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彼岸的弦音》破琥

10、深夜相遇

　　夜，像潜伏的黑猫，在人们的脚下悄然匍匐。
　　弥天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踝，在灰暗的路灯下牵扯出绵长的阴影。她小心地迈着步子，在昏暗的灯光下行走，生怕一不小心就踩上了深夜幽暗的尾巴，惊扰了那一片漆黑世界里的寂寞寒凉。
　　夏末，秋初，夜半十分的南光，总是这般凉风习习。弥天揉搓着手指，扯了扯单薄的外套，神色忧郁地看了一眼手表。
　　十二点二十八分。这个时候，即使是那个房间，灯光也已经熄灭了吧。
　　她往前疾走了几步，站立在一排自动贩卖机面前，从荷包里掏出三枚硬币。叮叮叮，机器瞬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蹲下身子，取出一罐温热的咖啡。指尖停留在拉环上，微微发热，她的眼眸却偏离了方向，脸庞昂起，直愣愣地望着不远处的那栋落成不久的新式高级公寓。
　　漆黑的窗户黑压压地覆盖着视线，只有零星的几缕亮光，从相距很远的玻璃窗内透射出来。十一层的最右侧的那一扇，也正寂寞地沉睡着。
　　指尖拨动拉环，弥天抬高手臂，苦涩的液体从齿间流过，缓慢地温暖着她的脸颊。正要放下手腕，指缝间漏下了一道微弱的灯光，泛着灰蒙的橘黄，左右移动。她继续喝着咖啡，指缝间的光下也越来越快速地闪烁着。
　　如果没有看错，那是夜间飞车党，在摩托车上装饰的特有的迷雾车灯。
　　弥天厌恶地皱眉，手指慢慢地捏紧了易拉罐。
　　“咳咳，哪里来的小妞呢！这么晚还没回家呀？”罩着一身破烂牛仔的平头男子，叼着一根将要燃尽的烟，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
　　弥天面不改色地垂下手臂，一边在心里默数着对方的人数，一边斜睨着向四周搜寻着，手中的易拉罐被手指捏的喀咔作响。同时作响的，还有一个个拳头紧握，相互摩擦的声音。
　　还真是有点□□的架势呢！
　　“啪”的一声，弥天手中的易拉罐飞了出去，顺风而扬起的手臂在夜幕中划出一道凌厉的曲线。不偏不倚，正中那个唯一闪亮的目标。
　　“哎哟！我的头！”站在平头男子后面的那个人，剃着平滑的光头，神色深沉地叉着腰，两旁的摩托车都停在他身后半尺来远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和他勾肩搭背。而他的摩托车擦得最为锃亮。仔细观察一下，就知道，这个人，才是这群乌合之众的老大。
　　“啊，老大！你怎么了！”平头男人立刻回过头去，紧张兮兮地去搀扶光头男人。弥天的力道之大，居然能单凭一个易拉罐将身高一米八的肌肉男击倒在地，这群人无一不惊骇地相互对视，尔后回望过来。“你……你这小妞！看我们怎么收拾……”
　　“啊——她跑了！”回过神来的平头男惊愕地叫嚷起来。“快，给我追上去啊！”
　　弥天迎着风，全力奔跑着。
　　裙摆在猎猎凉风中，宛如白色的蝴蝶，轻盈翻飞着。忽的，弥天的眼眸一亮，唇边流泻出一抹诡谲的微笑。她一个急停，手臂往街边一扫，再奔跑时，左手手掌上多出一根长约一米三的铁棒，分量不算很重，却足够坚固了。
　　短发被风吹乱，杂乱地在眼睫前飘舞着。她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了，一个转弯之后，她看到的是一条已见尽头的深巷。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了。
　　“哼哼，这下，你可逃不掉了吧！”嗡嗡的噪音立时响起，弥天扭转身子，面对着四个体形健硕的恶男，颤抖的指节略微发白。
　　若是在浪漫韩剧里，英雄救美的情节该准时上演了吧。
　　可惜的是……她不喜欢这般的桥段。弥天一下一下地深呼吸，从容地调整着呼吸频率，眼神清冽，左手手臂慢慢地抬起，手指握紧了铁棒的尾端，身子下沉，两脚一前一后，与肩同宽，做出了标准的击剑准备姿势。
　　然后，弥天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一动不动地静止在了原地。
　　面容狰狞的恶男们，被弥天的架势震得呆愣住了。但很快，他们便讥笑着拉开手中的弹簧刀，冲了上来。
　　流动的空气里，有令人嫌恶的喘息声。
　　弥天讨厌陌生男子的气息，更讨厌他们离得自己太近。她微眯着眼睛，目光仅仅跟随着第一个横劈过来的刀柄。在刀锋翻转过来，直冲着自己而来的那一刻，她手腕一翻，准确地击挡，指尖稍稍用力，滑步向前，霎那间挑刺出去。
　　当！刀飞过那平头男子的头顶，撞击在墙壁上，寒光泠泠，差点划过另两个人的手臂。
　　“我……我手滑了！你们上！”平头男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强忍着痛退到后面，把两个染着黄毛的家伙猛推了一把。
　　弥天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两黄毛一看，顿时冒失地往前扑了过来，用手中的刀护着脸，朝着弥天的肩膀劈了下来。弥天往后一跳，迅速侧身，收回手臂，而后往前一个弓步，手臂直线一推，铁棒扎中了一个手腕，瞬时一偏，骤然停留在另一个黄毛的眉心之前。不过半寸，她便能轻而易举地开出一条血口。
　　“别……别激动，您高抬贵手哇！”那人惊恐地求饶，腿肚子也开始打颤。
　　平头男子一见这副情形，也吓成了一团软泥。也顾不得许多，和其他两人撒开腿就往外跑。弥天直直地瞪得黄毛男直冒冷汗，手臂才慢慢放了下去。“滚！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男子点头如捣蒜，一溜烟跑掉了。
　　幽暗的深巷里，一时间，只剩下弥天的喘气声。冷风灌入领口，鼓鼓地吹动着衣衫。
　　松开手扔掉铁棒，弥天双手扶住膝盖，低着头任由汗水恣意流淌，浸湿耳鬓。脚尖外，一个欣长的人影清晰地从巷口游动进来，停驻在她的面前。
　　“你为什么……不向我求救呢？”清凉如水的嗓音，这时听来，竟有些许柔和。
　　弥天立起脊梁，傲然地凝视着他的眼。“你觉得，我需要求救吗？再说……在这种情况下向一个天才击剑手求救，岂不是对击剑艺术的亵渎么？”
　　顾夜知忍不住地苦笑：“你这又是何必？”不经意的，视线被弥天手臂上的那道血红缠绕，有微微的刺痛逐渐蔓延。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皓腕，抬了起来。“都受伤了，还说你不是逞强？”
　　弥天像触电一般，拼命想抽离手臂，却牢牢被他的手掌钳住，竟然动弹不得。
　　“我已经顾及你那要命的自尊心，躲在后边没有出手了！弥天，你还在固执什么？”顾夜知有点火大地升高了声调，紧紧地拽着她的手臂，将她一路拉出了巷子，向街道另一头的24小时便利店走去。
　　刚才也许是神经太过紧张，所以不觉得疼痛。这会儿，弥天的手臂完全被撕裂的痛楚禁锢住了，僵硬冰冷。她的力道自然而然减弱，渐渐地，没有力气再反抗顾夜知的牵引了。就这样，他拽着她的手臂，到便利店买了纱布和止血药水。
　　弥天依然固执，坚持自己包扎。顾夜知便静默地看着她吃力的动作，坐在马路牙子上。
　　“还好，只是被刀锋挂了一下。”他轻轻叹息着。
　　“嗯。”弥天利落地用牙齿咬断绷带，总算完成了包扎。“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她疑惑地问。
　　“那你呢？比起我，你一个女生半夜还没回家，才是奇怪吧！”他一直觉得，从第一眼开始，弥天就对自己有着莫名的敌意。然而，她眸子里那一望无际的幽寂，却分离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惆怅，总是不知不觉地掠夺着他的视线。
　　“我，只是打工晚了，恰好从经过这里。”弥天淡淡地说。
　　顾夜知点点头，“是那边街角的法国餐厅吗？”
　　“啊。”弥天看着脚下，紧挨着自己身边，顾夜知笼罩在绒绒灯光下的剪影，心底一阵剧烈的抽痛。疼痛细细密密，顷刻，麻痹了她的声带。
　　“这样啊，”顾夜知侧过头，凝视着弥天的侧脸，目光宛如月华般清淼澄澈。“真巧呢，我就住在那栋公寓里。那么以后，能常常看到你吧。”
　　恍惚间，弥天以为自己看错，他的嘴角，仿佛牵扯出一抹如辰砂红艳的浓郁笑容。在凉薄的月光下，温柔了弥天的视线。
　　半响，顾夜知起身站立，径直往前走去。“你好好养伤吧，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弥天失神地站在黑暗中，掌心竟就这样……渐渐温热起来。
　　不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