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彼岸的弦音》破琥

8、路安廷的阴谋

　　冷郁的大理石台阶上，重叠着暗紫、青蓝的色块。手指的阴影已然不容易发分辨，融合在那一汪软绵绵的人影之中，如水波映照，匍匐而下。
　　顾夜知的体力到达了极限。
　　说是单独的特训，却被几位校内的教练轮番上阵，没有半刻歇息的对练，直到天幕渐渐沾染上了清幽的墨色。此刻的击剑馆只剩下他一人。
　　一楼，方才起了什么争执吧。他往击剑场上寻望了一眼。
　　仿佛听见了弥天铿锵有力的训斥声，回响在场地的上空。她常常站在靠近东南角的那座击剑台上，作为三年级的学姐指导着一二年级的初学者。分明剑术已经达到了那么高的水平，却拒绝校方给予的单独训练的机会。
　　是下了随时离去的决定吗？她果然，还是要走吧。
　　为什么，总觉得，她和Neige，或者是和自己，有某些地方特别的相像呢？思绪游离着，顾夜知关上了击剑社的后门，用力一拉，自动锁“喀拉”一响。
　　杉树上停驻的一群雀鸟，扑扇着翅膀，四散飞去。
　　他扬起脸庞，迎着黑暗中仅剩的几缕夕阳的余晖，胸脯一下一下地重重地起伏着。
　　“你……是特意在等我吗？”他低沉了下巴，冲着黑暗中的横亘的一段枝桠，瞪大了双眼。那个人，早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呵呵，不愧是天才击剑手，连警觉性也超乎常人嘛。”滑腻的声音，携带着孤傲的笑。
　　顾夜知面无表情地上前几步，“……路安廷？”
　　笑容在黑暗中泛着青紫的轮廓，路安廷的食指抹了抹下嘴唇，“啊，你还记得我就太好了。我嘛，是来给你指出一条康庄大道的。”
　　“恐怕，你找错了对象了吧。”他斜睨了路安廷一眼，不再理会。
　　路安廷一个箭步，冲在他的面前。“转入我们东成吧，顾夜知，你一定能比现在还要出名！说不定，还能把你推荐给国家队哦！”
　　“让开！我对你的提议，没有兴趣。”好像根本不用思考，顾夜知就断然拒绝了。
　　这样的无视，让路安廷的脸色阴沉了下去。“圣南有什么好的？你就这么死心塌地？”
　　顾夜知轻泻出一声呲笑，“我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好的，但是，无论在哪里，我顾夜知都有自信能一举成名。而你们东成高中，明明没几把刷子还敢招摇过市，实在是——太碍眼了！”
　　“什么？你——”路安廷的牙齿咬得咔咔作响，顿时火气就冲上了脑门。
　　“怎么，不服气，不服气就在击剑台上把我击倒啊？”顾夜知冷笑着拨开路安廷的手臂，从他身边走过。
　　路安廷没有追上去。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嘴角甩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顾夜知，你真的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吗……
　　阴暗寂寥的夜，在行人面前羞涩地扯开面纱。午间短暂的潮热已经褪去，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群都包裹着身躯，在不知不觉就降临的冷风中快步前行着。顾夜知从便利店出来，手中提着塑料袋。白色的袋子里，是两袋速食面和一大瓶牛奶。他没有心情好好吃饭。
　　微波炉在淡黄的橘黄灯光下热烈运转着，电话答录机依然放送着每天几乎一样的畅如流水的法语：“夜知少爷，今天心情还好吗？如果有时间，请打个电话回来，如果有需要，请随时召唤我过去，您忠实的管家路易斯向您问好。”
　　嗒。顾夜知摁下了关闭键。
　　他恍恍惚惚地面对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却将手中的冰冻牛奶一饮而尽。手指的冰凉，一阵麻痹，似乎也通过静静的血脉，在逐渐加速的跳动中传到了心脏。
　　无声的奔流，这般令人狂躁不安。狂躁不安的，还有此刻响彻房间的门铃。顾夜知不耐烦地走到猫眼前。
　　“是你？”他有些忿怒地打开对讲视频机：“没想到你居然跟踪我，路安廷，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路安廷站在一楼的视频仪面前，懒懒地拨弄着发梢。“我只是来提醒你，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免得你日后后悔莫及……”
　　“我不会去东成的！”顾夜知大声怒吼着，手指已经按在了关闭按钮上，却被一句话惊得指尖一震。
　　“你要找的那个人……我知道是谁哟。”忽然，路安廷神情严肃起来，直视着屏幕，仿若看到了顾夜知此时灰白的脸。眉宇间，悬挂着戏谑的笑。
　　顾夜知放下了手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人？”
　　“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在找一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她就在南光市，但是……你没见过她的容貌。”路安廷意味深长的笑，毛骨悚然地向外扩张着。
　　“难道……你见过她？”顾夜知的头顶被巨大的疑惑笼罩着。
　　路安廷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表情，“两年前的八月，你参加过一个法国体育协会举办的鸡尾酒会。那时，有一位年轻的女孩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对不对？”
　　顾夜知的瞳仁瞬间胀大，“……当时你也在？”
　　“当然，你别问我为什么会在那里。总之，我就是出现在那了。怪不得我觉得你眼熟，却又不敢确定。因为，当时的你——竟然是眼睛极度弱视的残疾人短跑运动员！”
　　嗡的一声，顾夜知的眼前，记忆的海水冲破了闸口，一片无垠的幽闭的深蓝。
　　深蓝至蓝黑的，宛如沉入深海的，一寸一寸的抽痛。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在找那个……女孩？”顾夜知幽幽地问。
　　“呵，果然是找她啊。本来不只是猜测而已，不过现在我能完全确定了，”路安廷的声音显得无比兴奋，“尽管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我知道，那一年，应邀去法国国家击剑队参观的学生，不止我一个。”
　　“那么……你看到了她的样子？不过，也不见得知道她的名字吧！”顾夜知惴惴不安地聆听着他说的每个字。
　　“不，我知道。”路安廷饶有兴趣地凝视着屏幕上顾夜知焦虑的眼眸，“因为……我又一次，看见她了。”
　　什么？这也就是说，他知道她是谁，而且知道她在哪？
　　无法反抗的，顾夜知的呼吸紊乱了。“她……在哪？”
　　“我可以告诉你，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只要……你答应了我的条件。”路安廷讪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