕扯那些还富含着水分的草根,也不管来年那里是否还会有青草长出。
      远处那个四十出头的放羊汉子怕土崖垮塌下来压死老羯羊,他用放羊铲在地上仔细地划拉着挑选了一块硬一些土坷垃。没等看清楚他的动作,铲子便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土坷垃流星般地飞了出去啪的一声击中了老羯羊的右肩胛。
      老羯羊咩的一声长叫极不情愿地跳下土崖,然后挤进了一群卧在阴凉中的母羊。也许是要补偿自己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它散发着满身的****气与膻味,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用鼻子挨个去掀动母羊们的身体,以检查自己的妻妾们哪一个可以在今日里侍奉夫君,去做那共效枕席之欢的事情去了…
      羊是集体的,放瘦了可以没人去问,可是不能丢失。因为如果上级追究下来,再加上个什么损坏集体财产的责任,秋后就要赔上全年的血汗工分了。看惯了牲畜们那些个****事的放羊汉子不再干涉老羯羊的权力。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清了羊儿们的头数,也就坦然地准备蜷蹲在一棵沙棘树下,去躲避天上烈日的蒸烤了。
      放羊汉子熟练地用腚在黄土上崴出了一个舒服的窝子,又拽下头上已经成弄灰色的白羊肚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渍,这才小心地拿出了揣在怀里的医用盐水瓶子。在农村,经常听说那家用了没洗干净的农药瓶买了油灌了醋吃死了人的事情。所以,一个干净的玻璃瓶子也是农民家庭的不小财产。
      说起来这个点滴用盐水瓶的来历真也不简单,那是今年春天送老娘上乡里看眼病,他陪上了无数笑脸说尽了好话,千恩万谢才向公社医院那个表情严肃的护士大姐讨回来的。
      放羊人将瓶口对准嘴唇轻轻地呡上了一小口并不清亮的饮水。然后靠在沙棘树干上,仰起头眯起眼睛鼓弄着舌头与双唇,去细细品味那口清水的甘甜。在陕北这极干旱的地区,苦命的庄户人能喝上口清水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就在牧羊人小心地重新将橡皮塞子塞进瓶口时,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原来,从北边远处的沟口土路现出了一红一绿两个年轻的身影,虽然距离太远还看不清楚人的模样,可是个男人就能凭直觉感到那是此地农家中难得一见的出色女子。
      陕北放羊汉子的眼睛贼尖,三百米外就能看出自己的羊子跑进了谁家的羊群。陕北的男人对于女人也从来不会含糊,大老远就能品味得出货色的好赖。两个女子越走越近,从她们一下到沟里,放羊人就看出那个穿着红褂的是个十七、八岁粉白嫩生的黄花闺女。当然,那个穿绿衣的女子也是他所见过附近三乡五里婆姨中数得着的头牌人才。
      女人们婷婷袅袅地越走越近,放羊汉子的心也越跳越快。一般而言,一旦过了青年那段宝贵时光,人的身体就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衰退。可与身体状况相反的是,男人们的****却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愈演愈烈。放羊的男人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个柔眉秀目娇美可爱的红褂女娃,眼睛都不敢眨一眨。可人都是吃在碗里还望着锅中,放羊汉子还忘不了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瞟瞟那个神情活跃眼若流波的绿衣女子。他仿佛是要用四十几岁男子阅人无数锋利如刀的眼睛,把她们那纵然是旧衣破衫也遮掩不住的俊俏吃进自己的肚中。
      “墙头上跑马…还嫌马低哟,面对面睡觉还…想你哟…”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歌咏便是心灵的话语。自古以来是人的情与欲汇成了歌咏艺术的源头,而民歌中对情感与爱欲直白的词句就是打动青年人心弦的钥匙。虽然知道以自己的年龄而言,对面前女子的喜爱已经是一种无缘的幻想。可生性风流的放羊汉子还是放开他那让无数闺女媳妇倾倒的高音亮嗓,半喊半唱出这激情热烈又带有一些凄怆的无奈长调。
      只可惜在这荒山野沟两个女人只剩下了对陌生男人的恐惧与慌乱,根本就没注意到放羊人内心激荡的情感,对能够欣赏她们美丽与出众这个观众的临场表演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她们此时已有些慌不择路,因为女人的本能告诉她们,在这个人迹难见的地方,什么王法都是不好使的。两个生长在农村女娃心里惴惴地低下头不敢与陌生的男人对视,她们在行人与羊子踩出的小路上匆匆地擦过羊群甩下了放羊的人,径直地穿过沟底向通往西边县城公路的方向快步离去。
      直到看见放羊人远远地被甩在了后边,两个女人才会心地相对看看放下心来。那个身上没有补丁的绿褂女子用右手指尖轻轻地点了一下红褂女子白净但已汗茸茸的额头,爱中夹嗔地埋怨了一声:“秀儿,不是嫂子怨你,跟着你这个小女娃子出来就是让人担心个死。也不知道你给男人们下了什么迷魂药,是个汉子看见了你就像是中了邪,瞧他们的样子个个都恨不得一口把你吃进肚里,这要是万一出点什么…”
      “大嫂,求你了,你就再别说这些让人家心里难受的事情了。你瞧刚才那个人,他已经老得就是连母羊们都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可他还是那么老不正经。人家被他死盯着半天,心里头真是厌厌慌慌的,现在想起来身子上就难受得不行…”秀儿打断了嫂嫂的调侃,正值青春年少含苞欲放年龄的她,被那个讨厌的老男人扰得又羞叉怕有些心里烦烦的,脸儿也憋得红红的。
      没等嫂子回答,秀儿又很担心地接着说道:“还有,嫂,你就没听天柱哥家的嫂子讲过?她们方家村就有一个小闺女刚下了学独自回家,被一个放羊人拉到了深沟里,要不是后面的同学看见了去喊人,小女娃差点儿就…”从秀儿惴惴的言语和谨慎的作态上看,这是一个很少出门十分本分规矩而且有些文化的农家少女。
      “哎,这件事我也听五十里铺公社街上的人讲过。不过那可不是什么放羊人,那是一个三十几岁还没娶上婆姨的老光棍犯了花痴,那天不知是为什么又发了病…哎,秀儿,不过说老实话,就你这个俊俏模样,连嫂子我这个女人见了都要动一动心思,更不要说那些个饥渴得不行的臊男人了。要真是在路上遇到了坏人,那坏人肯定是先抢你这个嫩生生的大闺女,像我们这嫁了人的婆姨嘛…那就比你安全多了。”嫂子还是有些不依不饶,撩逗着小姑去瞎着急。
      “嫂…哎呀,翠翠,你也别光顾着讲人不知道自己的事情。你那上衣的小扣开了,我看那个放羊汉子盯你胸口看的时候口水都从嘴角里边滴下来了,你就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看得里里外外透亮得的不行!”老实的小姑见嫂子步步紧逼,只能以攻为守直呼嫂嫂的乳名。她怕嫂子再有让自己吃不住劲儿的话冲口而出,于是假装生气松开了嫂子的右臂,撒娇似地摇晃着身子连路也不肯走了。
      “哎呀,你看那个放羊人追出沟里来了!”翠翠突然睁大了眼睛用手往小姑身后一指。“妈呀!”秀秀惊得脸色刷白,她不敢回头往后看,一下子往前扑到了嫂嫂怀里,从这番情景上看,姑嫂的感情很是要好。翠翠搂抱着小姑,爱惜地用右手轻轻地掐了掐秀秀脸上那已经急得通红的细皮嫩肉,不再逗趣绊嘴:“好了,好了,我知道秀秀是个娇娇的好女娃,男人们爱看就让他们干瞧着着急去!”看到秀秀又要着急,翠翠赶忙改口:“哎呀!瞧我这张烂嘴,又惹小姑生气。好,好,嫂子不讲了,嫂子不讲了还不行?”
      这时天老爷儿已转到了头顶上,晒得干土地上直要冒烟。两个女人站在太阳底下只顾玩笑,一时间觉得被晒得很难受,于是赶紧停止了口舌之快,择着人们踏出崖坡上的土路,相帮着攀上了沟上面的柏油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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