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客栈》执此浮生

62、第六十二章黄泉篇·执着故人

　　忘川河的岸边正站着一位胖道士，衣衫褴褛不说，还满身满脸的灰尘，除了一双眸子澄澈明亮，其他地方都黑的跟碳似的。
　　段红尘好奇的望着那胖道士，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人正是黄泉道上她坑过的人。
　　无名的脸被罩在斗篷里，段红尘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表情，认不认识那胖道士。她只看到无名的手指无声的动了动，然后，船就跟着动了。
　　“靠，无名你不是个东西！你知不知道道爷找来这里多不容易！差点就被这些个鬼魂给撕了。路上还遇见几个黑心肠的人，竟敢偷袭道爷！要不是道爷我激灵，还真就给交代了。我说无名，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段红尘：“......”
　　段红尘：“喂，死胖子，无名听没听到我不知道，但是我可听到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再说一遍试试？”
　　胖道士：......
　　流年不顺流年不顺！
　　九吾：“道长，话这么说可不对，我记得好像是道长害得我们差点喂了那些鬼才对！更何况，我之所以能踏进这黄泉道，跟道长你可脱不了干系。”
　　满船静默。好吧，看起来这道士的人缘确实不怎么好。
　　反倒是段红尘闻言皱紧了眉头，转脸看向九吾。九吾对她笑了笑，似是在讨饶，又似在表述自己的无辜。反正段红尘得到回复后，瞬间转向，跟胖道士对骂了起来。凡人所谓的心有灵犀也不过如此了。
　　九吾看着终于活泼起来的段红尘，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他虽然也喜欢段红尘乖巧的模样，但到底还是暴躁的时候显得比较有精神。
　　“臭道士，你搅得黄泉道不得安宁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引人去他们的藏身之地！道长了不起啊，害人就不用偿命啊？也就是他们本领强没出事，若是他们真出了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让你死了也不得安宁。”
　　站在岸上的胖道士被段红尘气得跳脚，“你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骂你啊，我告诉你，你这小姑娘，口中无德，小心不得好死！”
　　隔江对骂，这两位还真是有够能耐的！
　　九吾拉住了斗志正旺的段红尘，无奈的对着她摇头。段红尘一见九吾，火气一下就降下来了。喏喏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后干脆憋着气坐在船上不说话。
　　骂架这回事，至少得是两个人，一个人是骂不起来的。这不，不一会儿对岸的胖道士也消停了。
　　沉默许久的无名，终归还是开动了他的小舟，任那胖道士在对岸叫嚣，就是不愿回头。
　　舟上，兰歌正和云乐生小声说着话，温柔的体贴的，一如云乐生的幻想。谁都知道，这段温柔极短，忘川渡了，这场梦也就散了，可谁都没有出声打扰。毕竟，这也不过就是一个想念母亲多年的孩子，卑微而又渺小地乞求了许久的东西。
　　“小安你做的很好，你爹...也把你教的很好！你不是魔也不是怪物，你只不过就是比别人多了一份天资，习武习的快些而已。你忘了吗？娘曾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这些不过你人生路上的炼铁石罢了。”
　　“嗯嗯，娘我记得，都记得！娘，爹也离我而去了，可我没找到他。”
　　“......不急，兴许他是走了另一条道。他保家卫民，修得功德那么多，一定比娘要幸运。兴许，他就在前方等着娘去团聚呢！”
　　“娘说得对，爹那么好的一个人，来世一定会有好报！再说了，爹那么疼娘，又怎么会舍得娘孤身一人呢？”
　　“嗯！”
　　兰歌把云乐生拥进怀里，轻声笑着，像是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可段红尘和九吾看得分明，她的眼里含了泪，滴滴如血，无声落下。
　　也是，每日都登上望乡台的人，又怎么不知云萧何的下场？魂散天地，别说是来生，便就是之后的生生世世，都不会再有云萧何这样一个人。
　　“是啊，你爹那么疼我，又怎会舍得我一个人呢？”
　　兰歌说话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日光下，最为柔软的棉花，带着阳光带着温度，努力的去温暖身边的人。
　　九吾不想他们一直陷在悲伤里，扭头看向无名，突然就想起岸上的胖道士。
　　“无名尊者，岸上那位道长？”
　　无名正坐在船尾煮茶，他驻守忘川已不知多少年，形形色_色的人他都见过，这其中向他搭话的不少，向他求情的也不少，可能聊下去的却不多。
　　“不用在意，一位故人罢了。”
　　“故人”
　　“是啊，故人。”
　　无名似乎不愿多说，可段红尘像是想起了什么。
　　“......咦？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再哪里听过这人？那位胖道士前生是圆清大师吗？”
　　圆清大师是人间的一位得道高僧，对于佛理道法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段红尘之所以知道他，是从锦瑟那里听说的。
　　锦瑟是醉仙坊的老板娘，她与冥界的红玉殿下以及看管彼岸花的彼岸是至交好友。段红尘去醉仙坊取酒时，曾听她们讲起过幽冥趣事。其中一则就是关于渡者无名，被人间的一位圆清和尚缠住探讨佛理的事。
　　无名煮茶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回答段红尘的问题。但，也无所谓了，段红尘挑了挑眉，她已然知道答案。
　　据说圆清大师生前极其痴迷佛法，无论遇见谁都能讨论上几句经文。他身死后归于幽冥，度忘川踏往生，可谁知，在忘川河上他同无名闲聊，竟聊到了佛法。
　　无名的来历无人知晓，但他通晓天地大道，圆清不过同他辩论了几句，便再也不愿去轮回。
　　段红尘记得，彼岸曾说过，圆清大师曾与无名坐而论道三天三夜，最后还是无名心烦了，随口说了句‘佛法道经，皆有其道，尔不过多读了几本佛经，如何敢论天地之道？’。然后特别轴的圆清大师就放弃自身功德，自选道身去往生了。
　　“尊者啊，你这可就不厚道了。那圆清大师好不容易修了一身功德，眼见就要功德圆满了，就因你一句话，他就抛却前身一切全都从头来过。你这不是毁人道行吗？”
　　那无名煮茶的手算是彻底放下了。他长叹了一口气，以往所有从忘川河上经过的魂灵，他都会为他们煮一杯‘浮生’，只是不知这次他还能不能煮好。
　　段红尘讽刺地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无名，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出声。虽然段红尘说是那样说，但她毕竟不是不辨是非的人。
　　那圆清一味地要求他人同他论道，也不问别人愿不愿意，若段红尘是无名，指不定直接就把他踢下河去了。不过，这话当然不能当着无名的面说。谁让段红尘看他不爽。
　　九吾坐在无名身边看他接着煮茶，可不一会儿，他的耳边好像传来了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自远远地地方传来，沉闷地又微弱的呼救。
　　无名长长出了一口气，手中的茶终归还是煮废了。他极有涵养的低声说了句“诸位失礼了”，便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神魂出窍了。
　　过了不一会儿，无名就见段红尘正无聊的摇着她的扇子，一旁的九吾拦着她去掀自己斗篷的手。
　　无名：......
　　就在无名回来的那一刻，段红尘隐约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无名，你行！现在道爷命数是没尽，可道爷不相信道爷命数尽的时候，你还能拦住我！”
　　有些人是真执着！从不拿命当命，为了自己的道，能踏黄泉道，能跳忘川河！这执着和疯狂，比之魔也没什么两样，还真是够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