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客栈》执此浮生

72、72. 飞鸟篇 虚假与真实

　　为何要伪装自己？
　　初时不觉，装作如此只是想着某个人会喜欢。再后来，那人走了，时光走得缓慢且煎熬，段红尘甚至不知除了这般日复一日的生活，她该要如何，又能如何？
　　有些时候，生活里的真实是如此的残忍和残酷，漫长的岁月和时光并不是说书人口中一笔带过的说辞，它们一天一天的过，就像是最烈又最温柔的火，慢慢地煨着人心里的苦痛，只等一天，这人彻底崩溃或疯魔。
　　段红尘是幸运的，却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即便她一人独行，她的心中仍有光，仍有寄托。她盼望着一个人的苏醒，就像是看不见光明的人，渴望着每天的日升月落，企望终有一天自己也能亲眼目睹日月星辰。可谁都没想到，这条路是那样的漫长，漫长到她自己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的岁月更迭。
　　你要知道，人心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弱不禁风，也可以神魔难灭。段红尘曾把她的所有都寄托在某个希望上，断绝了自己所有后路！如此孤注一掷，拼命让自己往前看，一步一步，从漫长的时光中走来。就像一匹独行的狼，孤独却也强大！
　　可她也是不幸的，因为时光是这世上最残忍最无情的东西！
　　人是个很神奇的物种。早在古早时候，人类的先贤们就曾感慨过：“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卻，忽然而已”。
　　而对于段红尘来说，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时的开心，总要用漫长的时光去祭奠。左右算来她最开心不过也才三百年，却要用余生去怀念那逝去的往昔。更可悲的是，她竟甘之如饴！
　　段红尘张了张嘴，想辩驳，仔细想来却又无从说起！然后，段红尘就听九吾笑着说道：“以后也这样装扮吧，好看！”那声音温润且温暖，带着九吾特有的温柔，也带着他不自知的多情和残忍。是段红尘记忆里最爱！又最恨的样子！
　　“你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对我这般好？如果你对我无意，能不能不要对我这样温柔？我......我怕我给出去的东西，你弃之敝履，而我却再也难以收回！
　　段红尘神情怔忪，难掩落寞。
　　“怎么了？”九吾笑着看向段红尘，温润的眸子里是和善的笑意，也是清明的无情。段红尘闭了闭眼，有些无力的回道‘无事。’
　　九吾愣了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段红尘的不开心和失落是这般的明显，他头一次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可怜九吾这人向来愚钝，他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脑子，实在是没有想出来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掌柜的，你也知晓我有许多事情记不得，并且我这个人，有些时候看待事情也总是看不全面，说是愚笨也不为过。掌柜的，如果我有说错哪里，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此时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段红尘记忆里永远威严高不可攀的人，突然就在她的眼前跌入了尘世！那种天地虚幻的不真实，让段红尘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有发丝拂过眼帘，头上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同样也带着些许的不清不楚。
　　啪！！
　　段红尘面无表情的拍掉九吾作乱的手，心情复杂到无以加复。
　　段红尘想起她对尊主的尊重、疏远，又想起九吾的亲和和随性，觉得自己一半在天一半在地。是沉沦还是认清现实？两方拉扯的她像是要被撕裂。
　　她其实很自私的，自私的想留下九吾，自私到想九吾永远记不起过往，可，她不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和归处，而九吾的归处，不是她！
　　只是，因为九吾的失忆，他仿佛再不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尊者，平常到总是让段红尘假装忘了他的身份。也和善到......总是勾起段红尘的私心。想着近一点，再近一点，没有尊卑，没有上下，就如同垣旭他们一样，没大没小最好！
　　不过......九吾这样的人，向来精明，除却有些方面木讷，其他时间段红尘不敢多做算计。
　　有时段红尘甚至会觉得，九吾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不渡的不寻常，察觉到了自己……算了，顺应天意吧。
　　诸多心思在段红尘脑海里转了个遍，可现实不过过去了一瞬。而那个在段红尘脑海里掀起了风浪的人，正拿着糕点乐呵呵的跟在段红尘身边逗趣。就如寻常人一般！
　　寻常人…….多好！
　　被打了的九吾没有半点不开心，除了照拂段红尘的情绪，还时不时的照顾下一旁的于伯，做事周全到让每个人都很满意。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真的是很难让人不喜！
　　有人在心里叹了好长的一口气，似乎自己心底好不容易压下的隐秘的私欲，又开始蠢蠢欲动！
　　彼时，人尚好，天尚好，和风也尚好！
　　“这老先生，走了许久也该累了，不如先坐下歇歇脚？”
　　金羽城算是妖族城池里比较大比较奢华的地方了，段红尘三人，跟着那老者一路走一路行，还真没怎么见过破败的地方。只是也不知这老者是怎么混的，竟在这样一座人人安居乐业的城池，混的凄惨且沧桑！就差衣不蔽体了。
　　那老者闻言，脚步一顿，有些仓皇又有些胆怯。他哆哆嗦嗦的转了个身，神色可怜的似是在面对一群大劫他的恶盗。
　　九吾：......
　　九吾：“老先生，你不必紧张，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先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老者：“您说笑了，我一位瞎眼老汉，该带的都带着，能忘了什么？”
　　段红尘越看越觉得老者不对劲，清秀的眉头微微皱起，不住地打量着这个颤抖的老者。片刻后，段红尘眼中闪过了然。
　　段红尘：“你确实没忘了什么，鹿悯，多年未见，故友重逢，你就不同老朋友打个招呼吗？”
　　段红尘缓着步子往左移了两步，堵死了鹿悯的道路。不过可惜，这条巷口，不止这一条道。对于修道者，尤其是妖族而言，除了东西南北还有上天入地可去。
　　只见那瞎眼的老者，出乎意料的张开了紧闭的双眼，瞬间便往上拔高了几尺。段红尘勾嘴一笑，手中也不知何时有了一条细细的绳索，只一个抬手，就把鹿悯从天上拽了下来。
　　九吾的嘴角悄悄抽了抽。段红尘即便穿了女装，行为该粗犷还是粗犷。
　　“这位兄台，天上空气虽新鲜，但到底比不上脚踏实地来的稳妥，不如我们就地面聊聊？”
　　九吾笑着，虽是打商量的语气，可却一点都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不是，大人啊！我真的没敢再吃过人做过恶！我之所以来这里也是因为今日金羽城热闹，好多妖族的人都来凑热闹了，真不是我想来！不，也不是我不想来，而是.......不是，大人我是真没起什么坏心思！您相信我！”
　　鹿悯可怜极了，花白的胡子一根一根的往下掉。被段红尘绑住手脚的他，挪啊挪的，一点一点的往九吾那里凑。
　　鹿悯认不认识九吾？又是怎么认识九吾的，段红尘不知道，但段红尘知道，鹿悯是真的怕九吾。或者说，鹿悯怕地是那个人。
　　“这样啊，你不要着急，我原就没有怀疑你，我们喊住你也只是想和老朋友打个招呼，顺便问几个问题。”
　　九吾笑着的拍了拍鹿悯的肩，熟稔的就像是两个许久未见的老友。当然，如果鹿悯不这么激动的颤抖就更像了。
　　段红尘疑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毫无疑问是在猜测九吾同鹿悯之间的渊源。九吾不记得前尘旧事，鹿悯却并不知道，万一事情穿帮了，段红尘不敢保证鹿悯没有什么危险。毕竟，鹿悯这人向来凶残油滑，谁能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鹿悯的眼睛转了转，虽说表情仍然带着狰狞，可哭嚎却渐渐地小了下来。段红尘放开了鹿悯，纤长的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山河扇。她虽不看鹿悯，鹿悯却觉得自己脊背不住的窜上凉意。
　　“大人你想问什么？小人必定知无不言！”
　　九吾弹了弹袖口，笑了。“你不必如此紧张，我们没有恶意。此次会来此地，也是听闻金羽城热闹，这才前来拜访故人。至于这故人是谁，暂且不便告知与你。”
　　九吾看着鹿悯的身影一僵，眼睑轻合：“近日金羽城热闹非凡，多了好些外族的人，我虽身无长处，故友却还算是有上那么几个。巧的是他们也是爱热闹的性子。只是金羽城这样大，我找他们却不是那么好找。鹿道友你来金羽城的时日不短，又向来消息灵通，我想向你打听打听我这些故友的消息。不可可否？”
　　鹿悯一身灰扑扑的衣衫，褶皱狼狈的挂在身上，他低着头，浑浊的眸子隐在沧桑的眼帘下，安静的注视着九吾脚下的土地。段红尘看他缩着身子，胆怯又急躁的在原地，像极了被人欺凌的老者。
　　“啊，对了，忘了告诉你，我那故友身份尊贵，对于你这样的道友......应该会有些不喜。当然，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也不比我那故友好到哪里。惹怒了我，你该是知道下场，你最好好好想想！”
　　鹿悯闻言眼睛转了几转，最终，咚的一下就坐在地上，神情沮丧的有种破罐破摔的感觉。
　　“大人，我说！我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