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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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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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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杀!杀!”喊声震耳欲聋。
汗珠从沈译的额头上冒出来。
“好了,今天就先操练到这里。”
沈译看着他的手,又是冻疮又是水泡的,不由得心疼心疼自己。
他吸了吸鼻子,确保鼻涕不会流下来,将矛放回后回了自己的帐子。
帐子里也没比外面暖和到哪儿去,但起码不用吹寒风。
士兵的待遇不怎么样,尤其是他们这群新兵蛋子,几十个人住一个营帐,基本上就是人挤着人睡。
“诶?你手怎么了,怎么还磨起泡了?”声音的主人叫石猗。
在沈译接触到的这群人里面,数石猗跟他最熟。
“我去给你找药。”石猗不是开玩笑,他当真转身欲走。
沈译连忙把他拉住,“不用了,我没事。再说了,你能上哪儿找去?”
“但你这不处理怎么行,明天肯定会磨得满手是血!要不我去帮你说说情,明天你就待在帐子里头……”
“你不用管我。”沈译打断了石猗的话,然后走到自己的铺位躺下,用被子盖住了脸。
“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石猗不再管沈译,躺下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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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译没睡。
他没打算现在就睡,也睡不着。
操练了好几天,明天他就要真真正正的站上战场了,想到这里他就抑制不住地兴奋、激动。
他迟早会证明给所有人看,他沈译是多么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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鼾声渐渐起了一片。
沈译这才将自己的头露出了被子。
易尘还是没有出现过。
是出了什么事吗?
可惜就算出了事,沈译也无从知道。
还是先过好眼前吧。
睡一个美美的觉,然后明天把敌军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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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道天雷可不是什么小事,足以让一些法力略低的神灰飞烟灭。
易尘虽然没有魂飞魄散,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自从受过那三道天雷后,就再也没有醒过。孟婆怕深山中的野兽伤到易尘的肉身,将他挪到了一个山洞里,并施法设了道屏障。
奈何桥每天都有数不尽的人走过,孟婆不能守着易尘,便拔掉头上的一根簪子,放在了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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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顿大军,准备出发!”
这是沈译第一次见主帅的模样。
脸上的皱纹写着他征战沙场的经历,挺直的腰杆是他这一生的骄傲,身下的战马是陪他出生入死的战友……还有手上的那杆火龙枪,是他一生的信仰与方向。
主帅薛霆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
薛霆使得一手好枪,一生为国征战,封怀化大将军,是当之无愧的国之悍将。六年前,戎夷侵犯边疆,挟持了薛霆的妻儿,并以此威胁他开城门。
那时下了雪,薛霆站在城楼上,望着乌泱泱的敌军以及被挟持的妻儿,喊道:“薛某的妻儿已死,是为国而死,吾国上下都会记住他们!”他深吸一口气,咬牙下令:“放箭!”
据说,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没找到薛将军,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第二天清晨薛将军才回来,带着满身的血。
没有人敢问他血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这位将军为了国家,牺牲了自己的妻儿。
沈译很喜欢这个故事,即使它……很悲伤。
和其他少年一样,薛霆毫无疑问是沈译心中的英雄,是他想要成为的那个满身光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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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开始行进。
沈译他们被安排跟在主力部队后面。
与沈译想象中不同,一路上并未看见堆积成山的尸体,但这并不能掩盖许多人在这场战争中丧命的事实。
先前沈译在南方,看不见战争带来的苦难。直至北上途中,他看见无数的流民,才知道这个国家早已危在旦夕。
但依旧有无数的人在努力着。
哪里有家国,哪里就有奋不顾身的牺牲与战斗。
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萤烛补光,增辉日月。
丹心报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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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沈译他们的带队将领黄若云下令。“薛将军在前面探情况,我等先原地待命。”
不少人听到这话后打了打哈欠,伸了伸懒腰。其中不乏有像石猗这样的,直接坐在了地方。
黄若云一看,整个队伍哪里还有半分军队的样子,不由得大怒道:“我让你们原地待命,不是让你们原地休息!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哪个杂种要是敢松懈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
“切!”石猗趁黄若云没往这边看时冲后者抛了个白眼,“横什么横?”
沈译冲石猗摇了摇头。他知道黄若云之前练他们练得狠,石猗一直积着没发作,憋了一肚子怨气。但能做将领的人必然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的,至少比他二人强多了,沈译不愿如此轻易便去评判对这个人的喜恶。
不多时,从前面跑来了一名小卒。
沈译看见黄若云下马与这名士兵说了几句话后脸色就变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
黄若云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直站着不动。
不过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随后他翻身上马,举起手中的刀,大喝道:“薛将军中了敌军的埋伏,还请随我前去支援!要是这一仗打赢了,老子请你们喝酒,喝个痛快!”
黄若云用力一夹马肚子,马匹立刻向前飞奔出去。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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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打得正激烈,不过可以看出薛霆这边已经处于劣势。
薛霆以为自己截获了敌军的粮草,却没想到中了计,粮草根本就是他们布下的陷进,可薛霆还是踩下去了。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可偏偏今日……按照薛霆的原计划,他会先将敌军粮草截获,然后绕到敌军侧方将其一举击溃,所以带的是自己的主力部队。巧得很的是,他们还正巧对上了敌军的主力。两军精锐交锋,薛霆他们又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就处于被动了。
再加上地势的原因,有利的位置早已被敌军占领,即使是再多一倍的兵力,薛霆也不敢保证能够胜利。所以他当机立断,通知后面的部队全部回撤。
他不想让更多的人来送死。
刀光剑影间,薛霆的马被人往腿上砍了一刀。
马儿受惊,开始不受控制,薛霆就这样被马甩到了地面上。他立马爬起来,继续战斗。
他薛家的枪法要在马上才能施展开来,在地面上,手中火龙枪的威力直接减了一半。
薛霆舞动火龙枪,刺死了几个人。毫无防备的后背却在此时袭来一名敌方的士兵。他心道糟糕,现在躲开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在心里计算着如何能避开要害部位,捡回一条命来。
想象中的钝痛并没有来。转身,是一个士兵,面生,看起来还很小,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对他笑了笑。
“就你小子跑得快,你能耐!”是黄若云的声音。
薛霆看向他,并未因为黄若云的支援感到庆幸。“不是让你撤退吗?”
“来都来了,别管那么多了,打就是了。喂,还有你,小子,干得不错。”
“你这是让他们来送死。”薛霆道。
“这可是你给我的兵,练了这么久,也该出出鞘了。”黄若云提高音量:“男儿就该在沙场上驰骋,这一仗,只赢不输,给老子杀!”
沈译提起长矛,向前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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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仗胜了。
黄若云带的是新兵,大家伙虽然是没什么上阵杀敌的经验,但身上的锐气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的。敌军也不知是何原因,竟然放弃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没多久就撤了,实在古怪,薛霆已经宣了人去议事,讨论今后的作战计划和分析今日敌军的反常举动。
黄将军果真没有食言,当晚就拿了酒犒劳全军。
“先说好,尝尝味解解馋也就够了,别跟八辈子没喝过酒一样不要命地往里灌,这还是行军打仗呢,喝醉了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黄若云举起手中的碗,说道:“这一杯,敬各位弟兄!”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沈译将碗递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皱起了眉头。
石猗笑话他:“什么表情啊你这是?”
“这酒好辣。”
“没喝过酒?”石猗碰了碰他的肩膀。
“喝过,但以前喝的酒,是甜的。”
“得了,知道你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不过啊,这才是真男人该喝的酒。”
听了石猗的话,沈译抬碗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还是很辣。
但这是真男人喝的酒。
于是,沈译皱着眉头一口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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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后面,黄若云嘴里含糊不清地嚷嚷着什么,是被人架回营帐的。
明明不让别人喝醉,结果自己才是醉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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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
入目全是白色。
寒风彻骨。
易尘不知道这是哪里,他能做的,只有往前走。
前面好似有个人,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得走近一点才行。
那人是背对着易尘的,待易尘走近了后他才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我等你很久了。”
一样的面容,一样的眉眼,就连笑起来时的梨涡,也同自己一模一样。
“你是谁?”易尘问。
“这是你的劫,亦是我的劫。”
“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早些放下,便能少些痛苦。”
那人转身,消失在风雪之中,只能听见他话语的余音:“你不该如此的。”
不该如此?
易尘心中积攒了太多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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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眼里不再是白色,也没有人影,他又回到了那个什么都看不见的易尘。
是梦吗?还是别的什么?
——不重要了。
他要去找沈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