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彼岸的弦音》破琥

21、什么叫做感动

　　“Dehors！Dehors！”
　　清晨刚刚醒来，门外就传来一阵摔打声，噼啪的声响从厨房蔓延至客厅，还夹杂着激烈的喝斥，和急促的脚步声。
　　推开门，睁开惺忪的睡眼，Daniel拧紧的眉头和涨红的脸庞呈现在视线里。他似乎是因了什么在发脾气，满桌的菜肴都被掀倒在地，嫣红的葡萄酒滴洒在洁白整洁的餐巾上，印出惨败的一片紫红。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艰难地弯曲着身子，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她面容安详，眉宇中潜藏着疼惜，尽管Daniel再怎么发火，她都没有半句反抗。
　　“喂……你太过分了！”还穿着睡衣的少女冲了出去，一把拽起Daniel的手臂。
　　Daniel吃惊地用力抽手，“干什么？这不管你事！”
　　“不关我事？呵，眼见着你对一个慈祥可亲的老太太这么发火，就算不关我事，我也要说——你啊，仗着自己眼睛不好就能欺负人了吗？”她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居然能够勉强阻挡Daniel的蛮劲。
　　恍若心中被划出一道伤痕，Daniel疯了似的挥舞起另一只手，只听“啪”的一声，他不经意地，竟然打中了少女的额头。空气中，一阵急速的寂静。
　　少女强忍着疼痛，将Daniel的手慢慢摁了下来。“跟你说，我不会因为你有残疾，就会对你特殊相待。你和我，完完全全是平等的。所以，你对我不客气，我也不会固守礼貌！”
　　“啪”的一声，她的手掌往Daniel的掌心重重打下，Daniel禁不住愣了神，接着反射性地跳了起来，要去抓女孩的手。“你干嘛？竟然敢打我——”
　　“‘礼尚往来，互不相欠’啊！”她撅着嘴，绕着Daniel奔跑着，杂乱的头发在风中披散着，黑幽幽的浮荡在初晨阳光的微尘中。她故意没有跑开，只是在Daniel手臂的范围里躲避着，偶然被他抓住衣服的一角，然后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哼，抓住了！” Daniel往手指一紧，把触碰到的腕子往怀里一带，突然，掌心中平添了一股浅淡的温暖，滑润的肌肤在指尖聚敛。霎那间，他想意识到了什么，耳根一片潮红。
　　他不知所措地，放开了手。
　　“那个……痛吗？”他想起自己没有轻重的力道，有些许的担忧浮上眼角。
　　“没事，这算什么。我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你要跟老太太道歉哟！”她的语气咄咄逼人，却透着俏皮的笑意。
　　Daniel无奈地点着头，说道：“那是Bernard（伯纳德）夫人，整个山庄里，她专门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这里一般没有人来，除了昨天的司机，她就是唯一和我说话的人。”
　　“那你还对她发脾气，”女孩似乎有抱打不平的因子，她嘟着嘴，但旋即一笑，“不过现在，倒是多了一个和你吵嘴的人哪！”
　　呵呵，吵嘴么。Daniel被这句话逗笑了，脸颊上流淌出明媚的拢起的笑靥，一如在晨间露水最盛大时绽放的金盏花，那么的清雅透亮，闪耀着水晶般的纯粹光芒。
　　Bernard夫人惊讶地呆在原地，似乎忘记了手中尖锐的瓷片。多少年了，她从未见过Daniel如此亲和的微笑啊。
　　“你……叫什么名字？”不可否认，Danie喜欢听她讲话。
　　“嗯……你就叫我Neige（雪）吧！”积累着这么久才询问姓名的怨气，她眼珠子一转，想起了早些时候哥哥教给她的单词。“对了，能借我一本法文的入门书吗？我想学点法语。”
　　学好了，好快点离开？Neige默默地想，但是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她迟早是要走的。
　　第二天，Neige的床头上，摆放着一本淡黄色封面的《法语入门进阶》，几年前的中文版本，书后是一张CD，旁边还有一个崭新的CD机。
　　她想要道谢，匆忙往门外冲去，Bernard夫人见她东张西望地探头探脑，猜想出了她在找Danie，便伸出手指往后花园那边指了指。花园的空地上，一个身材健硕的金发男人站在远处，似乎是刚到的客人，他与Danie相隔数百米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等到两个人对话告一段落，Neige便兴冲冲地径直向Danie走去。这时，金发男子忽然两掌一击，Danie慢慢地脚步前后踩踏，然后如离弦的剑一般冲了过来。
　　Neige愣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今天的Danie穿上了短身运动服，脚上是专业的跑步钉子鞋。惨了，他的速度怎么这么快啊！她大声地呼喊起来：“呀——Danie，你，你，你，等一下！”
　　可能是因为紧张而声音微小，Neige无法让全速奔跑中的Danie听见自己，她害怕看不到方向的他因为急停而摔倒，于是自己奋力往旁边一跃，总算没有成为一块拦路石。
　　“呀……”但是因为穿着拖鞋，Neige没有躲过不远处的栅栏，她被木头楔子划破了膝盖和手臂，木头碎屑三五成群地锥入了她的皮肉。
　　于是小镇上的诊所里，迎来了几个月里第一个病人。
　　Danie环抱着双臂，嘴唇紧紧抿着，一听到Neige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叫喊，眉头就抽搐一下。他摸索着病床边她忍不住颤抖的手臂，迟疑了一会，还是牢牢按了上去。“你这个笨蛋，就忍一忍吧。”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Neige果真没有再发出声音。Danie稍稍放心地聆听着医生的嘱咐，在确定了她只是需要休息几天时，脸上舒展开平和的弧线。他衷心地道谢，准备带着Neige离开，医生却说了一句让他十分震动的话。
　　“真是个坚强的小姑娘，她怕你担心，一直咬着自己的手臂不发出声音呢。”
　　Danie的肩头一颤，一股暖流蜿蜒而上，瞬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