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辞》玖璃

4、上邪

　　“太医，如何？”换上长袍的锦程隔着帷帐问道。
　　“回殿下，郡主无碍，多加调理即可。”年迈的御医边收拾着医务边回道。
　　“你叫什么名字？”床榻上的女孩醒来后看着坐立再桌案旁的男孩道。
　　“是殿下救了你。”男孩冷冷的道，手里却在不停的磨墨。
　　“我知道。”女孩兴趣缺缺的嘟囔，却也没有再问下去。她是嫡女，但父亲不喜欢她母亲，也同样不喜欢她，在宅斗之中能活到现在，无疑她是聪明的。
　　虽然孤身一人很安静，却也真的好寂寞，就好比溺水中抓到的浮板，抓到了，就不舍的放手了。哪怕，这只是她用计得到的。
　　就这样，他们成为了朋友，三个人的友谊的，总归会有一个人是多余的，锦程作为皇子，皇帝不允许他和别的孩子靠的太近，一是不配，二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孩子动了一些无用的感情，也顺理成章的，锦程成为了他们三个人中多出来的那个。
　　看着他们在一起巧笑嫣然，看着他们开开心心的玩耍，他也会嫉妒，他也会羡慕，可是，他不能，因为被他喜欢的人或物都不允许存在。他从来不敢漏出一丝喜欢，也从来不敢多看一眼。
　　“凨哥哥，凨哥哥。”小姑娘欢欢喜喜的跑到季候凨面前，小脸因为奔跑带了点潮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小声问道：“凨哥哥，你会吟诵上邪吗？”
　　季候凨并未有什么情绪，只是不冷不淡的道了句“不会”。
　　“那我诵给你听好不好？嘿嘿。”说完也不等他同意便诵了起来，“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诵完，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带着娇羞问道：“凨哥哥，你知道这首诗背后的故事吗？”
　　看着小姑娘期待的眼神，季候凨看着远处迎风舞剑的锦程，他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将军爱上了公主，公主许诺，等我长大了，我就嫁你为妻，将军笑曰：等你长大了，是什么时候啊？公主皱着眉头，面带焦急的想该怎么回答，后来她终于想到了，她说，待我长发及腰，我就嫁你为妻。所以，我的头发啊，你快快长，我要快些嫁给我的将军。将军微微一笑，并未做任何承诺，他知道，他不过一届武夫，怎配当今皇女，只是那眼中腻死人的温柔泄露了那片心动。
　　后来国家动荡，需要有公主去和亲，正好落在了刚刚及笄的她头上，那一夜，她剪去了刚刚及腰的长发，拿出来那个绣了八年才秀好的荷包，里面是她让将军教她写的上邪，写了八年，唯有这一次写的最满意，可是啊，她是一个国家的公主，国家有难了，她怎可独善其身，这就是一个国家公主的宿命。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于是，这用了八年秀好的荷包，却乘下了如此决绝的句子。
　　那一天，公主穿着艳丽的红嫁衣，迎亲的队伍长达十里，她也曾幻想过十里红妆，可是，却不能听到那个人说，十里红妆为聘，卿可愿嫁我为妻？他快马加鞭从边关赶来，却在荒芜的山头底下看到了那刺目的红，他一生未敢许一句诺。他苦笑，可能连公主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唯有他知道，不是的，他的爱，也未曾少过半分，只是他太弱了，护不住他的姑娘，不能为她杀出一条血路带她回家，他抛弃了边关的将士，只为了回来看她一眼，至于为什么偏要回来，他不知道，他只是想看看他最爱的姑娘，穿着嫁衣该是什么样子，果然，那样的美，美的不可方物。
　　于是，疯了似的回到边关。那时，他的桌案上放着一个女儿家的荷包，那个荷包精致的很，让他想起了那个火红嫁衣的姑娘，他迫不及待的带来了荷包，他告诉自己，只要里面写着她要自己带她走，那么，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带走他的姑娘，可是当他打开那封信的时候，他嚎啕大哭，信里正是那句诀别诗。
　　那一天，他提起自己的长枪，在落雁与波涛里杀红了眼，在生命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他的姑娘，那一席火红的嫁衣随风而去，在举世狼烟里转过头，她轻启红唇，却不知说的又是什么？好像是那首她教他的上邪，又好像是别的什么，只是，他抱紧怀里的荷包，从此一睡不醒。
　　后人留书，公主英名，永垂青史，而他却和那一个荷包被葬在了荒芜的苍原，葬在她和亲的路上，那座孤坟朝着她和亲的地方，就如同当年她不停地追着他看着他一样。这次，换他看着她了。
　　只是无人知道，在远处的一方庭院之中，正下着一场美丽的桃花雨，而桃树下的榻子上，躺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手里是一张微微泛黄的纸，纸上写着那首名唤上邪的诗。她缓缓垂下手腕。那张纸飘飞在桃花里，映着桃花，她好像看到她的将军在向他走来，她闭上了眼，沉醉在有他的梦里。”
　　“不好，不好，这个故事不好”小姑娘气急败坏的发火，“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我听到的故事不是这个样子的。”
　　季候凨把目光收回，看着她道：“那你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小姑娘叽叽呱呱说出来自己的故事，“将军战胜了敌军，带着他的姑娘回家了。”
　　一旁的锦程练完剑向他们走来，听了小姑娘的话轻声问道：“是在讲故事吗？是什么故事啊？”
　　小姑娘一看锦程来了，便连忙拉着他的胳膊答到：“我们在讲上邪的故事，程哥哥知道吗？”
　　“上邪？”锦程轻轻重复了一句便又道，“那是一首爱情诗，写的是一个人向天许誓言，希望和爱人永远在一起，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当山平了，当江河里的水不再有，当冬天听到雷声，当夏天看到飞雪，当天地合二为一，才能与君分离。”
　　“对，就是这个样子的，就是这个样子的。”小姑娘欢欣雀跃的蹦起来。果然她的程哥哥是最棒的。才不要信凨哥哥的呢。
　　锦程但笑不语，在这桃花盛开的季节里，偏一偏头，就能看见满天花雨中的那抹身影，这一刻，美得成了画。
　　在他眼里，那片落樱缤纷下的美景成了一副画。
　　在他眼中，坐在石桌旁小饮的他成了一幅画。
　　但在她眼中，倚在树下抱着剑的他，和正在饮茶的他都成了风景，她看到，有一瓣桃花落在了他的茶盏里。
　　你在看风景里的人，却不知，在风景里的人眼里，你也成了风景。
　　“阿凨。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季候凨看着饮茶的锦程，静默了片刻后道：“有。”
　　锦程手里的茶盏一顿，随即笑道：“是谁家的姑娘？需要我去帮阿凨提亲吗？”
　　“我想，我要先有保护足够的能力才行。”
　　“好，既然这样，这大将军的位置，我给你留着，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无人不从。这样，你就能保护你爱的那个人了。”锦程喝了一口茶，觉得涩涩的，这茶，真苦啊。
　　“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夫君啊。为什么我没有啊，难受。”熙和不满的嘟囔。
　　“总会有的，以后熙和喜欢谁，我让父皇下一道旨就好了。”
　　“才不喜欢他们呢。我只喜欢程哥哥啊！”熙和小声控诉，不想让别人听到。
　　“你在说什么？”季候凨看着熙和道。
　　“没，没什么啊？”熙和觉得挺无辜的，她也没说什么啊？怎么这么生气？
　　“怎么了阿凨？”锦程温和的问道。
　　“没什么，我听错了。”说完，却再也不再发言。
　　“阿凨。你是不是喜欢熙和？”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在场的两个人都十分吃惊的看着他，锦程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可覆水难收，说出来了。不妨多问几句。
　　“如果你们喜欢，我可以……”
　　“不喜欢，谁要喜欢他啊。”说着，熙和的小脸还红彤彤的。
　　“我也不喜欢。”季候凨没有太多言语，却也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然后，在锦程眼里。却是一个害羞一个感情迟钝，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却将整杯苦茶平淡喝下。心里叹气，果然，不喜欢的东西，再怎么强迫自己，还是会让自己难受啊。
　　看来，时间，还是太晚了。如果，他就早点做决定，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程哥哥，我先走了，我功课还没完成呢，最讨厌女红了，难受死了。”边说边跑，实在是因为还有好多没完成啊T_T。
　　“阿凨，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
　　“阿凨，你总不能一辈子在我身边啊。”锦程叹气。
　　“我有喜欢的人了。”
　　锦程轻笑，“那就希望阿凨能够抱得美人归了。”
　　季候凨苦笑，“这辈子，不可能了。”
　　“为什么呢？只要你喜欢，圣旨一下，就能得到。”
　　“喜欢的人，也有喜欢的人了。”季候凨笑了笑，道：“以后再说吧。”
　　锦程也跟着笑了笑，回眸，却发现，这壶苦茶早已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