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彼岸的弦音》破琥

6、边筱落入社

　　圣南高中的这一学期，似乎和往年都不一样。
　　盛大的开学典礼，在初秋突如其来的一阵暴雨中仓惶落幕。穿着白亮的新校服的学生们，或抱着头，或顶着书包，在密密麻麻的雨滴下四处逃散，白茫茫的衣襟裙摆在水帘下瞬间濡湿，脚底满是黑糊糊的泥巴和青草梗。
　　方才还是清透洁净的世界，一时间，泥泞一片。
　　就这样看着一个个狼狈的背影，站在雨雾中，寂然的弥天居然呵呵地笑了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无声地抖动着，笑得唇角发白。然而雨水下，谁也看不到她脸上，那冰凉而模糊的笑涡。
　　笑涡边，有分崩离析的痛，点点回旋。
　　睫毛上的雨滴似乎停了，弥天用手指抹了眼角。头顶出现了一大块深蓝的阴影，是很好看的深蓝浅紫的格子伞，伞面满布着小块小块的冷郁的色块。
　　“动作再不快点，衣服要湿透了哟！”一声清甜的嘟囔从弥天耳后响起，她就像原本就
　　站在那里，撑着一把伞。
　　弥天低头注视着，果然，裙摆已经湿得贴上了大腿，膝盖渐渐有些发麻。
　　“快，我们走吧!”女生拉起弥天的手臂，温暖而有力，动作亲昵却不令人感到讨厌。
　　这个女生，没有让她敏感地缩回手去。两人奔跑到楼梯口之后，弥天不自觉地抬起了头。
　　高高的马尾左右摇晃着，五官算不上精致，却透着一股江南水乡里清风扶柳般的雅致和柔媚，眼神清澈却迷离，氤氲着薄淡的水雾。
　　“哦……呵呵，我有点近视的。”她看着弥天一直注视着她的眼，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发出清脆的咯咯咯的声音。
　　“哦，这样啊。”弥天并不善于和陌生人说话。
　　“对了，我是高一的新生，叫边筱落！”她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掌，纤细白嫩的指节微微晃动着。
　　弥天稍稍一愣，但还是没有伸出手，手臂直直地垂放在湿答答的裙边。
　　边筱落尴尬地傻笑两声，放下手掌。“嗯……是我唐突了呵呵！”
　　“谢谢你，”弥天轻声说着，“快去上课吧。”
　　“嗯，我知道。”边筱落望着弥天在楼梯上慢慢上升的背影，极轻微地叹了口气：看来她不太喜欢我呢。随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冲着弥天大声呼喊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呀？”
　　弥天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一只胳膊，将食指和中指一并，往空中高高一指，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弥天。”
　　弥……天？一抹怪异而彷徨的火光在边筱落的眼眶中，陡然浮现，又在分秒之间，消融成一片混沌的光华。
　　弥天……么。
　　“欸，你真的很胆大也！”刚刚在教室里坐定，同座的女生就凑了过来，在边筱落的耳畔悄声地嘀咕起来。“那个击剑社的副社长弥天啊，跟你说哦，她可是圣南最不好接近的人了，他哥哥死后，她就像冰山一样让人不敢靠近……”
　　“她哥哥？”边筱落疑惑地拧着眉。
　　“是啊，她哥哥叫弥玥，听学姐们说，是圣南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一样的存在，不但学习优秀、体育全能，还长得超级帅呢，还是个击剑天才，只可惜……”同座的女生重重惋惜地叹息着。
　　“你说，我们去参加击剑社怎么样？”突地，她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眼中有沸腾的笑意，仿佛要溢出雪白的浪花来。
　　身边的脑袋使劲儿点了点，“好啊，我早就打听清楚了，今年击剑社招入了一个从法国回来的天才击剑手，他可是法国青少年佩剑个人赛的冠军呢！”
　　“哦，是么？”边筱落对这样的新闻并没有多大兴趣，目光垂落在书本上。
　　一整天的课程，她没有听进去一篇讲义，脑海里全是弥天苍白萧索的脸。最后一节课的铃声终于响了，边筱落快速地收拾好书包，拉起同座的手就向击剑馆奔去。
　　“臭丫头……怎么是你？”千树睥睨着眼前的边筱落，没好气地说。
　　边筱落一跺脚，一双手拍上了桌子。“千树学长，我，边筱落，是来报名加入击剑社的！”她声音清亮而底气十足，把后面的学生们都给吓了一跳。
　　千树有点嫌恶地瞪了她一眼，“就你，不行不行！”
　　边筱落一怔，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为什么我不行？要不然你考考我啊！”
　　“那好啊，”千树嘴唇邪性地往上一牵，“你说说，花剑比赛和佩剑、重剑比赛相比，有什么特点？”
　　边筱落一听，便笑盈盈地脱口而出，“花剑比赛采用的是电动裁判器。剑的末端装有电钮，运动员在比赛中只能刺，不能劈打。当运动员刺出的力量大于500克时，剑头的开关就接通，裁判器上会显示信号。击中有效部位躯干，也就是运动员的金属背心时裁判器才会显示红或绿色灯，若集中无效部位，则会显示白灯。每刺中一剑有效部位就可得一分。我说的对不对啊？”
　　千树有些惊讶地点着头，“没想到，你还做了不少功课嘛。不过，还是不行！”
　　“为什么啊？”边筱落急了，另一只手也拍上了桌子。
　　千树讪笑着站起来，走到她的身后，还没有等边筱落反应过来，他就一个下蹲，一只脚直冲着她的脚踝横扫了过去。“啊！”边筱落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咚”的一声侧身着地，脸痛苦地扭曲成一团。
　　“看吧，你的反应力这么慢，还想学击剑，算了吧！”他毫不留情地说着，翻着眼白。
　　身后的同学们一看，方才还高涨的热情立刻被程千树这盆冷水浇熄了，退出去一大片。他回过头，看着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弥天，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弥天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边筱落扶了起来。“你没事吧，千树就是这样没个轻重的，你只当他是只疯狗。”她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着，随即扬起纤薄的唇角。“千树，你看那些人都被你吓跑了，就准许筱落入社吧！”
　　千树无奈地撇撇嘴说，“既然你都发话了，我就勉强同意吧。”说完，往椅子里一躺，一脸的不屑。边筱落不甘示弱地做了个鬼脸，旋即兴奋地拉起弥天的手，“学姐，太好了，以后我每天都能看你击剑了！”
　　弥天温柔地拍拍她的手背，“既然加入了，以后就要认真学习哟！”
　　“当然啦！”边筱落语笑嫣然，就这样开始了第一天的社团活动。她紧紧地跟在弥天身边，像个忠实粉丝一样仔细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六点钟，她才缓慢地从击剑社走了出来。
　　看来，和她亲近起来也不算什么难事了。思绪远走，她缓慢抬头，才发现自己脚下是校园的青翠欲滴的草坪。慌忙地往后退步，脚跟下，忽然有硌脚的东西往外抽离。她赶紧抬起头来道歉：“对不起，踩到你脚了。”
　　“啊，没关系。”一个慵懒滑腻的声音响起。
　　陌生的穿着，这个人是外校的。
　　米色的绒布外套，是连带着帽子的休闲夹克。身下的紧身牛仔裤显现出他修长的腿部线条，与脚上的黑色篮球鞋相称，似乎成了活泼的运动装扮。他的鬓发长过耳蜗，清爽地随风浮动着，面容犹如临渊而立的松树般孑然孤傲。
　　他的面容生硬，瞳孔里，似乎积累了无数霜雪，在多年前就失却了温度。
　　“请问，击剑社在哪？”形成极大反差的，是他的声音。筱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像是不喜欢榴莲的人，吃下甜腻的果肉，滑腻地噎着喉管，非常的不舒服。
　　“在……在那边。”她想赶快把这个人打发走，于是想也没想，指出了击剑社的方向。
　　等到那人逐渐走远，她才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门。她曾经在击剑比赛上，看见过他！
　　那个人，不就是——东成高中的路安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