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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龙宫灵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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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藏身的邪声老者并非虚声恫吓,船甲板之上一众黄巾,奔逃在最前的已经按上船帮,只要一个撑跃就能落入江心。
但是众人此刻却都无法再前行一步,尽皆如泥足深陷,甲板空荡荡一片,没有陷阱牵绊,只众人脚下,有两块巨大的八卦符文,时隐时现。
仿佛沉沦在最恐怖的噩梦之中——太平道众身陷死地,而生路就在一步之遥的前方,可身体却成了别家的,都丝毫不听使唤。
在生死之间的夹缝中徒劳挣扎,太平道众人面如死灰,哪怕坚韧如黄渠帅,脸上都是扭曲狰狞而又绝望的神色。一线生机近在眼前,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这种情形,倒是很符合那阴毒船主玩弄人命的秉性。
久久不见屠刀落下,难道那混账老头希望将众人活活困死在船中?黄渠帅抽刀在手,细细看向满是豁口的刀身,在靠近刀柄处,找到了一段还算完好的锋刃,目中蹦出一丝狠戾。
就在此时,众人突然听到一道沉雄宏阔的低沉声音:“死是早晚之事,诸位还请稍安勿躁!”
声音之强,脚底甚至都能感觉到微微的震动。
其言语听来,并无有恶意。
众人却是惊弓之鸟,听闻这天外飞来的言语,又是一阵心悸,不少人都放弃挣扎,低头默默祷祝。
迟迟见不到杀戮降临,太平道众人在绝望之中煎熬,却不知道本该前来索命的阴毒老头,此刻被赵一鸣所惊。
赵一鸣稳稳落入楼船一层,三个蟹精却立脚不稳,落地之时已经翻倒,跌落甲板上之际,又是彼此撞击,相互拥挤弹开,东倒西歪。
见此赵一鸣毫不迟疑,抽出长刀猛力飞掷最近的一个,同时向其猛冲,
此次不同先前力掼大枪,不是刺耳酸牙的金属挤压摩擦声响,反而十分干脆,断金切玉,如透布帛。
继而是蟹精非人的古怪嘶鸣,赵一鸣已经奔到近前,心内不住惊叹。惊的是这《禹步》的霸道法门,叹的是盛怒之下,手底没了准头,长刀已经贯透蟹精钢铁身躯。
他抬脚就奋力猛踹刀柄,五尺长刀尽根而入,被刀柄卡住。
咯噔的震感传来,赵一鸣恍然省的:刀身折断了。
“混账受死!”
赵一鸣连番踩踏,脚上传来的力道瞬间变小,他双手掰住将死蟹精的背甲边缘,将其侧身竖起,任它徒劳挣扎,不能挣脱,更不能伤自己分毫。
赵一鸣用它作盾,将侧身突袭而来的其余两个蟹精的大力锤击接连挡下,一双手臂被震得阵阵酥麻。
手下蟹精彻底停止了挣扎,赵一鸣再度用力,扯住死蟹节肢奋力甩落,将一个蟹精砸翻,呼啦啦一阵箱翻柜倒,一阵流光灼灼,遍地滚动。
赵一鸣又将死蟹甩向楼船门板,只听“轰隆”一声,两三百斤沉重尸身,将楼船门板砸出一个大洞,漫天星光照入。
地上滚动的,正是各色大小的宝石珠玉,五光十色动人心魄。一个翻倒的箱子还压折了角落中一架红色珊瑚树,红色珊瑚之后,是一片色彩斑斓的珊瑚树林。
大大小小的箱笼,粗略看来就有数十个之多。
那老妖自称东海龙宫,看来不是吹嘘。
剩余两个蟹精左右夹攻而来,赵一鸣无暇他顾,也略略找到了对付这些妖孽的办法。
他靠近右手边蟹精,大喇喇放它大螯砸落,瞬间欺近身前,手臂已经自后卡住那蟹精背甲棱边。
那孽畜猛然横窜,赵一鸣被瞬间牵动,闷哼一声,一股血水从鼻孔喷出。
暗中藏身的老者见赵一鸣跌落,神色力量陡然一变,不过转瞬,举手投足间就正面击杀了一个蟹精,顿时一愣。
此刻见他鼻血狂喷,不禁心中释然,恼羞成怒,狠声笑道:“我道你如何无敌,思忖小贼究竟谁家高足,竟然有如此手段。——这‘点成丹’化生的海蟹,随意举动都有几百斤的力气,周身铁甲般的躯壳刀枪不入,就是没什么脑子,厮杀之际敌我不分,出手全凭本能,就连我都不敢近身。——没成想,竟然逼你用出了自伤伤敌的搏命功法。哈哈,天教你作短命鬼,须怨我不得!”
却不想少年依旧不予理睬。
赵一鸣死命扳住蟹精,意识悬于一线,犹如风中残烛将灭未灭,等到那蟹精挣扎之际力弱的空档,奋力将其扭转,面向最后那只蟹精。
不出所料,最后那蟹精如约而来,赵一鸣用蟹盾抵挡,两个蟹精根本难以及时收手,自相残杀,将彼此锤了个七荤八素。他自己也不好受,巨力加身,再也忍受不住,不住喷血。
两蟹攻杀停顿,赵一鸣不敢松懈,不顾身体剧痛,咬牙前撞,将攻来蟹精撞倒,同时将手下那蟹精推倒在地,双膝支撑在蟹精背甲,双臂迅速勾绕它大螯关节,奋尽平生之力。手下蟹精瞬口中泡沫喷涌,想来是在惨叫。
一阵咯吱咯吱,咔咔喇喇的瘆人动静,紧接着“咔啪”一声脆响,那蟹精双螯被赵一鸣彻底折断。
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赵一鸣身前,快要进入光亮处的老者又退了回去,目示最后仅存的蟹精,挥了挥手。
赵一鸣双眼充血,已经目不视物,只感觉眼前一暗。他体力用尽,《浩然诀》都难以运转,“驱贪狼”的状态自行解除,此刻倒在地上,浑身上下痛的没了知觉,连个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几次三番拼命,浑不将阿娘的絮叨放在心中,这下子真的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黄巾众此刻应该都逃出生天了吧!
大限将至,赵一鸣心道:正事八字没一撇,就将小命送在前往洛阳的路上,死得还稀里糊涂。
让你不懂装懂,这该死的虚荣,死要面子受死罪。
想到外公和柳胖子,想到才离开不久的云陬浦,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远到彷佛隔着地狱追望不可见的乐土。
想到赵颖卓,赵一鸣心中剧痛,最对不起的就是阿娘。他闭上双眼,忍痛按下赵颖卓的慈爱形容,两行热泪小溪一般淌了下来。
佳人倩影,骤然浮现。赵一鸣暗觉荒唐,突然隐隐约约,闻到了紫藤花香,不禁笑道:“也不知秋娘子现在何处?到而今,无论应允了什么,都无法达成啦!”
只是——为何半天不见那蟹精动手?
赵一鸣却不知道自己左手指环放出熠熠翠绿豪光,即使上面缠线刷漆都无法遮掩光芒。
那蟹精大螯已经猛力落下,却停在半空。
阴毒老头的快意狠声也戛然而止。
船甲板上,太平道众却仍在徒劳挣扎。
赵一鸣身后墙壁之上,已经化出两扇门阙虚影,自有流光循环勾勒。
与他离家之时所见的怪门不同,不止高大数倍,更是全无形体,仿佛就地取材,现行开辟。
门,控遏关要,但终究是供人出入。那墙上虚影已经完全被流光代替。等到流光稳定不再闪烁,光华又逐渐内敛之时,无声无息,门扇被来者推开。
会是谁,于此时此刻,来到此地?
门被推开的同时,蟹精巨螯继续砸落,阴毒船主尖细的声音续上。
那巨螯直接砸向赵一鸣头颅。
老妖头子一脸妙计得逞的模样,恶毒的笑容花朵一般绽放,却没注意到,蟹精往常巨螯挥击带动的风响,为何此时毫无声息?
就在巨螯离赵一鸣眉心间不容发的当口,不知何时,两者中间,悬浮一团极速自旋的风球。
赵一鸣也感到了强大的气流撕扯,头上青筋凸起,尽全力挣扎。——但也只是微不可察地将脑袋稍微远离了一点点,将脖颈扭过了一丝丝。
小小的球状涡流气旋,堪堪将砸落的大螯牵引。那沾满血迹肉泥的恐怖青黑大螯,贴着赵一鸣的眼睛颧骨脸颊,划了一道弧线,重重的砸陷于地板之中。
蟹螯上一粒凸起割伤了赵一鸣脸颊,他左脸上渗出一道血线,自瞳孔开始,与眉毛平齐,刚好饶过颧骨。
老妖头子正愤怒地斥责那蟹精愚蠢,零距离的靶子都能射得四大皆空。
蟹精再度攻击,却又有一道劲风吹来。
那孽畜虽然正面当风,但是分量岂是玩笑!
然而出乎所料,那巨蟹迎风便倒,咚得一声,将地板都拍裂了,力道之大不啻高山落石。
老妖头子这才发觉奇怪风响,脱口骂道:“何方妖孽,敢在龙宫灵使驾前放肆?”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奇怪响动,似乎有飞刃划过半空,直指挣扎而起的蟹精。那孽畜身上玉符应声而落!
正好蟹精也站起身来,向最距离最近的老妖头子横向疾行!
那老妖孽吃了一惊,却霎那间换了一副面孔,笑道:“好!好!——这番定教尔等不得好死!”
话音落处,那老妖已经怒极。
赵一鸣半天等死见不到一个干脆,略微恢复了一些力气,感觉紫藤花香又变浓了一些,双目血丝渐渐散去。
“秋娘子?”赵一鸣努力支棱着坐起,试探着询问。
却感觉前光亮处,依稀是残存的那只蟹精正奔向一个手托圆盘的棕红身影。那蟹精气势汹汹,却为何放过了自己?
那棕红身影留意到赵一鸣言语,惊怒道:“秋娘子?难道是白秋练那个贱人?”
听声音,这棕红身影便是那一旁窥视恶斗的阴毒老者,龙宫灵使。这坏家伙所说的白秋莲又是何人?
老妖头子长相极为独特,上双目黑亮又大又圆,却无眉毛,神情却阴冷凶戾。他两腮略松弛下垂,最奇特的是嘴巴,嘴唇如鸟喙一般钩曲,唇色苍黑,更加一道狠毒模样。
老家伙头戴黑色圆顶毡帽,冒顶上点缀着一颗龙眼大的水青色宝石。身穿奇怪的棕红色圆领袍,袍服上密密麻麻,满布龟背纹,龟背纹中刺绣着八卦符号。
此刻面对泰山般压来的蟹精,老妖头子反倒浑不在意,他拨弄手中圆盘上的八卦符文,口中喊道:“上泽下兑——泥足深陷!”
这老妖竟然言出法随,一道灵光直射蟹精腿下,异象陡生,依稀是大泽淹没泥地。那蟹精果然如同陷在泥淖沼泽之中,裹足不前。
想来太平道中便是被他用此法所困,只是蟹精身下隐现的卦象要小得多了。
老妖头子绕道蟹精背后,手中圆盘在其背甲上轻轻一拍,便嘿嘿笑着,向赵一鸣走了过去。
身后蟹精轰然倒地,生气全无。
隔着一段距离,那妖邪就迫不及待道:“该如何摆布你这小子!——算了,耗了太久,这次老身就发个慈悲心,给你一个干脆!”
赵一鸣却是恍若不闻,因为另一道温婉打趣言语,已经占绝了他的心神——“上次见面,你还活蹦乱跳,此刻再会,郎君却险些踏进鬼门关。稍稍晚来一瞬,你怕是便要香消玉殒!”
虽然是取笑的言语,秋瞳说来,依旧是毫无情绪。赵一鸣绝处逢生,惊喜之下,连声音都走了样子:
“果真是秋娘子!——那位拘礼矜持的娘子却又哪里去了?”浓郁的紫藤香味从背后传来,赵一鸣口中毫不示弱,奋力支撑,尚未完全站起,就急不可耐地转头看去。
光门已经踪迹全无,赵一鸣对秋瞳为何从背后出现,全然没有做道理处。
秋瞳后面,紧随着蓝蓝与幺妹儿,俩人叽叽咕咕,似乎是在低声争论什么。
秋瞳咳嗽一声,两人才反应过来。幺妹儿突突突的就向赵一鸣跑了过来,蓝蓝则是直接无视了赵一鸣,突然耸了下鼻尖,没好气瞪回他道:“这什么味道?腥臭冲脸!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连自己都收拾不干净!”
话音落时,幺妹儿同时止步,呼扇着小手,驱赶着逼人的恶气。她反身跑回,牵着秋瞳一角,转到她身后,又突然冒头,对着赵一鸣做了个鬼脸。
这俩活宝倒是没丝毫变化,衣衫也没换。
秋瞳则已经换了一副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