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客栈》执此浮生

61、第六十一章，黄泉篇·渡者无名

　　“九吾，跑啊！”
　　九吾回头望向来路，那长长的街道挤挤挨挨的全是人影，而那密密麻麻的人影里，段红尘一袭白衣圣洁的就像是天上的尊者。可她挥扇，顷刻间十数魂体消散，面容狰狞的又似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自九吾恢复神智以来，见过段红尘很多面，洒脱的、不羁的、悲伤的、不屑的、狡黠的、腹黑的、心软的、黑心的。段红尘有许多样子，可他从没见过段红尘眼前这副模样。又惊又怒，失了她该有的不羁和从容。
　　段红尘满脸的惶恐，就像是无助的幼兽，面对即将失去的宝物，因无力挽回，只能害怕地亮出自己的獠牙！
　　也不知怎地，九吾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样的段红尘，又害怕又惶恐，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努力装作不害怕的样子。其实，她，比谁都害怕失去！
　　九吾对着段红尘笑了笑，他孤身一人站在群魂之间，淡定的似乎在说，‘我在，别怕！’。可段红尘看着他的眼睛，一点都没有被安抚，反而充满了绝望！
　　九吾刹那间便想明白了，在这红尘里，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谁而来。段红尘把他当作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想是谁。过往不重要，未来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把握好现在！
　　看着不远处的段红尘，九吾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那些段红尘欢笑的、撒娇的画面，鲜亮地就像是昨日重现，虽是一闪而过，却像是刻进了自己的灵魂里。九吾觉得，或许自己真是那个人也说不定！只是，自己同那人的最大区别，怕就是......对待段红尘的态度了。
　　生者之灵对于死魂而言，就像是把最鲜嫩的肉放在了饿狼之前，那散发的香气是任何人无法拒绝的美味。
　　九吾来到不渡客栈这些时日，段红尘强势惯了，以至于她都忘了他的性子虽随和，却是再倔强不过。段红尘即盼着九吾想起来，又盼着他不要想起。想起来了，九吾就不再是她的九吾，也不能再陪在她身边了。可若是想不起，那，他还是他吗？他们这样又算是什么呢？
　　段红尘想不通，心里猫抓一样躁动，所以她干脆直接离开，打探一下枉死城的情况。
　　只是，段红尘怎么也没想到，她不过出去一会儿，九吾和云乐生竟然不见了！
　　枉死城这么大，死魂这么多，他们又没有法力，若是，若是真的遇险了怎么办？
　　段红尘就像是又回到了无数年前，因为她的任性，她失去了至爱的人。她，怎能这般任性呢？
　　看着群魂中的九吾，段红尘想，若是，若是这次她再弄丢了他，那她便赔他一条命吧，左右没有他的世界，段红尘也不想待着。
　　密密麻麻的魂体扑上九吾三人，带着嗜血的狠厉，似乎至死方休。
　　“不要！”一声凄厉的叫喊划破长空，段红尘手中的玄青扇已然大开，其上有白色纹路隐隐约约浮现，勾勒出山河的痕迹。玄青扇的扇骨根根锐利，段红尘挥动的每一下都带着破空的啸鸣！扇骨一动，无数魂魄散于虚空。只可惜，如此威力的扇子，也无法救援不远处的九吾。
　　段红尘绝望地哀鸣就像是突如其来的风浪，落进海里，也只不过引起了点点涟漪。
　　九吾对着段红尘笑，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半点恐惧，神色淡然似乎这不过就是一场玩笑。而他，只不过是看着他人为他拼搏的旁观者，可恨！又可恶！
　　段红尘看着被魂体埋没的九吾，觉得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段红尘停下手中的扇子，不想也无力举起这把玄青扇。她白色的衣摆被四周的魂体撕碎，飘飘荡荡散进幽冥里，凄凉的就像是灵堂里的白花，绝望而哀伤。
　　轰！
　　轰得一声，被魂体掩埋的地方突然传出一声巨响，眨眼间段红尘就发现，许许多多的魂体被倒飞出去，露出中间的三人。九吾仍对着她笑，招一招手，轻声说道，“你来。”
　　段红尘晃着神就往前走，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只觉得天地都是晃动的，唯有眼前的九吾屹立不倒！
　　九吾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法力，他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本能的动了动手指，突然间就有一个防护罩护住了他们三人。等九吾回过神时，扑向他们的魂体已然全部被弹飞。
　　他抬眼望向段红尘，看那些魂体撕碎了她的裙摆，不由的就有些担心。九吾赶紧招手让段红尘过来。只是九吾也没想到段红尘竟这般乖巧，无声的就向自己走了过来。
　　九吾看着段红尘走向自己，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就被段红尘吓了一跳。只见段红尘红着眼眶，直直的走向九吾，一双眸子又可怜又无助。她什么话都没说，也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是额头抵着九吾的肩，再也不愿离开。
　　看着这样的段红尘，九吾胸腔里的那颗心就像是被水泡过一样，酸软的不像话！只好揽了段红尘的肩，带着好不容易相聚的云乐生母子，匆匆离去。
　　望乡台后就是忘川河。据说忘川河里有着数不清的亡灵，怨气极重。不管是修者还是道士，不管是冥兵还是仙人，法力高深也好，修为低下也罢，谁都不能从它上方飞过。要想过忘川，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由摆渡人渡你过河！
　　“这里是忘川河，亡灵去往生的毕竟之路，枉死城的那些魂体不敢来这里的！”兰歌拉着云乐生的手，气息不太稳的对着九吾说道。
　　九吾轻轻地点了点头，旁边靠着段红尘，嘴角还含了一抹笑，怎么都压不下。一旁的段红尘还有些别扭，不愿看人也不愿同他们说话，似是为之前软弱的自己感到羞愧。
　　云乐生才不管他们之间的暗涌，只担忧的看着兰歌，满腔的话语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忘川河，河过轮回生，兰歌...大抵要去往生了。
　　兰歌抚了抚云乐生的额发，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忘川河边只要有灵魂出现，摆渡人就会出现。咱们先上船，余下的等会儿说。”
　　兰歌正说着，忘川河上就传来淅沥沥的声音，那是船桨破开水面的声音。
　　只见忘川河上的重重迷雾中，缓缓驶来一叶小舟，舟上立着一人，长身玉立，身形挺拔。只可惜，一身黑衣斗篷把他裹了个严实，无法窥其真容。
　　“忘川河渡往生魂，一去勿回头，渡河者自负生死！”
　　“小女子知道了，劳烦尊者大驾！”兰歌屈膝施礼，可惜，幽冥不是人间，再多虚礼这摆渡人也不在意。他只是点点头，让兰歌上船。
　　段红尘满不在乎的抬脚便要上船，就听那摆渡人说道：“小友，还是要提醒。过忘川便再难回头。即便你不在意，可你身后的小友呢？他这条命都是偷来的，现今方不过二八的年纪，当真要过？”
　　“多谢尊者担忧，段姐姐要过，那我便过，无需多劝！”云乐生眨了眨血红的眸子，收了满身尖刺乖巧的站在兰歌的身旁。
　　摆渡人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也就没有多言。倒是九吾，那摆渡人也不知看出了什么，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终归还是没有开口。
　　段红尘冷哼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不爽，表情里都带着些许的焦躁。九吾扯了扯她的袖子，她这才收敛起了自己的脾气。
　　段红尘起身上了小船，那船看着小，但是人坐上之后，地方倒也算宽敞；行在水里，也丝毫没有颠簸的感觉。
　　段红尘勾了勾嘴角，又是那个肚子里弯弯绕绕的掌柜。
　　“尊者如何称呼？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尊者这船是上等的法器吧？价值几何？可否割爱？”
　　九吾：......
　　云乐生：......
　　兰歌：......
　　“小友说笑了，这船不过就是普通的船罢了，没什么好稀奇的。至于我，渡者无名，小友怎么称呼小友随意。”
　　无名冷淡地说着，似乎他面对地就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大白菜。终归都是要渡河的，渡过之后就再无交集，还管他们说了些什么。
　　“无名尊者，我......”
　　段红尘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哎呀，无名留步啊留步！等等，你还漏了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