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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多事之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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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声如洪钟,人未至,威风先到。
俞三娘起身道:“程先生说笑了。”她话音未落,请战者蹩进门来,手持一杆九节杖,向船主拱手问讯:“二十年转瞬即逝,三娘风采依旧!”
二十年!看这俞三娘也就二十岁!
来人黄冠黄衣,后腰上系着一个翠绿葫芦!怪哉,难道是刚从藤上摘下来的?
那人络腮胡子及胸,身穿黄色对襟袍服,腰系杂色绦。连心眉下一双豺眼,左脸颊上一片铜钱大小红斑,中生一根卷毛,蜷曲着刚好覆盖住红斑,还垂下指肚长短一截。
赵一鸣被他来势惊到,但看完他长相再度忍笑——好想出刀,削断他脸上那根长毛。
那程先生进来之后目光扫过二人,只在赵一鸣脸上听了片刻,却并未继续与二人为难,仍然向着俞三娘说道:“近日茅山丢了一件物什,贫道探访到此,相扰两日。”
不过片刻,二僧一道先后到访,不知目的是否相同。
茅山?难道是通天观丢失的所谓魔剑属镂?
俞三娘闻言,脸色闪过一丝不悦,屏退了护卫侍女,笑道:“还以为先生特来探望,原来只是顺路。先生此来,可是为那‘禹王神铁’?”
可不就是属镂拆解合并之意。(恶搞一下金箍棒。)
赵一鸣强忍住卖弄的心情,没有开口说破。明晓来人身属修行界,这俞三娘怕是也不一般。
看这程先生打扮,比太平道众人更像黄巾——九节杖以及悬壶济世的葫芦,据传就是当年张角部众的标配,眼见为实。
难道太平道只是在人间销声匿迹,但在修行界仍一脉相承?
通天观丢了一把剑,就让诸多人等兴师动众,甚至不惜劳烦其他门派,寻到这凡间舟船之上,可见其中关系重大。
越是关系重大,就越需要细细分辨,赵一鸣从杨县尉那里还真的学来不少。如今时隔多日,再没有被梁秀成师兄弟御剑飞行的神仙手段迷住双眼。自己只是一个毫无关联的无名小卒,不明就里自行撞上去,一旦牵扯在内,就像吴县逃兵那般,万一踏入恶政邪网,后果不堪设想。
“三娘说笑了。此行正是为此。”程先生转头看向赵一鸣,又问俞三娘道,“敢问这少年来历?”
他这半天都还未向俞三娘通报姓名,此时闻言一时不快,开口道:“某自在此处,你要问我姓名,开口便是,何许如此繁缛!”
程先生这才正身看向他:“嘿嘿——小子无礼!完全不懂宾主之道!我且问你,姓甚名谁?”
赵一鸣见他趾高气扬的模样,又怕外面有他相关的搜捕文书,说出来被人揭发不大好看,就开口道:“吴县宋大郎!”
那先生闻言摇头而笑,回头对俞三娘说道:“鄙人要事在身,不多叨扰!”说着便行,突然回头出声道:“你可是赵一鸣?”
赵一鸣惊呆之下不及反应。
“这小子是家生的侍童,故而来此充役。”俞三娘笑吟吟出声,又看向赵一鸣怒道,“方才诓骗程先生,还不致歉!”
什么家生的侍童!
心知宋大郎身份被二人看穿,情况不妙,而俞三娘善意明显。赵一鸣一脸惊慌长揖,心头狂跳,又好奇道:俞三娘作怒,却为何让我致歉,而非告罪?
那程先生冷哼一声,走了出去,甩了一句:“顾天行带出来的好风气,家生的男子都这般猖狂!”
俞三娘接了话,笑道:“让先生见笑了。家里虽然男女有别,但在外就算犯错,也不能减了威风。恕不远送,三娘这就责罚于他。”说话间离榻,叫赵一鸣和俞天明一起随了出来,亲自将程先生送到了阶下。
赵一鸣见怪不怪,对云遮雾绕的情形也开始适应了。这俞三娘家难道都是修士不成?只看俞天明的情形,无论如何都不像。
待那太平道人远去,她才对二人说道:“就在这里比过,需要什么兵刃,直说!”。
赵一鸣虽然年轻,但是不蠢,见这三娘子没有丝毫解释的样子,也当无事发生,只是将一长一少两个僧人登船之事,告知了俞三娘。
俞三娘只微点了下头,就示意两人准备比试。
俞天明看向赵一鸣的眼神不善。
他拔了横刀在手,见赵一鸣抽出长棍,脸上青筋直跳。
俞三娘反而开口道:“舟船上空间狭窄,长棍多有不便,还是用刀剑吧!”
赵一鸣闻言,有些无奈,身上短兵只有长刀短剑,久已未动。开口道:“请帮我找一截三尺棍棒!”
俞天明方才愤怒,以为俞三娘暗中教他用长棍占便宜,他自幼所学,都是游侠缠斗之术,长兵只能拿来做个样子。此刻闻言,又误会赵一鸣小看他,怒意更盛,简直要把牙咬碎。
赵一鸣不精短兵,刀剑无大枪之势,更无枣木般弹韧,《龙回枪》枪法用在刀剑上,进攻威力大打折扣。他练枪三年,早非吴下阿蒙,明白一寸长一分强的含义,想来最早竟然是受教于那“怯女”。
将器械递与他的不是俞三娘的护卫,而是青衣女童。
交在他手中的不是木棒,而是三尺铁锏。
俞三娘是真的不想侄子赢。
赵一鸣持锏与俞天明见过礼,比试开始。
他回想着李仙寻那令人不悦的神情,酝酿那种目中无人,心不在焉的情绪,任俞天明狂风暴雨一般攻来,赵一鸣一根铁锏左遮右拦,防护的滴水不漏,《龙回枪》防护的威力倒是没有减损多少,虽然防御的范围变短,但是速度也变快,何况对方用的也是短兵。只要不陷入贴身缠斗就万无一失。
见赵一鸣不断后撤步,俞天明的杀招无法施展,攻击连绵但是毫无成效。对手一味防御让他无计可施,这还好说,气人的是那姓宋的神色实在可恶,虽然他是眯眼微笑,但是能从中感受的就只有轻视和嘲弄,俞天明不禁怒火中烧。
只有他还当赵一鸣真的姓宋。
俞天明重复了一招,反击机会到来!
赵一鸣不再后撤步,而是迎上前去,铁锏斜着堪堪弹开了俞天明横刀,借力顺势戳中了俞天明小腹。
俞天明反应不及,瞪着眼睛不甘的捂着肚子,单手撑刀在地,勉强不倒,被两名护卫搀扶着离开了,行不多远就推开了两人,独自悻悻离去。
赵一鸣拱手道:“得罪了!”
俞三娘调离了周围护卫,取出一枚雕刻着蔷薇花朵的戒指递给赵一鸣:“这戒指你先拿着,若再碰到有前辈修士问起你身份,你就将这枚戒指出示给那人看!”
赵一鸣原地拜谢道:“多谢三娘回护!”
俞三娘说道:“就当是雇佣期限内的一份好处吧,届时还要纳还的。”
签了和雇文书,赵一鸣领了自己那份,收了损补令,将帮忙寻马之事与俞三娘讲明,见她满口答应,便辞了出来,回去找太平道众人。
赵一鸣离去不久,俞三娘屏退左右,只留下两位青衣,另一人从楼上转下。俞三娘目不斜视,开口问道:“这就是横塘之中撞见你的少年?”说话间从袖子中取出一块棱状黑色水精,可不就是“鉴玄石”!
她看着鉴玄石,蛾眉微蹙。
“不错,俞师姐可看出此人来历?”问话之人正是“盗书郎”李仙寻。
“师姐见识有限,那少年所示都是凡间武艺,无从揣测,且鉴玄石也并无明显反应。但他眼神温润如玉,气息绵长,我那侄儿方才败阵,气喘如牛,他却闲庭信步,滴汗未流。就算防守不那么费力,差距也不至于如此夸张。很明显,单纯就体力来说,这少年已经接近甚至超越了凡人的极限,但也仅此而已。
若他真未曾听闻你的名号,那就有趣的狠了。避世散修众多,就算从来不问世事,若真有哪位门下弟子入世行走,起码也会去天心盟报备,行事再如何孤僻,总也会去功德簿上查看江湖风云,断不会错过你的名号!你‘盗书郎’可是修行界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烦人物。而且就其表现来说,也没有入世修行的资格——凡人之上,修士之下,修为太浅!”
李仙寻附和道:“师姐与李某所料相同。倘若这赵一鸣不是隐修高足,又对修行界一无所知,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他是灵界之人,只是不知何故失了根基,长在尘世。二,他是种种巧合,获得机缘之人 。师姐可曾听过有关‘神谕’的传说? ”
“我对传说不感兴趣,流传千年的东西,最早流传之人怕是大多都已物化!”俞三娘悠然饮茶,抿了一口,才又说道,“你为何还要去诱骗他的坐骑?说来也怪,他所骑乘的,竟然是匹光背马!”
“师姐说笑了,‘盗书郎’这招牌我可没想换,那乌骓不久就还给他,就算他不要我也不敢久留。”李仙寻苦笑。
“难道那赵一鸣不是黑马原本主人!讲明白,它主人是哪个?让大名鼎鼎的‘盗书郎’都如此惧怕?”俞三娘对这些倒是兴致盎然。
李仙寻开口道:“以下言语,望师姐见谅,必须答应不能外传,我才敢说与你知道。”
俞三娘听他说的郑重,被吊足了胃口,满口答应,只不住催他,此刻哪里像这水上都市的主人!
两名贴身女童告退,李仙寻才开口道:“灵界两个月前就有的消息,九陛下降下口谕,嘱托沿路山灵水精,将所养骏马,引导至东海流波山。旬日之前,却又传闻此马闯入尘世,与一人类少年,相伴同行!眼见的就是现下沙船上这一人一马!”
俞三娘方才听到“九陛下”就已经惊惧屏息,此刻掩口失声道:“九陛下?东海仙山?这黑马竟然是登龙灵兽。——我可让你害惨了,灵界人皇的因果,师姐可承受不了。只怕这四周的地祇水神,都着意盯上了我这条小船!”
李仙寻道:“师姐无须担心,九陛下厌恶人世,分土之后数千年,再未涉足,只要你我不说,料无大碍。”
俞三娘转头看着李仙寻,一脸疑惑地问道:“修行界中,灵界素来与我等人族不和,那边消息向来不外传,更不要说事关人皇,更是堪称绝密,地祇水神身在神州浩土之中,断不敢将其透露于人界。难道你是从‘鸣鸦堡’买来的?还是说你在‘钩玄舟’中有门路?”
看着李仙寻不置可否的表情,俞三娘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不说算了,就知道我是多此一问!”
她朝门外大喊道:“莲儿,与姐姐取些酒来。”说着将茶具托盘挪在一旁,叹气道:“难受!心里藏着秘密却不敢说与旁人知道,休息之时还要给自己用禁言符咒。”说罢没好气得剜了李仙寻一眼,接着埋怨道:“好狡猾的贼头,你倒是说了个痛快。心里藏了那么多秘闻,有空就多说一些与师姐解闷,——逃跑避难的本事也多学些,小心别被魔君抓了去,不然小半个修行界能生生把你咒死。”
李仙寻知道船主是在开玩笑,但他却笑不起来。自千年前炼魔山一战,魔族死伤殆尽,魔皇仇笑痴灰飞烟灭,有说彻底归于虚无,再无可能死灰复燃。有说天魔解体,元神散落,在生死之际。
不生不死,在列子看来,跟永生不死没有区别。
再加上从通天观中流出的传闻......
世事难料。
已经有人盯上了这赵氏少年。
李仙寻辞了俞三娘,走向船中。心道:我“盗书郎”不喜欢背着人情债过日子,肚腹中秘密,不是白白闷在里边,而要交封口费的。这就与你清算明白,一次了账。
俞三娘榻上独酌,痛饮一大杯,自言自语道:“握玄宫高足躲避在此,二僧一道又先后登船,人皇宝马,山水地祇,难道真到了多事之秋?这船上可从未如此热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