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
孟乔站在周衍门前，深吸一口气，毫无间歇地开始――砸门。
“起，床，了――”，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模样熟练，像是干过千八百遍。
周衍一把把门打开，蓬头垢面的。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孟乔，神色不耐。
“干嘛？我昨天没说今天不上课？”
孟乔顺势收回手，从善如流：“你快去洗脸刷牙，出来吃早餐。”
周衍烦躁地“啧”了声，抬手就要关门，“不吃。”
孟乔眼疾手快地握住门把，伸了一只脚进去，瘪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可是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
周衍面无表情地站在那。片刻，松开拉着门的手，抱臂倚门框上。扯出一抹轻嘲的笑：“您那泡面又有多健康？”
孟乔“……”你怎么知道？
周衍落下一句“你早上只会做这个”就关了门。
孟乔明白，他应该没有再睡回笼觉的意思了，这是换衣服去了。
她小声嘀咕：“我也能做煎蛋煎饺，不是太麻烦了吗。”
她认真地思考要不要把速冻水饺蒸一下。
――煮还得看着，太累了，蒸就省事的多。
回到厨房，许嘉予正在给那些泡面放调料。微微低着头，认真而细致。
孟乔觉得他一丝不苟的模样不像在泡面，而是手术台上抿紧了唇，专注着眼前病人伤口的医生。
她对自己的想法怔楞了一下，又觉得这种设定很带感。
于是忘记了自己本来是要询问对方吃不吃蒸饺的目的，她眨眨眼，不经意地开口：“叔叔以后的梦想是什么？”
许嘉予合上泡面桶上的那层纸盖住，沉吟几秒，像是在认真的思考。
没有因为发问的对象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就不以为然，或是随便两句话敷衍回去，而是在很认真地思考。
孟乔为这样的认知感到欣喜，好像从没有他这样的大人这样平等地对待她。他们大多认为“你还小”，并理所应当地觉得“说了你也不明白”。
她不由得离他近了些，对答案很是看重。
眼里凝着光。
许嘉予微微侧头，就看着还没到他肩膀的女孩子仰头看着他，模样惊喜。眼里似乎有转动的流光。
他手指蜷缩一下，唇角勾起，“应该是找到一件能长久地做下去的事吧。”
孟乔瞪大眼：“啊？”
和她的想象完全不同。
她原以为许嘉予会说想要成为一名画家又或是设计师。然后语调是谈起自己所热爱的职业的轻松与愉悦。
但她觉得这是对方的真心话。
“乔乔。”他这么叫道。
孟乔：“怎么了？”
许嘉予手撑在膝盖上，看向她：“你叫什么名字？”
孟乔：“？”
这稍近的距离让她不适应地退后一步。
这也太奇怪了，哪有人叫着别人的名字还要问你叫什么名字的。
她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但还是乖乖地回答：“我叫孟乔。”
“我叫许嘉予。”
“赞许的许，嘉奖的嘉，予取予求的予。”
她被这宛若自我介绍的严肃场面震住。
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说：“……我知道。”
许嘉予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你今年几岁？”
孟乔心里嘀咕这像是查户口的模样太奇怪了，却又因为对方一本正经的模样而怀疑起自我。
连带着回答都没有底气起来：“十三了……”
而许嘉予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他直起身子，试图和她讲道理：“我比你大五岁，你叫我叔叔不太合适。”
孟乔端着两盒面往餐桌走，并不立刻回答他的话。
许嘉予端着自己那盒在她对面坐下。
她这会儿终于回过味了――这是对她把他喊老了的事情不满呢。但她觉得这事没法沟通。
孟乔颇为冷酷的掰开叉子，将自己碗里的面搅匀。
以一种没得商量的语气冷淡地说：“你是小舅舅的同学，自然是我的长辈。”
孟乔顿了顿，怕自己冷淡的模样伤着他，又补充：“我不能这么没有规矩的。”
一脸“这都是辈分问题我也没办法，你别怪我啊。”的表情。无辜极了。
许嘉予被她那幅故意板着脸，又带着点谨慎的模样逗笑。
他手指屈起轻扣桌面，一双手指节分明，分外好看。又端起个漫不经心的笑，他叫：“乔乔。”
孟乔被他看得一个激灵，实在是这人的脸杀伤力太大了。
她埋下头去吃面，故作冷静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干嘛。”
许嘉予敛下眼，“如果你要向一个大一的姐姐要问路，会叫人家阿姨吗？”
孟乔奇怪地看着他，对这样低情商的做法嗤之以鼻：“当然不会，我肯定是叫姐姐的呀。”
许嘉予继续笑：“那我和那个姐姐一样的年龄，为什么得是叔叔。”
孟乔闻言一怔，合着他刚刚是给出了个情景题给她下套啊……
又忽然有点不确定自己的立场。
他的话好像很有道理，而且他还这么年轻会不会被她的称呼打击到？
但是周衍都被她叫了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事……
不对！小舅舅和叔叔听起来也不是一个年龄段的，而且周衍不一样他脸皮厚着呢！
孟乔觉得自己有一丢丢对不起他，但是还是给他举了个例子：“辈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跟年龄无关。霍思嘉还对着一个幼儿园的孩子叫姑姑呢。”
许嘉予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有些挫败。
孟乔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她飞快地卷起最后一口面塞进嘴里，还没嚼完就去玄关穿好了鞋。
她背上书包，看向许嘉予，迟疑一下，没叫他叔叔。只说：“你一会记得提醒我小舅舅把面吃了。”
停顿两秒：“不吃也行，但要记得去学校帮我见老师。”
然后跟许嘉予招招手说了声“拜拜”。
说完也不等他感应，就拿着吃完的泡面桶向外走去。――这东西丢家里味道太大了。
*
今天在家里多耽误了会，到学校的时间比以往都要来的晚。她才放下书包整理好桌子，预备铃就响了。
霍思嘉听见铃声，才大着胆子把检讨书拿给前桌的戴一宁。
戴一宁转过身，晃了晃了手里对半折的信笺纸，有些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你快收起来，是万老师让我叫给你的，别被吴老师看见了！”
“噢。”
他慢吞吞地应了声，看了眼霍思嘉旁边的孟乔，张嘴就要嘲笑她。
霍思嘉：“转过去转过去，吴老师来了！”
戴一宁无语地看她一眼，“至于吗，用得着这么怕……”
但还是乖乖地将身体转回去了。
孟乔没这么注意他们两人互动，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着第二节课大课间的通报批评，只觉得有气无力。
所以早上两节课她都过得格外煎熬。一面想着赶快结束，等小舅舅来见完老师这事就算完了；一面又希望时间慢一点，她一点都不想面对老师在国旗下当着全校师生批评她的事实……
等第二节课课间，课间操的音乐响起，孟乔只觉得生活都黯淡无光，没有了希望。她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思，将头埋在桌子上。
霍思嘉看见她这副生动了模样觉得好笑，扯了扯了她的手，“走吧。”
戴一宁斜眼睨着孟乔，幸灾乐祸地：“这会你栽了吧！”
被她这么一磨蹭，到操场的时候大家都站好了，她不好再站在前面打乱大家的位置，就站在了女生队伍里靠后一点的地方。
她低着头，无精打采的模样，一点都不关心台上老师的发言内容。
也希望周围的人别过于关注她，她不想一会被批评的时候被迫接受大众眼神的洗礼。
只想快点结束这烦人又让她羞窘的环节。
“――初三三班，孟乔。”
孟乔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
周围人群中传来的欢呼声让她错愕。
……我有这么讨人厌吗？
一向看重面子的孟乔不敢相信的看着周围人的笑脸。
实验的学生犯了大错是会在第二天大课间的时候，被老师通报批评，不仅如此，被批评的学生还得站在国旗底下忏悔。
周围的欢笑声与她格格不入，全身的血液仿佛倒流过来，从脚底流回大脑。
整个脑袋都涨涨的，像是充血一般，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抬起脚往国旗台上走，每一步都让她感到巨大的耻辱与委屈。
这段时间对她来说太过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走到国旗台旁。
旁边拿着话筒的小张老师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但这一秒的孟乔却觉得这笑带着让她被凌迟一般的冷意。
小张老师似乎在惊讶。
她在惊讶什么呢，她一定很惊讶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广播部学生居然会在国旗台上被点名批评，她一定对自己失望极了……
心里的羞耻感达到了临界值，胸腔里满是酸涩，内心的委屈化作泪水涌上眼眶。
“下次接到表扬的同学可以不用上来噢，直接去体育组领奖状就可以了。”
“……”
“让我们用掌声恭喜孟乔同学，她代表我们学校在全省的诗歌朗诵中获得了优异的名次，再一次为我们学校赢得殊荣。”
孟乔被这个转折弄地手足无措，眼里的泪将落不落。
“谢、谢谢。”
她在掌声中拿着二等奖的奖状，满脸的泪痕地被拍下一张照片。
然后在掌声之中回到了班级所属的队伍，连吴艳都对她露出一个还算和蔼的笑。
这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吴艳颇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棒，继续加油吧。”
“解散！”
话筒的声音，随着墙上的音箱被传到校园的每个角落。
三班的同学一下子聚到她的旁边。
“乔乔好棒！”“诶孟乔你又拿奖了哈哈哈”“啊，好羡慕你什么都能做好”“你太给咱三班争光了昂”
孟乔呜咽一声，没忍住大哭起来，“呜哇――”
旁边的女孩子们都慌忙地安抚她，男孩子大都乐呵呵地说也没必要这么激动。
这眼泪来的迅猛，让她止也止不住，哭了好一会才勉强止住。
霍思嘉打趣她：“差不多行了，别的班都盯着我们看呢。”
孟乔捂住嘴，小声地打着哭嗝，眼睛红彤彤的。
她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手掌里传出，“我、我就是，高兴……”
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情感的多复杂，拿到奖状的时候有多庆幸；看见小张老师的笑容有多安心。
还好周围东西的笑并不是不屑的嘲讽与幸灾乐祸，而是充满善意的鼓励。终于，她的心脏落回胸腔中正常运作，让血液循环。
还好，
她没有被讨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