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祭》kagula

7、七瓣

　　第二天平子队长回来了，忽地问起昨夜：“你和吉良君一起回来的？”
　　她不好说没有，不然很难解释，含糊地应了一句。
　　“有出什么事吗？”
　　“没…”她说完便觉有些不对，“平子队长觉得该有什么吗？”
　　“唔……这个不好要我来说吧？”雏森眨巴眼睛看着他，“你这样看我也没用，是你们俩的事吧？”
　　“那怎么会想到我们有事？”
　　“……纯粹感觉啦，吉良这个人年纪轻轻却总是很难看透，但牵扯上你，就会浅一些。”平子比出一个约莫一公分的手势。
　　她有些哭笑不得，“……就浅那么点吗？也就平子队长目光如炬。”
　　“不信就算了……都说是我的感觉。”
　　“真是那么难以琢磨的人，在他明说前我都不会懂的，况且我也正自顾不暇。”
　　“吉良副队长不像那种没眼见的人，若你毫无此意，估计他再过八百年也不会上门添堵，换作是我也不会在必死的局上下注。但我现在确实怀疑，你是不是真那么想。”
　　“……我先去核资料了。”
　　“…啧。”平子摇头。

　　雏森已经做到，即使路过三番队也不会慢下半分，每当太阳照上身体，她对过往的惦记便能少却几分。喝了不少之后，自己也头痛未解，不想总见曾经的人曾经的事，想起受人同情的愚忠，她羡慕吉良能够名正言顺地秉持初心，气他这样幸运却不能坚信自己，他有什么资格颓丧，明明她才无处申诉。
　　就在这时有人拦路冲出扳停了她的左肩，皱眉抬起才越过资料见到惶惶缩回的手，侧前推出了吉良的尴尬面孔，立时退了几步，他也慌忙避开一筹：“刚、刚见你过来，也没想吓你，但眼见就要撞壁，就……”他低下头，反复嗫嚅，“昨天…抱歉……”
　　“…凤桥队长喝得不多吧？”
　　“啊、啊…他酒量一般，但比较会装死。”
　　“平子队长今早还说了不少胡话。”
　　“……辛苦你了。”
　　“那，我先走了。”
　　“嗯…”吉良嘴上应着，人却没让。
　　“吉良君？”她费力搬着一堆东西还被他挡住，很是为难。
　　“呃、啊…！”他忙去接，“对不起，我来吧。”
　　雏森更快地向旁一闪，将他讪讪晾在了那里，“对不起”的语气更淡去三分。
　　她搬过资料往前走，越出几米又断回头：“就这样好了吗？”
　　“诶？”他反应过来，再欲前已迟了一步，她语气拔高，“——没其他话要说了吗？！”
　　吉良明白自己又错了，一时间脑中只有去劝解，其他糟成怎样都无所谓了，然而雏森没有给他时间：“只有‘抱歉’的意思，是让我就当无事发生吗？吉良君也一样会装死吧？”
　　他脸色刷得一薄，绷紧了肩，垂下目来，明明白白地吐了一个字：“不。”
　　她仰头目光直逼过去，吉良握起左肘，弓缩上身，眉目频闪：“只是…我还没想好，实话和谎话哪个对雏森君更好。”
　　又好气又好笑，这算什么话？“——那不如就通篇撒到底吧，吉良君。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所以，你编好了吗？如果还没打算，可以就由我直接回答吗？！”她愤而要走，此去便真的不会回头，吉良热血上涌，满盘思量全部倾散，她转身甩过他扯上的手，“——对不起了！！吉良君，我——”
　　“你不用回答！！！”气犹更甚，她发现根本没能甩动他青筋暴起的臂膀，原来谦谦君子着急时会是这样，目光含泪发抖，那是她记忆中的同窗吗？温柔淡泊，不抢不争——除了力量，“我比你更清晓那份答案！那时的蓝染队长，是憧憬是爱意？日番谷君呢？真的只是家人吗？你看得懂知花的举手投足，记得过去的每一分微末，又怎能骗过自己，说不知我怎么想！你至真至性，爱笑爱哭，如何说不懂感情？只是根本不愿面对自己，怕你我都受不起更重的打击！所以你问我能不能直接回答——我不需要！！！
　　“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能力，没有那个勇气，我不是你该托付的人！只能一直一直一直像那天边的月亮，像看着所有人那样袖手旁观，时阴时晴，腐朽个性，你以为我不恨！无数次我知道该做些什么，却没有上前，我在乎着太多东西，每一件都跟你有关，我懦弱、胆小、一无是处，只为不去听你亲口拒绝……可若你对我还有一丝仁慈，就请你……什么都别说下去。”
　　雏森双目涕零：“吉良君…就没有想过，成为谁的骄傲吗？当你钦慕什么人，就没有勇气，站到她身边吗？一生都在荒凉中等待，远望一季季的花开，你在哪里啊？！你真的在我眼前吗？你可曾对自己狠心，去接受命运的流局。有些人，我还没有想出答案就已失去，可你的一切确凿，却说自己沉重难当！得到答案何尝不是一种快意？！昏昧之下，你仍比我磊然、坚强、爱恨分明，难道就不能令自己更有把握？我用尽浑身解数，向死而生，为此抹掉全部感情，为让大家都能轻松满意，可有谁还能让我比过去更喜欢自己？五番的地上到处都是虚假的繁花，活得遍体鳞伤可你依旧只顾保护自己！——”
　　她身子一跌，被他猝然拥入胸怀，抵在她身前，当街滑坐下来，雏森怀里的资料哗啦啦全散了，漫天飘落的薄纸，慢慢收合贴地：“这一生，曾以为不会过上常人的生活，年少时，只有一次，想过若然有幸，便只求雏森一般无二的伴侣——这种想法，是奢望吧？可这就是，我做过的，最大的梦了。你想听我都能讲，只是从今往后连客套都不能如昨，才教我浑身发冷，但如果这便是你要的……我不勉强。”他缓缓松开了她的腰腹，膝撑在地仰起头，凄然地朝她一笑。
　　雏森原地怔了怔，也跟着蹲落下来，一起拾取资料，草地上尽是昏黄的落叶，间或夹杂在纸页之间，他泪眼未干仍是一丝不苟，跑到远处捡拾遗漏的散卷，雏森看着整齐交进她手中的资册，很难才忍住了鼻酸，每一页都是照着顺序，未曾错漏，就好像这是他为她做的，唯一也是最后的事了，尽数点清时犹记他说：“抱歉缺了63和127页，我找到后再派人送去五番。”
　　“不用了……原本就有缺失我才拿去总档案馆查补的。”她脚尖后抵，屈身称谢，等他一同起身，相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