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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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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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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译将刚写完的话本拾掇好,然后起身去往香炉里添了些香。
他走到易尘身边跪坐下,把头靠在了易尘身上。
易尘将手放在了沈译的头上,顺着后者的头发温柔地抚摸着。
沈译用头蹭了蹭易尘的手,开口说道:“我爹娘早就死了,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却是杀我爹娘的凶手,还对我那般狠辣。秦氏罚我冬天泡在冷水里,沈庭训把我的衣服扔掉……我真的好恨他们啊!他们算不得我的亲人,我只想把他们当做仇人……易尘,虽然你我结识才短短不过两三月,但你可能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了。
“你可能会诧异我今天为什么说这些吧。易尘,我可能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沈译拉过易尘的手,写下了“参军”两个字。
谁料易尘的脸色倏地一下就变了,拼命地摇着头。
“我其实也想了很久,书里不是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吗?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家国,也有一点私心。我不想一辈子当个平头百姓,我有我自己要做的。”
沈译将双手搭在易尘肩上,又抚上易尘的脸。“我知道,你是怕战场上刀剑无眼伤到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不要……不要……
不要……
“易尘,我有自己的选择,就像你选择守在我身边一样。
“而且,你有办法陪在我身边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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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尘闯入地府,直奔奈何桥去。
“到底要怎样才能救沈谙?”
“这是天定的命数。”孟婆说道,“相信你也试过了,根本就没有办法。”
易尘沉默了。
“强行扭转命格,不仅伤了那人的神识,自己还遭到了反噬吧。”孟婆从袖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交到易尘手上。“那人神识伤得不重,尚能自我修复,倒是你……吃了这瓶中的丹药便是。”
易尘接过了丹药,并没有着急吃,只是站在原地。
“多去陪陪他吧,这是他的最后一世了,”孟婆转身,背对着易尘,“他死了以后,你的天罚便结束了,不必再背负着这满身的罪孽。”
“我甘愿负罪,只要他还在。”
“真不知该是恨你不知变通,还是该赞叹你的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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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知道易尘走了,可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喃喃道:“帝君……”
她变出一枚铜镜,打量着自己的模样。奇怪得很,镜中的孟婆并不是一副老妇的样子,而是一位朱唇粉面、玉软花柔的少女形象。
孟婆抚上自己的脸,笑道:“你说得对,我终究还是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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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译还是跟着军队北上了。
易尘拗不过沈译,只得在心里祈祷,希望命薄上记载的那天永远不会来。
易尘不想再失去沈谙第二次了。
那种感觉太痛了,痛到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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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原地休息一刻钟,之后再上路。”
沈译挑了一颗就近的石头坐下,揉了揉疼得要命的腿。
他虽然以前经常被秦氏和沈庭训欺负,但好歹也还是个富家少爷,哪里受过这等苦?就连行营队伍里的一些普通人家的男儿都叫苦不迭。
沈译倒是不会嚷嚷着这样苦那样差,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多苦多累也是该受着的,就算刀山火海,他也要走一遭。
只是随军队北上的这些天里,没有见过易尘半点踪影。
也许是怕被人发现吧。
沈译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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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的大门紧闭着,外人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只是府内并不安宁。
“哎哟,娘的好训儿哟,可感觉好些了?”秦氏脸上写满了“担心”二字。
沈庭训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明明在院里调戏一个小丫鬟来着,突然感觉阴风阵阵,然后后背就开始瘙痒。
起初沈庭训是不甚在意的,可他没有想到会越来越痒,还开始痛起来,他完全受不了了。
秦氏立即请了大夫。
大夫褪了沈庭训的上衣,才发觉沈庭训后背长满了暗疮,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腐烂,从里面钻了几条蛆出来。
秦氏看到后直犯恶心,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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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大夫,训儿到底怎么了?严不严重?要不要紧?”刚才沈庭训后背的蛆属实把秦氏吓了一大跳。
“在下已经给沈郎君用了些止痒止痛的药,只是沈郎君后背的暗疮生得实在是奇怪,在下需要回去查阅些医书典籍……”
“庸医!废物!”
“大夫人,在下实在能力有限,您要不另请高明吧……”
秦氏连一个白眼都懒得给卢大夫,进门去看沈庭训了。
卢大夫松了一口气,抱着医药箱溜之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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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娘的好训儿哟,可感觉好些了?”
“娘,这东西怎么会平白无故从我身上长出来,一定是有人故意的,您一定要把他查出来!”
“好好好,”秦氏安抚道,“这件事情,娘和你父亲会把幕后主使揪出来的,给训儿出了这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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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尘站在他找到沈译时的湖边。
他从忘川河出来后,就发现自己具有了法力,用起来还挺得心应手。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还有更大的力量,只是一直被封印着。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同凡人玩玩而已,一点点小法术就已经足够了。
易尘打了个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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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沈府的沈庭训又开始叫嚷起来:“娘!好疼啊!我感觉那些虫子在啃我的肉!”
秦氏就是再着急,也束手无措。
婢女在一旁说道:“郎君会不会是中了什么蛊毒邪术之类的东西吧……”
秦氏瞪了她一眼,“管好你这张嘴,最好别给我撕烂它的机会。现在马上去给我请法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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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尘觉得玩也玩得差不多了,该去一趟沈府了。
伤害过他心尖肉的人,他绝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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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密切关注着易尘的一举一动,眉间涌上了一抹担忧的神色。
帝君怎会……隐隐有要成魔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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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法师请来了!”
秦氏向法师说明了沈庭训的情况。“还请法师救小儿一命。”
法师看了沈庭训几眼,捋了捋胡子,说道:“我观令公子印堂发黑,想必是厉鬼缠身所致。”
“那可怎么办?”秦氏问道。
“今夜子时吾须在令公子院中做法,替令公子招魂。”
“好好好,您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就是。来人,去账房里取一笔银钱给法师。”
听到钱,法师的嘴忍不住咧开了:“还请大夫人放心,既然收了您的银子,此事就一定帮您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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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庭训院里,一群人忙着布置做法需要的场景。
天师正站在院子中央。
俄顷,天空中飘起了小雪。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积了人脚背这么高。——这雪根本不是地处江南的长塘镇该有的。
“这……”天师看着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花,迟疑了些许,喝道:“何方妖怪,速速现身!”
他本就是个江湖骗子,专拿鬼神骗人,实际最不信这一套的就是他本人。
可这一刻他却慌了……这世间不会真的有什么神神鬼鬼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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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尘伸出一只脚,踏在了雪地上,雪上立刻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有婢女认出了易尘:“这不是之前跟在小郎君身边的易郎君吗?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寒风将易尘的衣裳吹起。
衣诀翻飞,倒有几分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的意味了。
“你到底是何方妖人?”天师问道。
秦氏听见门外嘈杂,安抚了沈庭训几句,正好推开门出来,看见那一身白衣和那太有标志性的白绫,皱眉不悦道:“怎的是你?你不是带着沈译一起跑了吗?”
易尘的肩头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他随手捻了个诀,便和秦氏一起消失了。
“狗东西,你要带我去哪里!”
秦氏还没反应过来便落入了后山的池子里,池水冻得她全身冰凉,寒意一点点钻入骨髓,痛得彻骨。她想爬出池子,可偏偏手脚像被束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妖……”话还没出完,秦氏的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吐不出半个字,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来。
易尘转身,消失在了茫茫雪中,只剩秦氏一人泡在水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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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秦氏和易尘瞬间消失不见实在太过诡异,众人什么也顾不得,纷纷跑出了院子,乞求自己不会被什么邪祟缠上。
秦氏请来的法师也不例外,此刻正拼命的跑着,胡子被吓落在地上,才让人发觉他的胡子原来是粘上去的。
易尘对于那些四处逃跑的人没有兴趣。他在尝试扭转沈译命格的时候读取了后者的神识,谁对沈译不好他都明了,他要一一来讨债。
另外,沈家的变故没准会产生一点波动,影响沈译的命运。哪怕一点点也行,起码能让他看见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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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尘出现在了沈庭训床前。
沈庭训用了麻沸散,再加上秦氏的安抚,此刻已经睡着了。
他的背上全是腐肉,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易尘无意取人性命,给个教训就好。
沈庭训的背上的肉一点点长回去了,直至复原。
易尘手一挥,房内起了火。
这火并不会伤人,只能烧物,直至把整个沈府变为灰烬才会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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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尘寻了个没人的深山,等待属于他的天罚。
天空暗沉,乌云密集。
“轰隆——”
一道天雷劈在了易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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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从镜中看见奄奄一息的易尘,眼镜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她收了镜子,不忍再看。
三界之中凡对凡人使用法术,扰其命数者,应罚天雷三道。
想当年,这条天规还是他亲自制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