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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   【贰】

      -

      沈译推开门的时候,易尘正盘腿坐在屋里。

      阳光很暖,穿过窗户,撒在房间里,沿着轮廓描摹着易尘的侧脸。

      沈译有一瞬的恍惚,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一幕一样。

      沈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易尘身后,伸手欲解下覆在后者眼睛上的白绫。还没碰到,手腕就先被易尘捏住了。

      “对……对不起啊。”沈译略有些心虚地缩回了手。

      易尘的手还停留在他抓住沈译手腕的那个位置没有动,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

      沈译在易尘的对面坐下,撅着嘴,拿了一只笔放在唇上,用手托着腮,直望着窗户发呆。

      他想不明白那份诡异的熟悉感究竟是怎么回事,甚至还觉得有些后怕。

      再想到易尘于他来讲不过是个陌生人。

      为什么他会对来历不明的易尘有一种出于本能的信赖,还把人带回了家?

      为什么易尘明明是个残疾,和他在一起时却觉得安心?

      为什么会想去了解易尘?

      为什么?

      易尘易尘易尘易尘!

      太乱了。

      也太玄乎了。

      只希望先生能早日将那张纸上所写的内容琢磨出来。

      -

      沈家三代经商,到这一代时已经有所没落。但有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不似从前那般风光,但也还能维持门户。

      沈译的叔父终于归家。

      据说他倒卖了一批西域货,好好赚上了一笔,自然是满面红光。

      对于小时候的沈译来说,叔父归家无疑是他生活中最快乐的一件事,因为这意味着叔母秦氏和堂哥不敢拿他怎么样。

      后来年龄渐长,知道叔父和秦氏的那些勾当后,他才明白,叔父对他的好,只不过是愧疚罢了。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难保这最后一点愧疚不会被消磨殆尽。

      如今叔父归家,他再也不会像曾经那样摇着尾巴去乞讨,当一条可怜狗。

      -

      叔父归家了,少不了的必然是家宴。

      以往的这种时候沈译都是不情不愿的,这次也愿意不到哪里去。

      但他倒是要看看秦氏是怎么造谣他和易尘的,吵一架没准能心情愉悦,浑身舒畅。

      -

      饭桌上。

      如沈译所料,秦氏果然拿易尘来说事。

      秦氏边起身给沈译的叔父夹菜,边道:“老爷您在外边奔波,定是万分辛苦,家里的一些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怕让老爷觉得烦心。”

      “叔母不用如此过谦,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您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沈译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叔父单名禄。

      沈禄可没心思和他们打太极,言道:“但说无妨。”

      秦氏坐下。“是这样,阿译他带了个不知哪儿来的男人回家。”

      “叔母,我想前因后果我都给您解释清楚了吧。我若真有什么龙阳之好,您还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宝贝儿子。”沈译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秦氏的儿子,也就是沈译的堂哥沈庭训听到这句话后,将筷子狠狠地拍在桌上起身。“沈译,你几个意思?不要欺人太甚!”沈译冷笑一声,这些年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欺人太甚。

      沈庭训面向沈禄,手指着沈译。“父亲,昨夜沈译就是和那个野男人同睡一屋的!咱们沈家并非没有空房,用脚趾头也能想出他们在里面干了些什么!您不信的话可以传唤沈译院里的春春,昨晚她说不定还听到些什么呢!”

      沈译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春春是你们的人啊,自然想怎么捏造就怎么捏造呗。”

      “够了!”沈禄怒喝一声。

      “这饭还吃不吃了?”

      沈译丢了碗筷,“不吃了,晦气!”

      -

      看着沈译的背影,沈庭训气不打一处来,说道:“父亲,你看看他!”

      “本就是我们对不起人家。”沈禄叹气。

      “咱们养他那么大,早就还清了。”秦氏嗤道。

      “扪心自问,这些年,我们真的对译儿好吗?”沈禄说。

      “老爷,您就是心肠太软了。”

      其实秦氏心里明白,欠了的,早就还不清了。既然本就还不清,也不怪她把沈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

      -

      去的时候天色还未黑,此时却已经黑透了。

      沈译推门进了屋,先把灯给点上了,余光看到了易尘。

      易尘一坐就是这么久,不会无聊吗?耐性也太好了吧!

      沈译不知道的是,一千年易尘都是这样过来的。

      -

      不知怎的,沈译突然很想要倾诉。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沈译挨着易尘坐下,不自知地将头靠在了易尘的肩膀上。

      “以前啊,有户人家,长子叫沈福,次子叫沈禄,取的就是这‘福禄双全’之意。好吧,其实我说的就是我爹和我叔父。

      “长子沈福本该继承家业,但胞弟沈禄不服气。其实这沈禄是个软弱的,也只是不服气而已,凭他,倒真不敢有什么动作。”

      沈译看到易尘好看的下颚线,竟觉得后者好像真的听到了。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可是沈禄的妻子不同,还算个狠辣角色,偌大的家产,她自然是想要抓在手里的。其实人世间的很多事,都在于不懂得知足,若嫉妒心能少那么几许,也许活着的人就能多那么几个。

      “那时候的我还小,算是颗小豆丁吧。他们谋害我爹娘的时候是背着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给我娘下药,找了个男人……将我娘玷污了,还故意让我爹撞见。他们找的那个男人就与我爹争执,佯装失手杀了我爹。我爹死了,他们又说我娘不守贞洁,逼着她自尽了。

      “我娘死前,留了一封遗书给先生,待我束发之后才交到我的手上。爹娘生前和先生有一定交情,这也是为什么学堂里像我一样不学无术的富家子有很多,先生却独独针对我的原因。也不算针对吧,我知道他也是盼着我好。

      “易尘,你知道吗,在我知道真相之前,我甚至恨过我娘。我觉得这一切的悲剧是因她而起,是因为她不守贞洁,罔顾妇德,才害得我爹死了,还把她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

      易尘察觉到沈译的身子在发抖。

      是哭了么?

      他将手覆上沈译的肩膀,用下巴蹭了蹭后者的头。

      这一世的沈谙,也就是沈译经历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但他会一直陪着沈译。

      对于易尘来说,有了这个人,什么都不重要了。

      易尘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大概就像空际中的大雁飞赴属于它的黄昏。

      -

      沈译竟就靠在易尘肩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把他抱到了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还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安抚他入睡。——就像母亲一样。

      这个晚上,沈译久违地梦见了爹娘。

      -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沈译已经计划好了出走。

      沈家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离开的事他很早之前就想过了,现在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他就带易尘离开。

      -

      春春进了秦氏的卧室。

      “夫人。”春春福身。

      秦氏的手杵着脑袋,闭着眼,躺在贵妃塌上,有几个婢子正在给她按摩。

      “沈译那小子最近都在干些什么?我听大郎说他这几日都没去学堂。”

      “回夫人,郎君以前也常常逃学。除了近几日与易郎君越来越亲近外,倒没有什么异样。”

      秦氏挥手:“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春春正欲转身,却顿住了。“夫人,您会不会把小郎君怎么样?”

      “这不是你该问的。”

      “是。”

      -

      “春春姑娘,你来了啊!”膳房的伙计打着招呼。

      “嗯。”春春笑着应了。

      进了膳房,春春净了手,挽起衣袖,开始做糕点。

      -

      沈译拿出一个杯子,斟满了茶,拉起易尘的手放在茶杯上。“易尘,喝茶。”

      话毕,沈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就这样和易尘在院子里一起坐着,喝喝茶,竟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惬意。

      易尘很安静。

      和易尘单独在一起,沈译的心里也少了几分浮躁。

      静下心来,惬意就会变得触手可得。

      -

      “郎君!”

      春春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今早上春春擅自进了他的屋子,沈译最讨厌有人未经允许就闯进他的领地,尽管春春只是进去帮他把屋子整理好了。

      所以沈译的语气并不和善。

      “什么事?”他问道。

      “膳房做了一些糕点,我给您送来了。”春春将糕点放在沈译面前的石桌上。

      是绿豆糕。

      沈译的娘亲还在世的时候,就常常给他做绿豆糕吃。

      -

      易尘闻到了绿豆糕清香怡人的味道。

      沈谙长在王宫里,各种宫廷糕点要什么都有,可是他却独独中意绿豆糕。

      他还会把自己的绿豆糕省下一半来,只是为了留给易尘吃。

      但那时候的易尘,却从不领他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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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译将绿豆糕向易尘那边推了推,说:“你我一人一半吧!”

      沈译再次抓起他的手,放在盘边。

      易尘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当年那个少年的嗓音。

      -

      “你怎么了?”察觉易尘的出神,沈译关怀地问道。

      沈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会忘记易尘听不见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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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译正打算拿一块绿豆糕放到易尘手里,只是还没来得及,就看见易尘笑着,拿了一块绿豆糕,放在嘴里。

      没人知道,他一边笑着,却一边痛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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