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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七章 ...

  •   这一年的国庆年未至,中秋节却先两天到了。
      由于是国庆五十五周年大庆,所以中秋节反而被大家所忽视,不过在这方面女监做的一向较好,往年都有例子,今年就按着往年走就好了。
      唯一不同的是今年的月饼有外面的厂家赠送,并要搞个赠送仪式,市里的电视台也会来人。这样一来监狱里就需要抽调一些人来参加仪式。人手是从第四分监区里调的,这里面的知识分子较多,不至于愣头愣脑过于呆滞。由于傅明泉她们的板报工作进行的既快又好,已经完成了任务,所以就被抽出来做事。内容包括现场布置、参与仪式,清扫现场似乎另外安排了人。
      仪式现场设在一间会议室,在干警综合楼里。
      傅明泉的板报小组成员都来了,搬桌子的搬桌子,准备开水的准备开水。
      会议室的地上有一卷红布,是悬挂标语的底布。地上还有一叠白纸,上面印好了很多字。最重要的两把剪刀,在干警手里。
      别的东西可以大意,这个却绝对不能。
      准备做标语的恰好是傅明泉和柴静欢。前者是因为与干警关系较好,在里面也算表面突出,是干警较为放心的对象。而后者是最近新入眼帘的人,表现也十分稳定,刑期还有五年多,可以一用。
      傅明泉和柴静欢席地而坐,也不管身后的干警,开始剪字。
      柴静欢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场面,她的心里有些矛盾。据说今天的采访会上电视,不知道是不是要将自己等人的模样也拍进去放出来。人为什么那么容易将自己置于绝对的高度,难道看着她们这些身穿囚服的人感激涕零的接过所赠的月饼便能真的获得多大的快感么?还是庆幸那个失去自由的人不是自己?
      柴静欢一直很小心地保持着自己心里的一方净土,没有像绝大多数女犯一样变得完全麻木。在这方面她有些佩服米莲,那像是个没有羁绊的人。明明也在这监牢之中,她怎么可以游刃有余的做到这点?除此以外,坐在她对面的女人也是个特别的人。傅明泉并不像米莲那样目中好似空无一人,她好像一直比较小心和谨慎,对着干警也一直是将恭敬传到了眉眼和举止之间。
      很快的,所有的字都被剪了下来,干警板着脸交待:“都麻利点,干仔细了。”
      在场所有女犯都站直了响亮地回了声“是”,然后看着干警留下双面胶带拿着剪刀走到门口与对门办公室的人说话后,这才各归各位。
      柴静欢动了动因为一直曲着有些麻痹却又猛然站起来的脚。
      “来,要先把字摆好呢。”傅明泉也踢了踢腿,抱着那卷红布走到会议室的一头,然后像大海里撒网捕鱼一样,拎着布头将布抛撒开。布质并不柔软,得以顺利地在地上展开。柴静欢忙着翻转它剩下的部分,最后平整地铺在地上。
      “当…当当当……”一位女囚旋转着身子踏上红布,她哼着旋律,踮起脚尖,一手高攀一手在身前轻抬,在红布上旋舞。红布被她拧成了一个个的漩涡,随即又如雨后水面,恢复如常。
      “你想男人想疯了啊!”另一个女犯朝着门口张望了眼,见干警头也没回,便笑骂着,却被她拉上了红布,被迫着双双起舞,嘴里依然哼着那首歌。
      柴静欢跪坐在地上,仿佛看到了身着晚礼服的美丽女人旋转在红地毯上,眩目的灯光下,笑容可掬,神采飞扬。由此,她也笑了。
      远在红地毯那头的傅明泉眼尖地捕捉到了这一朵笑意。这是她头一次看到柴静欢的笑。真心的笑,所以那么温柔,那么恬静。
      你怎么会去杀人呢?还枉顾一个痴痴望着你的人。傅明泉压下心底的叹息,蹲到地上抖了抖红布:“好了好了,想让我们拖后腿啊。”
      两个跳舞的人差点没摔倒,只好双双跳了出去。好在布质光滑,她们的鞋底也不算脏,不然傅明泉一定把她们当人型拖把,抓着她们在红布上滚个遍的。
      未了傅明泉和柴静欢便把剪下来的字一一摆在红布上,既要高低平整,又要间隔均匀,两人不时近处看又远处看,摆了好半天。摆完字后,便是贴了。柴静欢在前边撕胶带,傅明泉在后边贴字,两个人从没有这样合作过,却显得很娴熟。
      其他的人都在做其他的事,柴静欢稍一分神,才发现自己和傅明泉离得极近,也没有人在注意她俩。一但注意到这点,她的心倒有些不平稳了,自己心里一直有疑问,关于她的弟弟,关于那个女孩。而眼下似乎是最好的机会。
      只是对方的目的不甚明白,从那天在图书室里提过后,便再没有讲起来,令她有些犹豫。好在发现眼下状况的不只她一人,傅明泉倒是先开了口。
      “我弟弟很喜欢你的课。”
      柴静欢撕胶带的手顿住了,她看着傅明泉,见她神色如常地正专心地贴着“监狱”的“狱”字。
      “我没想到……”柴静欢低声说,却未说完。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当初运动会上傅明尘说的姐姐就是她?或者那个时候他就想和自己倾述姐姐入狱所带来的痛苦烦恼?可是啊,那个时候自己的眼睛里只有那个正在长跑的女孩,看着她跑的二十五圈里一动不动的自己,现在想起依然心悸。
      “所以世界就是这么小,陌生的人因为机缘巧合便会有奇遇。”傅明泉也停下了动作,微微笑了。
      这么近的看傅明泉,柴静欢才发觉傅家这两姐弟样貌都很清秀。同样是灰蓝的囚衣,不同的人穿着依然有不同的效果。肩后类似斑马线的条纹像永远都有秩序的规矩,无所谓裁剪的衣身也就无所谓身材。而傅明泉跪在地上,身子前倾着,便透出了背部的线条,隐约是脊椎,自然可见这个女人身瘦如何。她的半侧脸上笑容未退,目光清透。
      “你是什么事进来的?”
      傅明泉微微转头,没想到柴静欢会问这句话。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开始对自己感兴趣了?是因为现在发现自己和肖凛有关么?
      傅明泉垂下头,低声地说:“我是冤枉的。”
      柴静欢扬了下眉。她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自己。这样的话,很多女犯都有说过,有些错误犯在不经意间,而即便不是刻意的,也还是犯错了。当然也不排除被人利用做了替罪羔羊什么的。然而傅明泉说她是冤枉的,柴静欢却有些惊讶。就算下了判决,但如果不服仍是有权上诉的,如果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冤枉的,怎么会这么冷静顺从的过这种失去自我的生活?
      而傅明泉随后又说了句话:“你相信吗?”
      柴静欢愣了。
      我是冤枉的,你相信吗?
      看来已经在了这个囚牢里,问的这个问题确实有些多余了。
      柴静欢一直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也就是一直和其他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现在显然自己的关切表露了太多题外之意,倒有些不真心了。
      自己尚且不愿意回忆的事,别人一定也是难言之隐吧。柴静欢这样想,便不再说话。
      傅明泉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便还是在心中叹她的冷静。小小的试探之下,便又对那个女孩有了一分莫名担忧。最终,她还是说了:“肖凛……”
      柴静欢心尖一颤,胶带撕出个狰狞的裂缝,像是心里蔓延的伤痕一样扭曲。她呆呆地看着这个伤口,呼吸被阻绝于鼻中忘了呼出去,就连血液也浑然定住。
      傅明泉似乎没有看到这一幕,而径直说下去:“肖凛……一直有给我写信。”
      柴静欢猛然抬头。
      “那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傅明泉抬头吟吟笑问,“对吗?”
      在这一瞬间,柴静欢很想哭。
      一句话带来潮水一般的记忆,那些被她刻意封存的,却是那么美好的记忆。
      这是一种欲哭无泪的表情,悲伤之下却顽固的想牵起一丝笑意。这样古怪的面孔让傅明泉也愣住了,随后她便低声说:“让她给你写信吧。”
      柴静欢慢慢收敛起外泄的情绪,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傅明泉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她不知道肖凛为何坚定要给自己写信,只为了一个听起来可爱又可笑的理由。在这种坚定中,她甚至有猜测过那个女孩应该不是单方面的,毕竟这种事如果不是双方有意,不可能让她获得那么多的自信。监狱是个埋葬爱情的地方,她原本可以理解柴静欢的放弃,却不明白这样古怪面孔下的拒绝。
      明明,是那么的舍不得。
      柴静欢终于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样就好。”她甚至是终于能展开一笑且并不牵强。
      傅明泉一时不能理解,但也知道这四个字应该是沉重的。是忘是继,其实本来就不是她的事。只是今天终于能透露一些那个女孩的消息,她倒是有些不负重托的轻松。
      这个话题一沾即退,她们并不是在这里消磨时间,所以手头上的事很快做完了。
      将标语悬挂在墙壁上,尽管那些“爱心捐赠仪式”的字眼看着不怎么舒服,但是据说每个人都能分到两盒月饼,对于很多女犯来说这还是个不错的消息。

      真正的捐赠仪式上,除了她们这几个人外,还陆续来了一些人,其中米莲也在里面。
      柴静欢看到她也有些惊讶,主要是她跟干警走得太近,今天看起来有什么特殊的任务,她身边的监区领导一直在跟她说话。

      电视台的人也的确是来了,主要采访的是监区的领导和月饼厂家的代表。最后才是女犯排队依次进去领月饼。
      因为傅明泉以前有过类似经验的原因,所以已经告诉了柴静欢进去后如何躲避镜头。那个镜头本来就不会死追着你的真面目,要的不过是那一身囚衣而已。所以柴静欢排队进去后便只是微微逆侧着摄像镜头,尽快领了月饼退到一边。而最后,才是米莲的出场。

      米莲是被分监区的指导员带到摄像机面前的,听着那边的介绍,柴静欢渐渐瞪大了眼睛,这才明白米莲为何有这样特殊的待遇。
      米莲确实是从那个涉毒分监区里调出来的,而调她出来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因为她是“戒毒标兵”。刚一听到这个词,柴静欢心里滑过非常异样的感觉——那个站在摄像机前从容微笑的女人其实是可悲的。她甚至立刻想到并且认为,监区不过是想利用她的这个身份做文章,因为监狱也会像军队一样,在必要的时候为自己打名气。

      因为不需要再留下来,所以柴静欢等人很快排着队跟着队长走了。走前柴静欢回了一下头,看到的依然是在摄像机前有着完美表现的米莲。相较之下,自己犹豫闪躲的模样还真是有些狼狈。
      回来的半路上,柴静欢又被随手抓了去给草坪浇水。浇的是她们服刑人员教学楼前的草坪。这幢楼是新起的,很多人对它寄予厚望,据说井字楼里的图书室什么的也全会搬进来,确实像是个学习的地方。经过这幢楼时,柴静欢因为对楼下刚插的鲜艳的彩旗多看了几眼,便被人叫住了。好在这不是什么重活,站在太阳底下刺眼的泛着光的绿茵上,因为扫眼之下全是,倒有些到了肥沃草原的错觉。打开水龙头,管子里的水不安分地喷薄而出,冲得高了,透过阳光,有些缤纷的色彩,像剪碎的亮片,莹莹洒洒的化雨后没入厚草丛中。
      不远处操场上还有女囚似乎是为了什么比赛在做篮球训练。那些有些尖锐的叫喊声一并和着水管里发出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合谐。
      柴静欢一个人就这么站在草坪中间,看着水光成色,听着声音远近。后来,水打湿了裤脚,一点冷意自下而上,浸没了心之后,她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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