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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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那里调出来的。”
这是一句令人连汗毛都要竖起来的话。
因为第五分监区是涉毒监区。
也就是说，这个看起来活得十分滋润的米莲竟然和毒品有关？在柴静欢的印象中，若是与毒品有关则是最负面的人类形象之一。比如吸毒犯所有的宣传画都会用那些被毒品坑得只剩皮包骨而且必定两眼呆滞非人近鬼的图片来做反面教材。如果把米莲贴出去说她是吸毒犯，恐怕还会有人以为毒品有美容作用吧。
想这些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好些天。柴静欢也一直在暗中观察，依然觉得米莲至少绝对不是吸毒犯。可是这个问题问到别人时，又都只是回她一句“米莲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这话似乎大有文章，看来还是有待继续静察。
就在为了迎国庆做最后紧张的收尾工作时，柴静欢所在的分监区到了会见的日子。
因为每个月方颐都有来看柴静欢，所以柴静欢也留心听着。
这样的日子往往是哭声泛滥的日子，有时候柴静欢也会庆幸，来会见的并不是她的父母。可是如果父母没有早逝，自己又会过着怎样的人生？其实生活这道命题，有时候逆算回去时，总是无比矛盾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柴静欢走出监舍，竟然看到傅明泉也从隔壁出来。
傅明泉在那一刻心里闪过很多念头，但是这里并不是外面，并不容许她做什么。
会见大厅窗明几净，台上玻璃内外，搁着白色的电话，红色的座椅一溜地排着，侧面还有监狱长接待日要用的专设区域。
方颐今天坐车赶过来探监的时候，路上碰到一个面熟的人。
这个男孩她好像见过，印象中，是与肖凛走在一起的。
突然想到肖凛这个名字，就连方颐的心也要抽痛几下。她知道这个女孩已经转学了，听说她自从年后一直很不顺，本来要去参加全省运动会，却在参赛前把自己训练的太狠了伤了筋骨最终没能赶上。
最后一次见到肖凛，是在暑假。
那个张扬的十七岁女孩，被一段仓促的感情弄得伤痕累累，而最关键的是，她看不见自己身上的伤——也许是因为她从来不曾低头吧。
肖凛到她家里，只为了告诉她一句话。而这句话让方颐从某种程度上有一种放松和解脱。肖凛说她要转学了，她要离开这个地方。这怎么不是一种解脱呢，当她一面看着肖凛还走不出而柴静欢却走得太远时，做为中间人，也是很纠结的。
所以她还是忍不住劝了。像所有的人对待一段不该继续守候的感情时一样的言语，虽然俗气老套，却实实在在是前人总结出来的话。
放了吧，放了她，也放了你自己。
可是令方颐没想到的是，肖凛竟然露出一个微笑，像是严冬过去后绽放的第一朵春花，充满了希望的光芒。这样的肖凛是最漂亮的，而方颐却不知道她的自信到底来自什么。
放心吧，我会有我的办法。
肖凛没有说到底是什么，像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样闭嘴不答，脸上却满是笑容。
肖凛家搬走的那天，方颐也去了，在场的还有一个男孩，听她说是柴静欢以前班上的学生，叫做傅明尘。
是了，在去探监的车上，方颐看到的男孩，就是那个傅明尘。
傅明尘明显也认出了她。对于肖凛介绍的柴静欢最好的朋友，虽然只有一面，也停留了对她的很多感激。像对于姐的案子一样，他因为年龄小而帮不上任何忙，所以很可以体会肖凛的心情，自然对全程在处理柴静欢的事的方颐印象深刻。
至于说到肖凛，傅明尘至今仍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自从傅明尘告诉肖凛关于他姐的事后，他和肖凛两个人就有了种莫名的默契。也许原于那天在食堂里，两人会同时愤然而起。也许就是因为那一个动作，让肖凛感觉到傅明尘对柴静欢是真心的好，于是她萌发了一个疯狂离奇的念头。而这个念头是少不了傅明尘帮助的。
大概，赌的就是一种机遇吧。
当肖凛严肃地告诉了傅明尘自己和柴静欢的事后，傅明尘简直傻住了。而后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嫉妒。他心里一直酸酸的，看着肖凛的眼神又充满了羡慕。事后傅明尘也一直在反省自己当时的心态，竟然不是对于她们同是女性而质疑侧目，反而一直在纠结“既然肖凛是女生都可以追到柴老师，如果自己主动点应该也是能得到柴老师的青睐吧，再怎么身份上自己比肖凛还少为难一层”诸如此类……
傅明尘用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速度和结实过硬的心理接受能力接受了肖凛所说的一切事实。当他看到当初意气风发在操场上出尽风头的肖凛像是去了光泽的珍珠一般晦暗时，他也很严肃的点了头。
由于他对监狱比肖凛更为熟悉，所以在“想办法让你姐把我的消息告诉柴静欢”的事上，做了很多说明也出了很多主意。
“我只是想让她知道还有我这么一个人，不要忘记……哪怕是只能透过第三个人告诉她一些我的消息……这既不违背她的要求，也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
这段话，也许傅明尘永远也会记得。也许是天可怜见的，柴老师竟然真的分到了和姐同一个监区，那时肖凛好像重生了一般，笑得跳了起来，傅明尘觉得她那一刻孩子气极了。
可是很快的，肖凛转学了。
转学那天，他也去帮忙了，意外的是肖凛的爸妈对他十分热情，倒弄得他有些手足无措。他就是在那时见到方颐，也听到肖凛和她的对话，只有一句他不太明白——“我是白天走，是坐火车也不是走高速。往事绝不会重演，那其实真的只是个偶发的事，对吧。”
什么往事，傅明尘不清楚，而后他也没有再见到肖凛，现在已经又是一个月了，不知道她还有没有给姐写信……带着这样的想法，傅明尘踏上了去省城的汽车。而当他看到方颐时，居然有一个预感，一种直觉，她也是去探监的。
果然，方颐主动地坐到了傅明尘的身边，并直接问他：“去玩啊？”
傅明尘犹豫了一下：“嗯，有事……”
看着男孩目光有些游离，方颐便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可傅明尘却坐不住了，半天挤出一句话：“你是……去看……柴老师吗？”
方颐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傅明尘也笑了，他一惯内向，看起来有些害羞地低声说：“我是去看我姐。”
“哦。”方颐随口应了句，可是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对劲，便瞪着他。
“我姐和柴老师关在一个监区。”傅明尘终于抬起头来。
这个男生长得很清秀。在上次肖凛搬家的时候方颐看到傅明尘时，就这样想过。现在的男孩难得有这样的气质，并不是像女孩子那样的文静，而是一种透着骨子里的书生儒雅意气，如果他好好努力的话，应该有个很不错的将来吧。
当看着傅明尘出现在肖凛身边，肖凛没有一点抗拒，并毫不客气的指使他搬东西，且肖家父母也对他极好时，方颐甚至有想到，这样才是正确的吧，男才女貌，天生一对。那时方颐有一些欣慰，毕竟她是担心这个女孩的。可是欣慰之余她又有一些委屈，究竟为什么，她说不清楚。
但是现在，傅明尘说他姐和柴静欢关在一个监区。
方颐从中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而傅明尘还在说：“以前，从来没碰到过你呢，每个分监区不是有固定的会见时间日吗？”
方颐吸了口气：“你姐……在第几分监区？”
“第四。”傅明尘说完就看到方颐露出惊讶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方颐好半天才说：“我前不久才知道，她……转了监区了……和你姐在一个分监区。”
“什么？”傅明尘差点跳了起来，忍不住冲口而出，“太好啦……”
方颐眯起了眼睛。
傅明尘终于反应过来，僵僵地坐好。
“说吧，”方颐轻声问，“你和肖凛在搞什么鬼？”
傅明尘只好“嘿嘿”地笑了：“我和她哪有这个本事。”
“说的也是！”方颐想想也是，自己想尽了办法，也只能稍稍照顾她一些，两个小鬼头哪来的能力，可是，“话虽如此，那你刚才激动什么，太明显了知不知道？”
“这个嘛……”傅明尘知道这件事是他和肖凛之间的一级保密事件，所以依然表情很僵，这当然逃不过方颐的眼睛。
方颐眯起了眼睛想了会儿，突然笑了笑：“我就知道，小鬼不会放弃的。”
傅明尘无语了半天，才动了动嘴唇：“……对吧。”
随后方颐便有想到，看样子，这个男生是知道那两个人之间的事了，而这种感觉，却是有些诡异的。她沉默了。
傅明尘虽然内向，却并不笨，从方颐古怪的表情他就明白了，他吐了口气，在坐椅里伸长了腿，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放松，这样自己的语气也可以放松些：“我这个人最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看。世间万物，存在即是合理，疑心太多，累得是自己罢了。可能是因为我年纪小，反而看事情很简单？”
虽然说自己年纪小，但原来早熟的不止肖凛。方颐扬着眉看着傅明尘：“也是，反正不是自己的事，也轮不到自己着急。”
傅明尘又回了个“对吧”的眼神，两个人就没再说话了。
赶到监狱，对于探监的流程两个人都是非常熟悉的，到登记室登记后，就穿过几道铁门来到会见大厅。大厅里已经坐了些人，都是来探监的，彼此间有些相识的正在说话，大都是在固定的监探时间方式下结识的。偶有同乡，还会约着一起来，这也算是极为特殊的情份。
在进来之前经过监狱里的超市，傅明尘和方颐都买了些东西。其实东西也可以在外面买，但在这个地方花点钱，也是愿意的。方颐注意到，傅明尘出手很绰余，看起来像是很有钱的人，不过这男生自己的穿着却是很简单随意的。如果他家里条件真的不错的话，在这里也不会很难受，若是灵活一点的人，如果柴静欢真能碰上她，也许可以得一些帮助。这样想的话，方颐就不由有些佩服两个小鬼了。
想着的时候，玻璃墙后的那道门开了，柴静欢和另几个女犯走了进来。
方颐依然记得第一次探监的情形，自己显些哭得死去活来，里面的人却十分平静，不似有人的气息。再对比一下现在，好像脸色还不错，平静依然，但有了些闪烁的神彩。
柴静欢坐定后，两人提起了电话。
通话只有半个小时，时间一到，会自动断电，到了那时，内外不过一层透明的隔膜，却是永远也接触不到的了。
“才知道你换了监区，怎么样？”
“还好。不用为我担心。”
“你看起来脸色不错，我就放心了。”
“我现在在忙国庆的事，下一步还要教监狱里的女犯识字读书，换了监区后还没有去过厂区一次呢。”
“这就好这就好。”
话说到这里，方颐不由自主扭了下头。
这个动作立即被柴静欢注意到了。因为通话时间非常有限，所以她俩一向是很安静的说话——除了方颐第一次来看自己时哭得无法说话以外。
她俩的状况与其他探监也只这一点不同。有些探监的是里面哭，有些是外面哭，有些是里外一起哭。若是碰到带了孩子来看妈妈的，那更加是哭得撕心裂肺，闻者也要伤心的。也正是如此，有些女犯宁愿不要家人来探监，因为每一次接见后情绪都会受到很大的波动，久久不止。若是其中听到什么不幸的消息，随即寻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
而现在这一轮似乎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动静。
柴静欢随着方颐的目光也转了下头，然后愣住了。
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躲起来。
那个男生有双清澈的眼睛，也许是年龄未到，所以一片纯静。
其实她与那个男生并没有对视上，只是那是她半年教学生涯里印象很深的一双眼睛。
傅明尘。
再微微转头，傅明泉。
原来，如此。
最早只是觉得这两个名字何其相近，但却没想过有这样一层关系，也许自己早疑到了，却到现在才肯定下来。
一时之间柴静欢想到许多，握着听筒的手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傅明泉说过的话……不是幻听……
许是感应到了这边的目光，傅明尘终于转过视线来，只是只能看到柴老师略为低下的头，记忆中冷冷的面孔依然遥远。
如果肖凛的眼睛，安装在自己的脸上就好了。
傅明尘心里划过这种怪异的想法，随即摇了摇头。
这一切当然也被傅明泉看到，只是她正在生气中。
“你怎么又接他的钱了？”
傅明尘被姐姐的怒火惊回神来，现在他也不怎么惧怕姐姐的怒火，毕竟他只能这么做。
“不这样的话，你在里面会很难受的。”
“我宁愿难受也不想要他的钱。”
“姐，我不懂，你和旗哥不是很好的朋友吗，为什么不肯接受他的帮助？”
傅明泉沉默了下来，她只是不想在这个地方还要欠别人的情罢了。
“旗哥说他也想来看你，只是工作太忙，总是抽不出时间，说让你不要怪他。”
傅明泉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算了，以后等我出去了，再还吧。”
“姐……”傅明尘又瞟了一眼远处，但碍于姐姐身后的女警，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傅明泉了解他的意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放心吧。”
“那就好，对了，”傅明尘又忙问，“她还在给你写信吗？”
“嗯，”傅明泉微微一笑，“一月一封，没有少过。她说下次给我寄照片呢。”
“真的？”傅明尘也笑，“她转学后我也一直没有见过她呢。”
“小子，”傅明泉突然问，“你不会也喜欢上她吧？”
傅明尘吃惊，奇怪姐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哪有，我们只是——一条战线而已。”
“呵，笑死人。”傅明泉垂了垂眼，“爸妈……还好吧。”
傅明尘沉默了会：“现在……还好。旗哥有时候也会去咱家。”
又是旗哥。傅明泉心里有些狐疑，但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想下去。
时间很快过去，下一轮的人已经等得心急了。
柴静欢和傅明泉一起走出那道门，她看了一眼后者，后者回给她一个笑容。
难怪这种笑似曾相识，难怪这张脸孔似曾相识。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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