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客栈》执此浮生

63、第六十三章黄泉篇·彼岸

　　忘川河有数不尽的死魂，这条道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无名渡得是河，可船上的人渡得却是自己。
　　忘川河里有那么多人的哀嚎，这一路都充斥着数不清的悲伤、不甘、愤怒和留恋。船上的人看不破就留下，看得破就往生。无论是谁，自己的未来都得由自己过。这尘世，除了自己，谁都渡不了谁。
　　云乐生紧紧守护在兰歌身边，稚嫩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兰歌的袖子，生怕一个不留神，眼前的这人就又不见了。
　　段红尘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也有些恍惚。
　　这一船的人，渡心的渡心，恍神的恍神，担忧的担忧，唯独一人心大！
　　九吾坐在无名身旁，看他倒掉之前壶里的茶水，又重新煮上。
　　“尊者，这煮茶可有什么讲究？”
　　无名闻言动作顿了顿：“这声‘尊者’我可担不起，小友还是唤我无名吧。”
　　无名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水袋，把里面的水倒进茶壶里。那茶壶应当也是件法器，那么大一袋的水，倒进小巧的茶壶里，竟没有倒满。
　　“煮茶原没有什么技巧，喝茶也不过是喝个开心舒畅，只是我这茶却有些不同。忘川河凶险，又是往生轮回道上最为艰险的一站。好的茶能使人静心，亦能洗涤神魂。”
　　无名说着，抬眼间看了一眼有些好奇地九吾，思索了片刻接着道：“凡人一生虽短短数十载，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他们无一不经历，过得倒是比神仙还精彩。他们虽脆弱，却也美得惊人。我这茶，取自他们一生，又归于他们一生。他们自己品来，是苦是甜，皆源于他们对自己前生的认知。”
　　九吾似懂非懂，有些茫然地看着无名。
　　无名不急不缓地煮着茶，神色仍然平澜无波：“不急，小友身份尊贵，命数难有定论，总归会有机会去体会人间的美好！”
　　兰歌心思通透，身边又有云乐生陪伴，似乎这一生已然算是圆满，没有什么参不透的。
　　云乐生在一旁看着，也不知兰歌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自兰歌眼底落下两滴血泪之后，他们似乎就看到了河岸。
　　无名起身，黑色的斗篷无风自动：“准备靠岸了。”
　　兰歌渐渐地张开了眼，落过血泪的眼睛，像是经历了一场春雨地洗礼，透着明亮和澄澈。云乐生不自觉地抱紧了兰歌的胳膊，有些无助又有些可怜。
　　可人生到底是没有不散的宴席，兰歌抚了抚云乐生的额发，嘴角勾起一抹笑，温柔又慈悲。
　　他们终于还是踏上了对岸，临走时无名一人送了他们一杯茶，茶名‘浮生’。
　　浮生浮生，一梦浮生，浮生一梦。人走过这一生，是苦是甜，都只有自己知晓。
　　就如兰歌的‘浮生’先甜后苦，回味却有余甘；又如云乐生，入口极苦，苦到心底，却有满心芬芳。
　　段红尘的‘浮生’是怎样的？九吾的‘浮生’又是怎样的？
　　段红尘的‘浮生’就如一杯烈酒，喝进胃里，火烧一般，却带着炙热的温度；九吾的‘浮生’，就像一汪清泉，带着甘冽带着微甜，一直涌进心里。
　　无名沉默地走远，正如他沉默地走来。
　　段红尘转身，她记得锦瑟曾同她说过，过了忘川河，之后便是一片红花地，沿着花地中间的小路走，就能到达孟婆桥，过了孟婆桥就是三生石轮回道。
　　不用段红尘催促，兰歌便牵了云乐生往前走。众人眼前原是密密麻麻的彼岸花地，无路可行。可每当兰歌落脚，便会有花消散，让出一条一人宽的道来。
　　兰歌牵着云乐生往前走，身后跟着神情戒备的段红尘和九吾。在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花地里，兰歌似乎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她走出的步子坚定而又笔直，没有一点迟疑。
　　段红尘打量了下四周，果真同锦瑟说得一样，彼岸花有花无叶，有叶无花。她抬手触了触开得正盛的彼岸花，那花的花瓣红的像是染了血，处处都透漏着不详。
　　有人自远处走来，一身红衣全无装饰；乌发轻挽，带着厌世也带着不耐。
　　段红尘看着几乎与彼岸花融为一体的来人，勾了勾嘴，轻声道了句“许久不见”。
　　来人看了看她，思考了许久才认出段红尘，然后颇为敷衍的点了点头。
　　段红尘的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笑莫名有些尴尬。
　　段红尘是个商人，常常混迹尘世，不管是熟识的还是不熟的，她都能装模作样的与人虚与委蛇。可彼岸不同，她居于幽冥，无亲无友，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厌世的味道。她不想也不用同任何人虚与委蛇。
　　“往生魂过孟婆桥，彼岸花会为你指引道路。去吧，你会知道怎么走。”
　　不用说，这话是对兰歌说的。彼岸话音一落，兰歌便屈膝对彼岸行了行礼，给了云乐生一个紧紧地拥抱，然后便离去了。
　　云乐生也是乖巧，不哭不闹，只是目送着兰歌远走。
　　“至于你们，”彼岸看着这剩下的两大一小，“我虽不知道你们是为什么而来，但我幽冥向来对于来客限制不多。只要你们不坏了幽冥的规矩，你们凭你们的本事来去，我自不会去过问。”
　　说着彼岸便要离开，可段红尘怎么可能这样轻易放她走？
　　“等等！彼岸...尊者，尊者姐姐，不要那么急嘛，我们是有事相求才冒死闯幽冥的，还请尊者姐姐出手相助啊！”
　　大丈夫向来能屈能伸，段红尘装扮为男儿时就极其明白其中的道理，现今，恢复女儿身，自然更是把此番道理用的炉火纯青。
　　“尊者？”彼岸讽刺的笑了笑，“怕是该称呼你身后的人吧？你既然是锦瑟旧识，那也就该明白，我驻守幽冥，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自然自然，”段红尘赔笑，“姐姐，我也不是要为难你，只是确实有事相求。”
　　说着段红尘就把云乐生拉到了彼岸面前，“姐姐你看，这孩子的命格凄苦，他爹娘耗尽了命数才为他求得一线生机。而今他才不过二八年华，这世间诸多美好都不曾见过，好不可怜。”
　　不待段红尘说完，彼岸便不耐地打断她的话：“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这地界，比他可怜的人每天没有一千也有一万，难不成都需要我去可怜他们？”
　　段红尘：……
　　从没被人噎住的段红尘，成功的被彼岸堵得哑口无言。
　　“姐姐，话虽是这么说，可云乐生这孩子，偷生于天道，命格不存于三界亦不归于六道。而我们身为众生一员，修行与世间，与天争与道争，左右不过争那一线生机，为何姐姐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彼岸静默良久：“锦瑟曾赞你口齿伶俐，我原以为她不过就是夸奖之语，原来竟是我小觑你了！罢了，你先说说你要什么？”
　　段红尘闻言大喜，一双眸子格外的亮：“彼岸花每一次的花开叶落都是一场小轮回，姐姐掌管彼岸花叶的更迭，应该最为清楚彼岸花的新生和轮回。这孩子尚在娘胎时便被神兵戾气所伤，神魂不稳。我想帮他洗去戾气重塑神魂，思来想去只有姐姐你的花叶重生之道最为合适还请姐姐指点迷津。”
　　彼岸：……
　　彼岸：“别叫姐姐，你这声姐姐我可当不起！你这一上来便直接问我的修行之道，当真是好不客气！”
　　段红尘讪笑，尴尬是有些尴尬，但到底还是自己的目的比较重要。
　　“姐姐说笑了，我怎会觊觎你的修行秘术，只是这孩子委实可怜。他的命格又不容于天道，我怕其他的法子会危及他的性命。姐姐放心，不必讲出你的道术，只要姐姐能洗去他神魂里的戾气就行。”
　　彼岸嗤笑：“你说得倒是轻巧，这小子神魂里的戾气确是尚未出世便带来的，早就和他的神魂融于一体。想要洗去戾气谈何容易？”
　　“所以这才找到姐姐你啊。”段红尘赔笑，颇有些不要脸，“其实也不一定要姐姐的修行秘法，还有个东西可以洗去他的戾气。我听闻姐姐有轮回草.....”
　　话说到一半，段红尘就再说不下去，也不是她不想说，主要就是彼岸似笑非笑的表情太过吓人，她的那些小心思已然无处可躲，也就不想自讨没趣。不过......
　　“轮回草？”彼岸挑了挑眼眉，“也不是不行，但是要拿你身上的一件东西换！”
　　“什么？”
　　“九阴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