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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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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留白二十一岁才出青庐,初登庙堂。立时他的诗词传遍上京,洛阳纸贵。连沁香楼的姑娘都会鼓瑟弹着他做曲填词的江门赋,曼声轻唱。
他记得和父亲一起赴圣上千秋宴的花月之夕。满座啧啧称赞三兄弟皆为国家栋梁,家门有后。父亲却道,长子太文,次子过武,至于最后一个……沁香楼的栋梁罢了。飞白面红耳赤,登时哄笑四起。
此时已有人取筝递上,要留白亲唱江门赋,以娱佳宴。不作推脱,抬手便弹,放声而歌。
江门一梦,千年之名
逍遥天地,转瞬一生
浮云野鹤,取水北溟
举杯敬天,舒袖观星
荒野人市,来去轻泠
四魂三界,任我漫行
曲罢众人皆喝彩。皇帝大笑拊掌,声声赞道,好筝!好一个四魂三界,任我漫行,好气势!来来来,赐玉笏一块,且待爱卿拜相之日使用!
在羡慕的抽气声中,留白跪谢圣上龙恩,内心却知,江门赋不该伴以筝瑟,而只有铁琵琶才有那粗犷的气势。向天地怒吼,四魂三界,任我漫行。四魂三界,任我漫行。
很少有人知道留白不仅擅长诗词歌赋,更身怀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他自认只是以文入武道而已。
留白的武器是一把剑,飞白则是白缨矛。而持白左手刀,右手钩镰枪。刀比常用重三分,枪比常用长二尺。总是午后同在后院练武,兴致高涨时便可见倏忽间银光闪烁,三人战在一起。最后往往不分胜负,齐齐累倒在草地上。
四月初四,白溪川边饮酒观花灯;八月十五,正云楼烧陈桂联句作诗,三人都是在一起的。而其间留白也参与了大大小小十余次战役,却都没有此次惊心动魄。
曾经与持白统军下江陵,在燮城夜观星相。只见自己的命星与持白、飞白二人萦绕相随,模糊不可辨认。伴星,留白记得星相书上这般写道,终生环旋,同灭无烬。
他想他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长了,腐败的伤口已经让他多日不成寐。来看望他的飞白表情轻松,但看到自己流出的暗色血块还是背转过去拳头紧攥。不知道能否看到积雪融尽的初春,已经不奢望回到家乡,只希望不要无声无息在荒芜的地方归尘。
忘记当初怎么会有心情在中箭之后蹲下去说脚踝被虫子咬了,安定军心的结果就是伤势已难以控制。但他不后悔。
即使如此,站在战车上,他仍能迅速集中精神,全力以赴。
苏穆塔在三月二十九遭遇围困。鞑靼兵与北胡骑兵共五万,而且是最精锐的锁子军,人马皆严覆铠甲,刀枪不可穿。他们使用的长弩是三人拉开,巨石亦可穿透。一切不容乐观。
当比平日长两倍的箭穿过他的胸膛,手中的玉笏掉下去砰然摔成粉碎。
敌我双方的士兵同时发出震天坼地的巨大呼喊,如同雷殛,在留白的耳中引发暴雨般的回声。他支撑着坐起来,把碎片交到副将手里。然后,最后一次倒下了。