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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瓣 ...

  •   雏森突然顿了。
      “我在上山的路上,碰到他们了。想过他这一生有多少次,也曾为你受痛至深吧?乱菊小姐又是如何自处的?定然争执、抵挡,无数次拒绝又分离,那样难的婚姻,都牢牢结在了一起,我却同伪君子不敢承认自己的野心——若真为彼此,又何惧伤害索取?逃开再远,都是你的踪迹。”
      她终于拽着他,伏落下来:“他带着妻子来看我了……瞒到如今,才看通他星点用意……从出生就在一起,却终是分道扬镳,这些年来我又做了些什么?你喜欢的那个当初的我还在哪里呢?”
      “无论你变成怎样,自由去做便好。自由地生活,爱你想爱的人。去奔跑,去闪耀,不为束滞。然后有天,也能相信我,笑面向我。和你一起纵然也想得到,经验过太久,明了怎样能不被你厌烦,我可以做得好,不让你为难。”
      为什么……他所奢望的一切之中,却唯独屈就自己,何年何月,定有过他的至痛,直到今日,伤口都还在哗哗淌血。她直起腰来,想到他提起过的桩桩件件,灰堆的焚烧炉前,她至今未知缘起,脑中的走马灯,一帧帧翻页,不断回想着有什么,一定,有什么。
      雏森迟疑着伸出手,一滴泪怔怔滚进手心:“再不想听人说,那童话般的求请,我一直普通,不指望被谁捧在手心,不要你让着我,也无需被人感动。爱恨是瞬息,活着是源于本性。我只要你坦然真实,告诉我对你来说,重要的每一件事,究竟是什么值得我掏毕生换取,却不得假手?是你最深的秘密,腐烂至死的绝望,千万次哭醒也追不回的错悔,还有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分受的伤心——你有的吧?那一天你所遭受的打击,那些之所以重要的理由,你之所以成为你,之所以选择我。”
      一朵梅花凋落下来,悠悠垂落耳侧,滑散入他颈窝。“不是的……”以为自己控得住,眼泪却根本不经大脑汩汩涌出,快到未有一声就急捂住口弓下背去,而她竟已探上落花,触及他万不能揭露的疮疤,黑暗,怨毒,恶障,辱没,错爱不得,辗转反侧,百年痛悔的光阴全部纠缠一处,终是不能解脱,压抑了太久窥见一线窗口,便要撕破牢笼寒毛炸立,转身仓惶欲逃却被她择花的手勾开了衣领,一道鲜红的蜿蜒流入心口的甲痕,分明是被人刻意蚀下的徽记。
      ——你明日为蛇,开始噬人。
      曾从他手中落出的绝笔,终现出它的全貌。梅花被泪水拖缠,滞在她手中,接二连三地纷落。那些含义太隐晦,乃至于看不出那是要挟,是游戏,还是扭曲夸饰的恋心。那个姓氏在嘴边,残忍如蓝染两字,没有任何人告诉,却终大彻大悟,为什么会有这一天,为什么会是彼此,亿万年堆垒的岩层里,切出了一面剔透的断片。
      他起身别她跑开,知道自己已再无地为安,都结束了,没人会信他是怎样的感情,那样纯粹的雏森怎能理解,一定以为再次被人所骗,都是他……自以为能离开那里。脚下滑了一跤毫不知停,结果再次绊进泥坑,雏森原地站在那里,放空地看着他说: “那天他来过真央……”
      善与恶分站两边,肃声诏告,可爱终究是同类的感情。她无法分担,但她终于理解了,这一生,她终于有要做的事了。原来他的痛苦都所言非虚,这之中最难超脱的人,最不能对任何人道,背下了世间真相,他的绝望,还有谁人能晓,被一时兴起地捉弄,时冷时热地慢待,却从未被他深付,被丢弃的时候,都没有资格或恨或悲,市丸银可曾对他有一丝哀怜?这世间亿万万埃尘,任如何拼凑,都得不出一个,能让他甘心的答案。
      “不是…!”澄清不了,却如何再没力气起身,雏森一步步走去,也全不在意其他,在同一个地方跌下去,蜷起手抱住了他,吉良想推却制不住眼泪,“不是的……”真爱的人,又怎么推得动。她挽近他的脖子,解开了他自护的手,换自己掌心熨上那蛇形的伤口,不敢触痛地颤动着,吻在手背:“没事了……我相信他也同样真实。”
      她抬起头来,从襟上取下了为他裁落的梅枝,拔出耳边的齿夹,一起插进他的头发:“呐,这是我最喜欢的树上嫁来的梅花,好多年,我都没有回去过了,因为那毕竟不是我的花园。可这株梅,却仍是我最最、最喜欢的花,曾有好多机会,我没有抓紧。”她拨过他的披发,笼住了他血红的眼睛,“没能送给最喜欢的人,我一直很遗憾。”
      被梅枝扎起的吉良,坐落沼中终泣涕失声。

      银死了,世事在他两边远远分开。他不怕众生鄙薄,暗地人戳,只恐她不信。他心中确实只立着一个女性,那不是专一,却是特例。“…只是……不愿再想起,次次都这样难堪……”她仿佛也失去过一切,回头远路拾起,故人如碎璧,却更心安理得。成不了至重的才更恰好,完美无缺的从不是真爱,只是明白了相互的意义,就令她如此感佩,无怨无尤。为他敦候着,鼓动着,无法愈合的伤口吻烙成梅,她愿以身献祭。
      “你有了我……以后不会了。”
      他爱她纯真的憧憬,爱她背叛的凄艳,爱她不懈坚韧,爱她毁灭重生,爱她每一种目光中自己的微渺和共同,流光溢彩中转逝的尘埃与火光。为她无数次的紧握,反复盈湿眼眶。“一起去还愿吧,伊鹤,谢谢你。”她再次糊化的视线里,飘摇着他雾般的影子,“你也笑笑吧……若你不能同获幸福,我也是,不会答应的。”那稀薄的月色下,终于连呼吸也淡去了,静谧的梅枝下,映透出粉色的泪颊,抵下额心,向她祈求那稀薄如幻的吻,爱和憾恨随着意识的潮水,退过沙地,置来一盏稀薄的浊酿,苦涩辛辣却终是为他酿,他引颈满下。
      原来醉是这么一回事,让他忘却所有只欲沉浸其中。
      从今开始,就从今开始。不要在这场祭典中撒手了。愿漫天飞梅也能守护你,永驻在你肩头。神啊,神啊……这一次,请必别再令他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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