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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蟹精 ...

  •   十来个亲随扮作水衙吏员,跟着三名头领沿着软梯攀爬,众人的舢板篷船连成一线,泊在悬梯之下。

      赵一鸣目不转睛的看着山岗大小的伟岸长鲸,木着手脚,麻着胆子向上攀爬。

      跟在后面的小黄巾见这姓宋的同手同脚的模样,扭头掩口,和同伴小声嗤笑。——这厮平地上是个一骑当千的豪杰,登高之际却如此怂包。

      再转过来,就见这宋大郎莫名其妙,突然伸手在船腹上抹了一把,又是微微诧异:水渍和苔癣有什么好摸的?

      这小黄巾也跟着抹了一把:啊呀,手感出奇的好,很滑腻很有弹性!

      后面的人不住催促埋怨,愣在半空的两人才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待众人尽数登船,那两个大汉齐齐拱手,将太平道众迎进楼船二层,招待客人的大堂之中。

      “好重的腥气!”
      “不都说了么?东海来的,都是顿顿餐鱼食贝的,味道能不重?”

      刘副帅回头扫了一眼,打断了身后的抱怨。

      大堂宽敞,两岸人员分了宾主,黄巾众人落座。

      黄渠帅见大汉二人仍旧站立,不免有些尴尬。

      刘副帅开口询问道:“江河巡检查验,烦请主人出来相见。”

      那大汉神情僵硬,只呆呆地说道:“请诸君品茶。”说罢,又见一名大汉手持烹好的热茶入来。

      三人形貌竟然如一母同胞的兄弟一般。

      黄巾众人不免嘟囔。黄渠帅兄弟两个也是眼色来去,都是暗自纳罕,只是碍于主客有别,没有声张出来,同时伸手制止了手下的低声扰攘。

      此地主人的做派实在蹊跷,见他之前要先喝茶?这是哪门子待客之道?

      黄渠帅暗令黄巾众错开次序,轮番饮茶,直到属下喝完,也不见主人现身。

      他与刘副帅相视蹙眉,也喝掉了杯中茶水。

      黄渠帅饮罢,不禁一呆:好茶!虽然已经半凉,但是仍让甘滋生香,回味无穷。刘福帅则是咂摸着嘴巴,意犹未尽。

      张三咕咚咚喝完,仍不见主人出来见客,眉心一拧,突地站起来,单手叉腰,拿出官家威风,戟指那两名大汉斥道:“你家主人怎敢如此做派,摆谱摆到官家面前,难道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话音刚落,斟茶大汉木着脸,声音冷硬,回道:“诸君方才享用,乃是时献贡茶。”

      黄渠帅听闻,抚掌冷笑。

      似乎是唯恐诸人不信,那人出去又转回,将一个酒坛大小陶罐搬来,手中还拿着一块灰白泥团,眼见的是罐口封泥。

      他不要不语,双手将封泥递给了黄渠帅三人。

      张三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单手接过,捧给黄渠帅,好奇地问道:“渠帅,这印泥上刻的啥?”

      刘副帅瞅见“江南东道节度使印”一方朱红印,闷闷不乐。

      黄渠帅还细看了印泥下黑色小字,细细刻着那节度使的名讳和职事官讳,悠悠说了一句:“怪道滋味有些熟悉,原来是阳羡贡茶。”

      一众小黄巾听闻,不禁悚然。

      迎接众人的那两名大汉道:“强登贡船,抢夺贡茶,大不敬之罪,庶几可致!诸位自问可否担待得起!还请诸位即刻离去为好。”

      众人都望向三位头领。

      黄渠帅开口道:“抢夺贡茶,必然是强盗所为。我等水衙职司,救援来迟,可叹贡船中人,都被水盗赶尽杀绝。是我等兄弟勠力同心,不避刀剑,将众水盗格杀,才将贡船与大宗贡品保住。——这正是加官进爵的勾当,在下求之不得!”

      赵一鸣看着这三个大螃蟹走来转去,脸色渐渐白了,此刻听闻黄渠帅与那妖怪言语交锋,毫不示弱,免不了对他更加刮目相看,长长呼气,放心下来。

      看来此间妖物,与常人无异,况且螃蟹是水中精怪,谅他在船上,掀不起多大风浪。

      黄渠帅与众人作眼色,这是太平道惯熟的门路,彼此心知肚明,都明白这贡船来历绝对有问题。黄渠帅一名心腹出了大堂,去招呼停在甲板中的两队人马准备策应。

      他再冷眼看那大汉,拍了拍掌,在座小黄巾都暗地摩拳擦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然而未见刀光剑影,这船主仍是不见动静。

      不多时,又进来一个大汉,众人尽屏息戒备,只待一声号令就要动手。

      这新来的第四条大汉,手捧一个装饰精美的皮箱子。众黄巾纷纷向他身后看去,空荡荡的寂寥无声,没有想象中的大队人马。

      凝固的气氛为之松动。

      太平道众人不禁嘀咕:这四个魑魅魍魉,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真古怪!

      捧着箱子的大汉直接开口道:“此贡船一路西行,都有沿途州县照应,利钱自然少不了你的。只是奉劝尔等休要得寸进尺,身为水衙巡检,若贪得无厌,惹恼了本道节度,教你等一个个不得好活!”说罢,将箱子递给了最近的一个小黄巾。

      众黄巾闻言,愣了片刻,登时哄然大笑。

      那小黄巾将箱子捧到黄渠帅身前,放在食案上。

      黄渠帅左视右看,指点着那镶珠嵌玉,描画着金凤青龙的朱红皮匣子,对众人说笑道:“这匣子如此贵重,就是将东海明珠放在里边,买椟还珠的买卖再做一遍,都不见得亏本!”

      一众小黄巾捋袖揎拳,暗处手按刀柄,已经跃跃欲试。

      黄渠帅说罢,打开匣子,见其中所盛,都是飞钱钱契。他取了其中一张扫了一眼,摇头笑道:“原来你弟兄四个,就是此地主人。尔等豪奢不比寻常,却如此怠慢客人!屑屑千文,打发街头乞儿的么!”

      赵一鸣心下偷乐:必然不够啊,这伙不是官匪,而是真正的水盗,正怕你不是献宝的贡船。

      那四个大汉闻言,神情未见变化,仍旧如方才迎接众人一样。

      黄渠帅神色犹疑,迟迟不见他“不慎”碰落杯盏。——这正是相约动手的讯号。

      突然楼上有人厉喝道:“尔等狗官,敲剥无度,就让小老儿替那放纵奸慝的朝廷,稍稍积些阴德吧!”

      这人倚老卖老,言语之际狂妄自大,竟然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言辞中对天子,隐隐有俯视之意。难道不知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这还入贡京都!

      只怕入贡是假,图谋不轨是真吧!

      赵一鸣与一众黄巾都吃了一惊:难道这始终未现身之人,才是船主!如此躲躲藏藏,不知道是何缘由。

      黄渠帅单臂横扫,将桌案精致器具全数推落在地,摔成粉碎。

      太平道众人发声喊,抽出刀来,奔行中井然有序,分成四拨,团团雪亮刀光,笼向屋内四名大汉。

      “嘿!——”那老者一声极尽讽刺的不屑笑声,“不知死活!”

      随之一颗材质不明的宝珠突然显出,那宝珠光可鉴人,悬浮在众人头顶,周围萦绕着两枚玉符翩飞,一起透出毫光。

      赵一鸣手攥刀柄,原地未动,他双眼紧盯着即将展开的厮杀,心下兀自嘀咕:如此杀人越货,即使有义举之名,也难掩杀戮之实。

      就算他是妖邪,既然口吐人言,必然也是钟灵毓秀的灵种,岂能低贱视之。

      更何况,只是猜测船中有尴尬不净之处,但是未见它祸害人间的罪证,如何就能下杀手?

      他注意到了头顶神异的宝珠,不及多想,一心要拦下这场杀戮,但是已经不及阻止,心生悔恨,只扭过脸去不看。

      众黄巾刀光加身,四名大汉却毫无动作。

      只见那四人身上火花四溅,一阵“铿锵”,金玉相击之声振聋发聩,夹杂不少刺耳得令人牙酸作呕的尖锐声响。

      没有刀剑入肉的闷声,赵一鸣差异的看向众人,不禁一呆,不见想象中毙命尸横的血腥场景,四条大汉毫发无伤原地站立。

      一众黄巾怪叫连连,好几个握刀不稳,兵刃都震到了地上,看着眼前的恶汉,脸色刷白。

      张三高叫道:“渠帅,这些仆厮刁滑,衣衫下都衬着铁板!”

      黄渠帅咬牙回道:“换地方下手!不信他是铁包的身子!”说罢,挥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一鸣闻言回过味来!这些高出常人一头的胖大螃蟹,可不正是铁包的身子嘛!砍剁一处不济事,那换地方再砍也一样难以奏效。

      他突然睁圆双眼:难道这几个蟹精在众黄巾眼中与常人无异!

      赵一鸣看向四个大螃蟹身上,那些玉牌微微泛光,难道是这几个牌子作祟?

      这就是传闻中的障眼法?若猜测为实,那太平道众人岂非也不知道这船身是鲸鱼变化而来!

      赵一鸣往前晃了一步,额头登时见汗!刚才他还想着阻止太平道拿这几个大螃蟹开刀,现在太平道众人反而翻身为鱼肉。

      这楼船从头到尾,从外到内,都是彻头彻尾在装幌子。众头领与四个大螃蟹虚与委蛇,自以为先下手为强,却不知那些只是妖物应对凡人的手段。

      这些妖物,明显也受修行界戒律约束,不然,以渠辈手段神通,休说杀死几个凡人,就是推倒龙床杀了皇帝都不费吹灰之力。

      受约束就好。

      但眼下不是放松之际,必须立即阻止厮杀继续,天知道那条戒律能顶到什么时候!人间还不许无故杀人哪!不照样屡禁不绝。眼下黄巾众人,在妖物眼中,岂知是不知进退,简直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蹬鼻子上脸了。

      赵一鸣再看向头顶悬浮的宝珠玉符,脊背上的冷汗已经汇成了一道细小水流,顺着脊缝淌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具体作何用处,但总归必然对己方不利。

      他刚喊出了一句“停手!”,就听那老者半是戏谑半是阴狠地开枪:“被尔等刀刃加身连番砍杀,就是泥人也迸出火来了!”

      那老者说罢,赵一鸣就见到悬浮的符珠自行飞远。

      四个蟹精身上玉符骤然大亮,八支大螯同时做出了一个伸展的动作,整齐划一,看在在赵一鸣眼里,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他本能就察觉出危机的降临,不禁大急,连身高喊道:“住手,快跑!”

      那老者阴冷声音再度传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此时他声音已经不是在外面,而是来自四面八方,已经无法分辨其方位.

      持续砍劈刺剁的攻击持续的时间其实很短,一线的小黄巾都已经察觉道古怪,陆续停手,满眼透出恐惧.

      小半人员已经下意识地,跟钢筋铁骨的“恶汉”拉开了间距。

      张三双斧都砍缺了口,气喘吁吁连退了几步,回头对黄渠帅吼道:“大哥,这些家伙有古怪!真就像是铁作的身子!”

      黄渠帅早已察觉到眼前情形不同寻常,听见张三言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爬上他心头:这是他生平首次有如此遭遇,被慌乱堰塞神思,魇住口舌,一时没有决断。

      赵一鸣喊着就挺枪冲上前去,急切间道:“这几条大汉并非常人,乃是水中妖邪!”

      众人闻言,同时禁声,纷纷后退。

      静默之际,惶恐的情绪不断汇集激荡,像潮水一般席卷。

      暗中一道目光也凝视过来。

      赵一鸣顿了顿,又开口道:“那四人味道腥冲异常,就算生吃鱼虾也不至于此,又刀枪不入,怕不是虾蟹成精!”

      他不说还好,两番提到精怪字句,那老头突然笑道:“妖邪,哈哈,妖邪,既然如此,那就让尔等见识下妖邪的手段,免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怪笑着说话,言辞中却洋溢着难掩的恨意。

      黄渠帅铁青着脸,咬牙狠声道:“撤!我兄弟三个殿后!”

      主将有令,早就心里发毛的小黄巾慌不迭的就寻来路奔去,只不敢撇下手中兵刃。

      “现在想走,晚啦。”那老头阴恻恻的长声奸笑,毒液一般一股股渗了出来。

      声音未绝,最靠近大门的大汉不动声色,双腿未见移动,却横向平移,瞬息就卡住出口。

      联想到赵一鸣所说的水中妖邪,太平道众人反应快的已经颤颤巍巍地喊出了哭腔道:“啊呀!这些人是螃蟹变的哇!”

      目睹当门大汉方才动作的人不少,只是被同伴说破,疑心相互印证,顿时个个魂飞天外。

      跑在最前的那小黄巾与那抢门的蟹精遭遇,上半身已经跑出了门外。他无视身后妖邪,赌命一般挣向外去,仿佛只要不去看那妖怪,自己就会被放过。

      “掩耳盗铃!”

      老者话音未落,黄渠帅就见那妖邪化身的恶汉一拳砸落在夺门小黄巾腰背上,动作之快生平仅见。

      只听“砰”得一声大力闷响,那恶汉拳落处,骤然爆开一蓬血花,众黄巾只觉眼睛一花,定睛再看,遭重的小黄巾啪噗两声落地,已经断成了血肉模糊的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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